《君魇》暂问

16、第十六章

　　小姑娘走远了，君魇眼前的一切又变得雾蒙蒙的，只能隐约看到前方那人瘦削的背影。白鹿离开站的位置向前走，她也跟着他往前走。

　　一路向前，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君魇能清楚的看到景色在不断变化。她跟在白鹿身后，走过山川河流、森林草原、戈壁沙漠、碧海白沙，也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他们这一路走了很多地方。

　　白鹿是在到处找她散落的魂魄，她偶尔能看到他手心捧着的那盏灯，火苗果然越来越稳定。在一场瓢泼的大雨中，君魇亲眼看到，，那小小的火苗竟然纹丝不动。可是每逢起风或是下雨，白鹿还是会小心的护着那盏灯。

　　她有些迷茫，这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她在白鹿的梦里。如果是在自己的梦里，她却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她叫不应他，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可若是白鹿的梦，她又是如何进来的？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披着破烂战袍的白鹿跪在一个装饰富丽堂皇的宏伟宫殿中，瘦削的脊背挺的笔直，他一言不发，低着头沉默的盯着自己空了的手心。

　　主位上坐了个穿白衣的仙人，鹤发童颜、美髯飘飘。白鹿那盏古旧的油灯就放在那人手边，灯内的火焰安静的燃烧着。

　　君魇站在白鹿身边低头看他，青年整个人都在发抖，手用力的撑在膝盖上，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君魇忽然想摸摸他的脑袋，手却穿过他的头发，摸了个空。

　　坐着的那人终于开口了：“孩子，你可知道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

　　白鹿没回他的话，哑着嗓子开口：“把灯还给我！”

　　那人从座位上走下来，来到他面前：“别急，那盏灯本君先替你保管着，会放好的。来，我们先说说你的父亲。”

　　白鹿抬头瞪他，眼睛红红的。

　　那人朗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君魇盯着摸过白鹿头上的那只爪子，内心有点复杂。

　　“你父亲可是我们神族最好的一把影刀，那幽幽燃烧的龙骨磷火，可替本君解决了不少麻烦。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母亲，他现在应该是我神族最强的战士。”

　　白鹿不屑：“呸，再强又怎样，还不是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又有什么关系，于我神族有益不就可以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抚须一笑：“呵呵，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那我也不说废话了，我希望你能回到神族来，接你父亲的位，替我们做事。你们这一族，虽然生于幽暗之中，但是确实是天命的强者。”

　　“天命的强者！呵！不也败在天君大人你的好手段下了，你手下有那么多真正强大的人，我不强，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天君看着他的眼睛：“何必找你？你知道吗，你们这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是要活在黑暗之中的，这是你的宿命，逃不掉的。”

　　君魇皱眉，什么屁话，那有人生来就是活在黑暗中的，还宿命呢，这老头怕是当天君当久了，太自以为是了吧。

　　那个人摸着胡子继续说：“你没有选择，只能回来替我神族卖命，你过去在魔族待的那几万年，本君可以当做不存在。”

　　他坐回位置上，将那盏灯拿起来把玩：“聚魂灯？本君倒是很好奇，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这点魂魄，会是谁的？”

　　白鹿很愤怒，从地上“蹭”的站了起来：“你别碰她。”
　　还没跨出一步，立马来了两个侍卫从身后将他压制住。

　　“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动她。”

　　君魇现在挺同情小白眼狼的，她还以为他从杀了她开始就回了神族，然后过得应该挺好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被逼着回去的，自己还成了拖累他那个。

　　周围的场景又变了，这一次是君魇十分熟悉的地方，是在三十二重天的菖蒲花海中。一身黑衣的白鹿摇摇晃晃的从她面前走过，眼前的人身形更挺拔，眉目内敛了许多。他走的很慢，衣服上有大块被浸湿的痕迹。

　　君魇伸手向他手臂摸去，这次她触到了他的衣服。君魇很惊讶，虽然她的手碰到了白鹿的衣服，但是却没能拉住他，白鹿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依然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君魇收回手，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却发现上面沾上了红色的粘腻液体。她用指尖搓了搓，又送到鼻子边闻了闻，是人血的味道啊。脚边的土地上也有，一滴一滴的，全是从白鹿身上滴下来的。

　　这人得是受了多重的伤啊！亏她还觉得他在神族的地位挺高的，天君又看重他，他应该过得很好，没想到却是拿命去换的。白鹿，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好好的顾着自己。

　　君魇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明知道叫不应他，她还是忍不住开口：“白鹿！”

　　往前挪着步子的人忽然愣住了，他缓慢的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目光朝着她的方向：“阿魇”。

　　君魇很惊讶，她叫应他了？那目光，像是真的看见她了。

　　白鹿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到了近前，他伸手触上她的脸：“阿魇，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很累啊，很想睡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说完他勾起唇无奈的笑了笑：“这次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都出现幻觉了，又没有人给我治伤，你说我会不会死掉？”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你是假的，不是真的阿魇，真的阿魇还在天君手上的聚魂灯里，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还给我。”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眉眼弯弯，笑得很孩子气：“果然不是真的阿魇，真的阿魇才不会给我碰到她的脸，更别说捏了。”

　　他的嘴角还挂着笑，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幽暗深邃，像一个黑洞要把她吸进去。君魇被动的看着他，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定住了，怎么都动不了。她不是在做梦吗？现在是要闹什么？

　　白鹿不知何时用两只手捧住了她的脸，君魇危机感骤然升起，连心跳都加快了，可是她还是动不了。白鹿的头越靠越近，君魇看着他形状完美的薄唇离自己也越来越近，直到一个冰凉的吻落到自己唇上。

　　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老娘十万年来第一次被人亲，就便宜了这个白眼狼小跟班，唇上有软软的触感，做梦的感觉能有这么真实？难道是她思春了？可就算做春梦也不该找白鹿啊！

　　就在她陷入纠结之中的时候，唇上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白鹿竟然穿过了她的身体，向前倒去。他压倒了一大丛菖蒲花，花叶都沾上了他的血，可是昏迷的白鹿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君魇蹲在他身边，咬牙切齿的想着要怎样把这个人大卸八块，她没注意到，那几枝沾了白鹿血滴的菖蒲花穗正悄悄的回收不见了，它们裹挟了白鹿难得的一个好梦进自己的枝叶之中。而那些没有沾到血滴的花穗，就慢慢的枯萎了。

　　君魇醒了过来，她的脸埋在那株沾过她自己和白鹿血的菖蒲花里。西方的天空已经黑透了，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以她刚刚不是自己做的梦，而是进了白鹿很早以前留下的一个梦里。她捂脸，自己一大把年级了，竟然被个比自己小一半岁数，还长的只是有点儿好看的小白眼狼给调戏了，还是自己站着不动给他调戏的，老阿姨的心态要崩了啊！

　　她还坐在原地不动，脚边揪了一堆的菖蒲叶子。没错，小气的尊主大人把那株吞了白鹿梦的菖蒲花给拔了，不仅拔了，还给分尸了。

　　在梦中被亲了一下，就一直难以释怀以至于拔花泄愤，她还没那么放不下。她现在纠结的是看了一遍白鹿经过千辛万苦复活她的艰辛历程，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试着接受他？啊！做不到，做不到，光是想想，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对他好一点？万一他蹬鼻子上脸呢？算了，还是像原来那样尽量忽略他吧，这样想就比较轻松了。

　　打定主义，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却别面前凑近的一张脸吓的差点跌回去。来人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祸国殃民的长相，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衣襟微微敞开，能看到纤细的锁骨。

　　来人退后一步，君魇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白衣穿得这么妖娆的，她警惕的开口：“你是谁？”

　　狭长的狐狸眼转了一圈，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姑娘刚刚的表情，可真是多姿多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