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替》故远

4、初窥门径

　　大陆之内，人类繁衍生息，王朝更迭，盛衰枯荣。
　　大陆之外，渺茫海域之中，有仙山三座——蓬莱，方丈，瀛洲。
　　仙山之上，灵气充沛，有修士无数，灵丹法宝数不胜数，不为凡人踏足之地。
　　凡人敬仰仙人，称其为“世外三岛”。
　　蓬莱修士善使百家兵器，以剑修为尊；方丈修士善炼丹，更有医毒为辅；瀛洲修士善符咒阵法，更以傀儡术著称。
　　而楚灯，是来自瀛洲的剑修。
　　桑十一听完楚灯的话，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震惊。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他发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楚灯笑了笑：“怎么可能有，修士不过是有点修为，寿数比寻常人长罢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桑十一心里却陡然生出了许多念头。
　　他想，楚灯也是修士，对吧，所以这些年来他模样未有丝毫变化。
　　他想，楚灯的寿命比自己长了不知多少，那自己死的时候楚灯会不会难过？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楚灯轻咳一声：“十一，你愿不愿意走上这条路？”
　　桑十一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呆呆地看着楚灯：“啊？”
　　楚灯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怎么，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吗？”
　　桑十一却反问：“你想我成为修士吗？”
　　似乎是被他的问题噎住了，楚灯皱皱眉想了想，点头道：“想。”
　　“好啊，那你教我怎么做吧。”桑十一便端了个凳子坐在楚灯对面。
　　楚灯握住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细细的，因着长身体的缘故没有多少肉，腕骨突出有些硌手。
　　楚灯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惊觉不对，欲盖弥彰地板起脸：“长个儿的年纪不多吃点，这么瘦，怪不得张婶总说我亏待你对你不好。”
　　桑十一没发觉什么不对，哼道：“每次肉都让你吃了，我吃什么？”
　　还顶起嘴来了!
　　楚灯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太没有威严了。
　　楚灯慢慢地往桑十一的身体里注入一丝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越往内游走，楚灯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深。
　　修士并不是天生的，饶是三岛上的修士刚开始修炼，也得由长辈打通经脉。打通经脉必会遇到阻塞，便由长辈强行疏通，让后辈知道灵力游走的过程，完成第一个灵力周天。
　　这个过程称为“洗髓”，按人的天赋不同，洗髓的难易程度也不同。
　　经脉生出来是这个样，强行打通，必然会伴随着痛苦。楚灯就见过忍受不了这个痛苦的小孩子选择放弃，被逐出三岛。
　　本来嘛，修仙这条路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入门便是艰辛，心性不坚定或天生懦弱的人放弃了，才是常理。
　　毕竟这世界容不下那么多逆天而行的修道者，总要有人放弃，给后人腾位置。
　　可楚灯发现，在桑十一体内的这丝灵力，游走过程中未受丝毫阻拦，甚至有一种来自他经脉的微弱力量在引导着他的灵力前行。
　　这是让他捡了什么狗屎大运，床上躺着个珍贵的傀儡术天纵奇才，面前坐了个生来的修士。
　　就着天赋，要是让他那死鬼老爹知道，能生生气活过来跟他抢徒弟!
　　楚灯越想心里越美，不由得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旁边坐着发呆的小女孩习惯性地给了他一爪子：“笑什么笑!”
　　“琉璃，我捡到宝贝啦！”楚灯乐呵呵地跟女孩分享，桑十一这才知道女孩的名字叫琉璃。
　　不对，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桑十一突然想起来那只白猫的名字，四下环顾发现打进门开始就没看见那只畜生，悚然道：“你是琉璃!？”
　　楚灯：“是她呀。”
　　琉璃：“怎么了？”
　　桑十一：“......”
　　若他早知道琉璃是个“丫头”，平日里就不对她抱抱摸摸逗来逗去了......
　　不多时，楚灯完成了桑十一的灵力周天，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记住灵力的游走方向了吗？以后你会感知到天地灵气，尝试着吸收它，化为己用。”
　　太快了，桑十一的第一次灵力周天也太快了。
　　便是楚灯当年，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而桑十一只用了一炷香时间，楚灯就让那丝灵力在他奇经八脉走了个遍。
　　真是个天才。
　　这时，景故醒了，茫然地看了看桑十一和楚灯，惊道：“楚先生!？”
　　楚灯笑眯眯地看着他，挥手让桑十一自己打坐领悟去，问景故：“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景故有些心虚：“哈哈......”
　　楚灯给了他一记暴栗：“拐我徒弟是吧？三更半夜不睡觉上山会情人吗？不就死个人吗有什么好看的，你小命差点丢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这不是没死吗......”景故下意识地辩驳。
　　楚灯给气了个倒仰，却也没忘了正事，将木制小球塞进景故手里，果然在木制小球上看到了幽幽的荧光，使得景故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光晕。
　　“缘分啊......”楚灯叹道。
　　景故没听明白，很惊奇地把木球拿到眼前看。他知道这玩意儿十一一直贴身带着，没想到居然还会发光!
　　楚灯循循善诱：“尝试着把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木球上，闭上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景故依言照做，闭上眼几息之后，微微皱起了眉，有些不确定地道：“是.....是一个木偶？”
　　楚灯心中惊骇，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样的木偶？”
　　“呃......”景故的眉皱得更深了些，却肯定了许多：“精雕细琢，如同真人大小，只不过没穿衣服。”
　　“可看得清面目？”
　　“纤毫毕现。”
　　楚灯：“睁眼。”
　　景故睁开眼，更加惊奇地看着木球，又看了看楚灯：“这玩意儿值不少钱吧？”
　　能发光的小木球，定是让仙人施了什么术法，肯定很值钱!
　　一句话把楚灯捡到天才的喜悦冲了个淡，直让楚灯恨不得把这不世出的傀儡术奇才掐死在这里。
　　“没出息。”桑十一一边打坐一边默默地想。
　　琉璃白了景故这个乡巴佬一眼：“没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
　　景故完全没有自尊心的概念，十分恬不知耻地问：“那是不是说这玩意儿真的很值钱？”
　　楚灯艰难地按捺住自己想掐死景故的冲动，夺过木球道：“景故，你愿不愿意成为修士？”
　　然后他便把刚刚给桑十一讲的那一番关于“世外三岛”的言论又讲了一遍。
　　景故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愿意!”
　　然后他问道：“那我以后是要叫你师父吗，楚先生？”
　　这话让桑十一有些不爽，一想到景故可能会叫楚灯师父，桑十一就想先楚灯一步掐死景故。
　　“不。”楚灯摇头，看着木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怀念：“既然是这小木球把你带入门，你该叫它的主人师父。”
　　“哦哦，那我师父在哪儿呢？”景故问。
　　“死了。”楚灯淡淡道，“他是我师兄，曾经是瀛洲最好的傀儡师，这玩意儿算是他的遗物。”
　　景故有些遗憾：“那......我师父叫什么名字？”
　　“姜祈。如今我便替他收下你这个徒弟，你以后可以叫我师叔。”楚灯将木球重新放回景故手里。
　　“傀儡术是驭使他物为自己所用的术法，一般来说只有修为达到化神的傀儡师才能驭使活物。”
　　“不过像你这样连一丝灵力都没有的凡人，居然可以以木球为媒介直接驭使周遭石木，算得上是天才了。”
　　“我对傀儡术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在去瀛洲之前，我先教你如何练气，等去了瀛洲，你就能见到你那死鬼师父在世时收的大徒弟，他会教你傀儡术。”
　　旁边的桑十一突然睁开了眼睛：“去瀛洲？你不是说在这里等着谁吗？”
　　楚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说在这里等，你还真信？”
　　桑十一：“......”
　　楚灯：“再说了，之所以只有三岛上才有修士，是因为这浩瀚天地间所有灵气都聚集在那里，大陆之上灵气稀薄，在这里修炼一辈子也到不了筑基。”
　　景故突然拉住楚灯的衣袖：“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楚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然呢？
　　景故抿抿唇，下意识地抓住心口处的衣襟：“我是不是......要去跟掌柜道个别？”
　　桑十一看着他，点了点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楚灯便伸手握住景故的手腕，感觉他的手腕比桑十一的还要细一些。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多吃一点会死吗？
　　桑十一看见楚灯握着景故的手腕，莫名觉得很不舒服，便别开了眼，起身走出去：“我去给他找件衣裳。”
　　俩人灰头土脸地被楚灯带回来，桑十一自己都没换衣裳。
　　等他回来，楚灯已经给景故完成了一个灵力周天。
　　楚灯再次感叹自己运气真好，一下子捡了两个宝。
　　景故的天赋不必桑十一差啊，果然大陆上人多一些，天才也多一些。
　　只可惜生的地方不对，这要是在三岛上，不知会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要收他为徒。
　　景故觉得自己不应该隐瞒，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楚灯自己的秘密：“楚......师叔，我......我其实有心疾。”
　　楚灯讶然：“你有心疾还敢三更半夜往山上跑？胆子不小啊！”
　　桑十一都不知道这件事，看着景故皱了皱眉。
　　景故吐吐舌头：“这叫及时行乐嘛，师叔，你不会嫌弃我吧？”
　　楚灯摆摆手：“没事，去了瀛洲我自有办法治好你。”
　　景故惊喜地看着楚灯，就差没扑上去抱着楚灯感激涕零。
　　琉璃又变回了猫的模样，窝在楚灯怀里被他抱了出去。
　　景故和桑十一睡在楚灯的房间，楚灯在桑十一的房间里坐着发呆。
　　“琉璃，你说我该不该回去？”他问琉璃，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琉璃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知道。”
　　楚灯取出自己的佩剑，拔剑三寸，看着剑身上的剑铭发呆。
　　那雪亮的剑身上，刻着两个端正古朴的字：枯荣。
　　“也不知道瀛洲还欢不欢迎我啊。”
　　楚灯叹了口气，和衣而卧。
　　一缕风从他指尖窜出来，熄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