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尊主》庐江公瑾闺秀

1、笙歌1

　　栖霞山上枫树在春日刚长出了新叶，嫩的很，叶掌上还有细细的绒毛，山上林中叶子间躲藏着黄鹂和百灵、麻雀儿鹧鸪等鸟儿，清脆地叫着，闻则令人心清神悦。

　　何氏府邸就坐落于栖霞山三座大山中间山落之上。远看飞檐凌空，游廊曲折，山水相映，错落有致；近看墙苑种兰，阶下石子，门窗镂空，气质典雅。云雾蔼蔼间时常有少年嬉笑打闹声传出。

　　栖霞山前后两座大山，前山之上略微低矮平坦，建有练武场、论道场等大的场地；后山高俊险恶，树木丛生，极为复杂，通常为训猎场、游玩之地。

　　这三座大山被两座天锁桥给连接，站在天锁桥往下看是一片白雾云霭，深不见底。

　　这个时候，下山的石阶也被新春解封的山泉水浸得湿漉漉的，石阶边角少有人行走处，则长了些绿油油的青苔，何飒一般是不会去管这个的，但若是有大事——比如他这次要带长姐下山。

　　说是带长姐下山，其实他也只是想想，何青罗会不会答应都是个问题，但他只要想，就会带着一帮子师兄师姐帮忙去清理下山石阶的青苔，免得何青罗下山时会不小心滑倒。

　　此时何飒已经七岁，在栖霞山已难有敌手，大他五六岁的师兄都得尊他为老大。

　　这自然不是师兄们让着他，像抓野兔打山鸡射箭舞剑，他玩的可顺溜，尤其一张伶牙俐齿，全然不像个七岁孩童，而唯一能制住他的平辈，也只有他兄长何笙歌了。

　　然而，何笙歌时常下山自个儿玩，并不带上他，他也只好带着一干师兄姐四处作恶玩闹，不是摸去人家瓜地摘瓜，就是潜去人家后院偷鸡鸭蛋，江乘县百姓被他害得是叫苦连天，时常告状给何飒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武林盟主何兰溪。

　　何兰溪便免不了将他吊打一顿，然而何飒是死性难改，仍旧作恶不止，但从此偷瓜摸蛋，都会放一锭银子，银子给得定然大于拿走的东西，因此，也便没人去告他状。

　　没有何笙歌陪他玩，何飒自然把主意打到长姐何青罗身上。

　　何青罗随着母亲温婉日日在家中抚琴刺绣，许是很久未出门，经不起何飒的诱惑和软磨硬泡，便在父母都去黎州顾家开论道会时，偷偷随他下山去玩。

　　论道会，是江湖各个门派聚集共同商议事情或者比武切磋所举办的会议，通常就是联络感情、吐槽问题的一个会议，每个大一点儿的门派世族都会举办，也彰显自己于江湖的地位。

　　何青罗时年十二，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出落得是亭亭玉立，她下山，何飒就为她在前面开路，她后面也跟着一群为她保驾护航的师兄弟、师姐妹们。

　　一群红衣枫叶服的少年少女，就这样浩浩荡荡下了山去，走到了江乘县街头。

　　正值白日里，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群少年止步停下，看着街道的喧哗人影，商议着究竟去哪儿玩比较妥当。

　　何青罗一直想要买一只鹦鹉玩儿解闷，毕竟她不需要练武，而是整日抚琴作画、吟诗女红，是十分烦闷的了。

　　何飒想了想，了解中街的花鸟铺子的鸟雀是最好的，从这儿过去，也只需要直走拐个弯就到了。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往中街走去，然还没走几步，路旁的一家当铺突然飞出一个身穿褐色罗服的人来，撞到了路过卖小风车的人和对街的首饰摊铺，以及几个路人，顿然间街道乱作一团，四周好奇的百姓挤攘围了过来。

　　何飒正想一探究竟，兀地从店铺里又飞出一布衣打杂人，何飒眼疾手快将人接住，虽然何飒人小，力气却是不小，将人接得稳稳当当落地。

　　这先后飞出的人，正是当铺的老板和伙计。

　　何飒抬眼，就见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少年，看人服饰，居然是身穿白衣金丝镶边、左肩绣有五彩凤凰花纹衣袍的锦州曲家人。

　　何飒心道：岂有此理！

　　他怒气冲冲道：“光天化日行凶，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

　　何飒心道，他平日里随意欺负他们也便算了，居然还有外人敢来欺负？

　　出来的三个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站在当铺门口石阶上讪讪笑着，见是何家的少年，更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其中三人中为首的少年端的是纨绔风流，抬了抬眉角，抱臂勾唇回道：“他说我玉佩是假的，我的玉佩岂能有假？我看他的店都是假的。”

　　何青罗和几个师姐妹才将倒地的几个人扶了起来，闻言此一言，心中顿然不悦，却也是温和道：“曲家算是江湖大家族，你衣襟上绣了凤凰鸟，想必也是曲氏亲宗，为何要拿个玉佩来江乘县抵押？你们锦州可比这小城小县繁华得多。”

　　何飒随即附和，呲牙道：“就是！不要脸！”

　　街道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后面看不到的踮起脚张望，他们神色多为有愤怒，也有欣喜心奇，还有不知所以，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无一不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为首的曲家少年抬了抬下颌，轻蔑回道：“我们想在哪儿典当，就在哪儿典当，你管得着吗？”

　　何青罗让几个师弟送受伤的几个人去医药馆，自己把腰间锦囊的银子拿了出来，又嘱咐这好好照料，不必着急赶回来。

　　听到那曲家少年如此嚣张，何飒不由怒道：“江乘县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不远千里来这里当玉佩，根本就是是纯心闹事，欺负我父亲娘亲和兄长不在，故意来挑衅的！”

　　闻言，那为首的曲家少年哈哈笑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凭你们这群草包还想为他们出头不成，哈哈哈…”

　　言罢，三个人都一并笑了起来。

　　何飒道：“肆意妄为，还真以为我会放过你们？”

　　他随身携带打鸟的石子从袖中滑到指间，蓄势待发之际，却被何青罗伸手一拉，何飒此时仍旧是太小了，矮了何青罗两个头，直接被拉着乖巧地藏在人身后。

　　何青罗温声道：“三位既然是亲宗，应当是有教养之人，怎么能口出恶言呢？若是能向我们道歉，并付伤者医药钱，我们便不予计较。”

　　说是需要医药钱，也不过是讨个公道罢了。

　　何飒道：“长姐，跟这种恶人有什么好说的！”

　　身后师兄师姐也按捺不住，纷纷暴跳如雷要上前开打，大家都猜到是因家主和夫人不在，他们才特意来找事。

　　那为首少年很是张狂，对他们是不屑一顾：“道歉？凭什么？好狗不挡道，你们最好给本公子滚远点儿，别碍眼。”

　　何青罗低眉微微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你们可知，我何家人有一个坏毛病？”

　　他们下意识问道：“什么？”

　　何青罗笑道：“但凡是我们的人，不论懦弱无能，还是十恶不赦，也只能我们自己欺负，方才让各位道歉已经是我底线，抱歉了。”

　　一说完，何青罗便后退一步，何飒会意，一挥手指间打鸟的石子便飞出，那为首少年措不及防，印堂被击中而使得脚步往后一个趔跌，“啊”地叫了一声，后面两个少年立即将他扶住。

　　围观之人爆发出一阵掌声，“好”“好”“好”的称赞声也不绝于耳。

　　曲家少年怒气横生，道：“你们居然敢…！”

　　何青罗轻笑道：“为什么不敢？且不说你们虽为亲宗，也不过是旁系，换句话说，压根没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而我们，可就不一样了。”

　　何青罗说着，看了看其他的师兄弟、师姐妹们。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攀比不上栖霞山上任何人。

　　衣上的五彩金凤凰，而未有金丝镶嵌其中，必然是亲宗旁系无疑，而看何飒这边，皆是红衣枫叶，何兰溪压根没有分什么亲宗旁系，且他说过“凡栖霞山亲宗子弟，皆为我儿，他日承袭家主之位，只看修为人品，不论亲宗血缘”。因而，未让他人落下口实。

　　也不知是为了方便，还是因为麻烦，其实都是一个原因，懒得去把红衣枫叶家服做成有区别的宗亲旁系的另一种服饰，服饰统一做起来就很方便的。

　　栖霞山不止服饰划分方便，更方便的，是府邸的划分，占了中间一大座山头的府邸也就分成“东西南北院”，不似其他家族，什么“归鸟院”“清雅居”，又层层叠叠划分等级。

　　那三名曲家少年被打，噌地拔出腰间佩剑，何飒道：“哼，恼羞成怒了吧？”

　　言落，何家十几个少年佩剑出鞘。

　　双方剑锋相对，围观众人见要打起来，顾不得看热闹了，为了保住老命纷纷退散，或是躲得远远观看结果如何。

　　何飒道：“我一个人就行，你们护着长姐！”

　　在对方看来，何飒以一挑三简直是找死，然而，这些师兄师姐却很自然地把何青罗围护于中间，只让何飒一人上。

　　何青罗嘱咐道：“阿瑶，你小心些。”

　　江湖人男子年满十三为成年，成年才可取字，何飒当时仅七岁，因而未取字，名为何生瑶。

　　此时，何飒已经和那为首男子剑锋相交，“铛”地一声，何飒边格开他的剑边回道：“长姐放心。”

　　何飒的出剑速度完全不是他们所能比的，一个低身剑横挥划破那为首少年的下衣摆时，接着又抬剑挡下刺来的剑锋。

　　方过十几招，何飒又一把将为首少年的剑格开，一脚踹到人小腹上，把人踢倒于后面正要上前相助的二位少年身上。

　　那两名少年扶住了为首少年，提剑准备一起上，忽然一个温致的声音响起，道：“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