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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回 缘起 ...

  •   【起灾祸皇后殒命,避凶徒殿下敛装】

      建德十五年,高后有孕,孟冬 ,诞龙凤双胎于椒房殿 。当是时,匈奴献书称降,西北大定,龙颜甚悦,以为龙凤祥瑞,愈爱高后。然高后因孕而损,渐染沉疴,帝甚怜之,遂赐名幼儿女曰复阳、复康,以寓母体康健复阳也。自是高后疾痊,帝愈悦之。复康虽为公主,亦从皇子字辈,荣宠之至,前朝至今未之有也。恩泽之甚,皇女尚如是,而况皇子乎?

      十七年正月,封皇子阳成王,赐温德殿。

      十月,封成王以湖广。湖广,江南极富饶之地也。

      十九年,福建献明珠,其大如车盖,入夜光明如昼,世之罕见,谓之帝王珠。成王因言:“父皇为帝,何以珠石敢称帝?”帝喜,遂赐之成王。

      二十一年夏,京畿伏旱,三月未雨,物燥天干。是夜,忽起大风,温德殿烛火倾侧,仆隶失查,火随风动,冲天烧云,宫人急救不得,复康公主夭殁,成王重创,一朝荣幸,竟得飞灾!高后忽闻女殁,悲骨摧心,旧疾苛猛,至冬回天乏术,仲冬薨逝,天下守制。

      二十二年元日,太子怒斥宫仆散漫,以幼弟丧母,无人管照,接成王至毓庆宫 。帝以高后因之而逝,渐恶成王,其后凡四五年,竟不相见。

      ——《汉史·仁宗本纪》 【注1】

      展眼悠悠已是数个春秋,众生芸芸,万事碌碌,二十一年宫闱之火,不过三两火光,一名稚儿,又有谁人能记?不过平添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几番笑料罢了。

      按下京畿暂且不提,若论氓庶平民,就不得不说姑苏一地。自古有谚云之曰,“天下粮仓出江南,江南鱼米唯姑苏。 ”姑苏之繁荣丰饶,可见一斑。【注2】

      这姑苏城街前最是热闹风流,却耐不得炎夏正午,骄阳似火,暑气炎炎。此刻正是热气逼人、昏昏欲睡的时辰,一干小商小贩都懒叫卖,只躲了日头,收了摊点,自去茶馆歇脚,老妇笑呵呵收了几个银钱,舀了茶水来,任他们胡诌八扯,自谓高谈阔论。

      街道空空,路无行人,忽有一架马车辘辘萧萧,绝尘而去,径出城外,有那眼尖的看得真切,那车上挂了个“严”字,便知是严府的车马。其中一人推搡着旁座笑道:“你自说是城里一二等消息灵通的,可知这严府老爷急匆匆出城去了,是为何事?”

      那旁座也笑了,因道:“你若问我旁的,我许是不知,若问我严府这事,又有那个不知道的?这位严府老爷严敦 ,表字纯固,昔年不过三十,官至朝议大夫 ,乃是一等一的少年得志,却因丁忧辞官,不出一年又亡了夫人,心灰意冷,竟不做官了!他那夫人留了个五六岁的姑娘,和他母亲一样大病小病不断的,四五年竟未出过门,只在庄子里养病,前月里好容易好了,才接回来,这马车匆匆出城,只怕是那姑娘又病了!”

      前一位又笑道:“胡兄,你又是糊涂!若是病了,不去医馆里请医问药,出城作甚?”

      胡兄道:“你是不知,这城外茂林,住了一位余姓的老太医,乃是先皇御用,大有本事,是真真的御医!因年岁已高,独子早逝,只留了一个孙女,后来告老还乡,先皇怜他老迈,赐了他许多金银钱帛,又命亲卫护送,好不威风!那余太医却是个不张显的,只隐居在那里——这可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所以你们都不知道。”

      那位胡兄所言不差,严府的马车出了城,直驶到茂林深处,在一间竹屋蓬门外停了,车上的管事下来,恭恭敬敬地扣门施礼。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开了门,说道:“汝是严家的?我久不出诊,若有病人,且另寻医去罢。”

      管事一躬及地,口里恳切道:“老爷言曾与先生有旧,小女虚损咳血,病重无时,乞先生垂怜小女,救得生命,决不忘恩!”说着,管事从袖中拿出一块绸缎包裹的旧玉雕。那玉虽雕工精细,却一道斑驳瑕疵,生生毁了一块好玉。

      余太医见了,面色一肃,口里却道:“既念旧情,老朽走一遭便是。”说毕,回屋取了药箱,竟去不提。

      马车载了余太医,复又匆匆绝尘,闲汉们见了,又纷纷猜测这马车里可请到了太医、严府小姐可能救活之类的闲话,谈论得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竟不知口中乃是一道性命。

      严府正门大开,马车片刻不停,直往内院里去,到了里门,管事方才扶余太医下车,另有小厮背了医箱药篓,又扶余太医上小轿,两个轿夫跑得飞快,小轿却十分稳重,余太医见行事如此匆忙,便知是急症,亦是着急,也无心思看这严府的花柳庭榭、湖石假山了。

      小轿转入一个小院,这才停下,旁的管事外男已是不见,只有众婆子丫鬟等伺候,其举止行为,井然有秩,似与外房不同。屋内隐隐有咳嗽声,丫鬟们步履匆匆,却忙而不乱,举盆送水,却悄而无声。余太医瞥见那盆里的水近似血色,心下一惊,严老爷从屋里出来,连见面施礼都没有,便要拉他进屋。余太医也不计较他失礼,只低声问道:“可是殿下?”

      严老爷点头道:“可不是?伤了此处,止不住血,连董姑娘都没了主意。”说着,往心口一指,把余太医唬了一跳,忙忙的进屋,只见一个小孩儿卧在衾内,脸色苍白如雪,新换的白布上又渗出斑斑血迹,一个丫头跪坐在床榻里,拿热水轻轻的替他擦拭手脚。余太医在脚踏上坐了,调息片刻,搭上脉搏,另有丫鬟悄悄放了余太医的药箱在旁边。严老爷屏息站在地下,只干站着,也不找椅子坐。诊了半日,严纯固几次抬脚,却怕扰了诊脉,又退了回去,正焦躁不安,余太医方才放下手来,严纯固急急问道:“如何?可好?”

      余太医诊毕脉息,说道:“不妨,只是外伤,未及肺腑,用我这金疮药,每二日一换,再添一副汤药,不出三月即能无碍。”说着,写了药方,严老爷也不命丫鬟小厮,亲手拿了出去。片刻功夫,床上的这位殿下已是醒了,幽幽看着余太医,笑道:“烦劳老先生了,今日不得起身,日后再来道谢。”

      余太医上前施礼,口称见过殿下,又道:“岂敢言劳?只一件,肯请殿下保重身体,若是再不用见老朽,方是最好。”

      小殿下轻笑两声,似是扯了伤处,手扶心口,缓了一会儿,才道:“再过个三年五载,等此间事了,我再闲下不迟。”

      余太医正色道:“如何能等得三年五载?殿下岂不知病如猛虎?夙劳而神,日稿而形,怵心碌力,病久不愈,则入肌肤、入肠胃、入骨髓,肌肤肠胃,针石火齐尤可及也,旦入膏肓,纵扁鹊、华佗再世,亦难止耳!”

      殿下摆手笑道:“不过旧疾,余太医何其严肃?”

      余太医还欲再劝,床内丫头幽幽叹道:“余太医何必徒费口舌?若主子能听,便是我也劝住了,如何等到今日?这心肺旧疾,殿下也不肯轻易传医,连丸药都一发止了,大公子竟由着殿下,只教药膳调理。”

      那丫头收拾了盆水,扶殿下靠床坐好,从床脚站下来,原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向余太医一礼,余太医亦回礼道:“董姑娘,若平日也就罢了,如今殿下受伤,汤药绝不可中止。殿下日常饮食,还请抄录一份,免得药性相撞。”

      丫头道:“多谢费心。”又向殿下道:“殿下可知了?素心自知人微言轻,只求殿下听听老太医的话,素心也就知足了!”

      殿下指着那素心丫头笑道:“你们看看,仗着我平日宠他,如今越发管到我头上来了!”

      余太医也笑道:“殿下宽厚,才任由姑娘们玩笑。”

      正说话间,忽又有脚步声传来,严纯固领了一个皂衣男子进来,男子进屋纳头便拜,见屋内有人,也不言语,只献上一卷字条。屋内众婆子丫鬟尽数退了出去,余太医知是正事,便欲告退,殿下道:“无需避退,且说何事?”

      男子叩首施礼毕,而后才道:“是京中来的书信,大公子已知悉主子伤势,信里说,既弟之行踪已露,贼人尚未剿尽,则弟当安心避祸养伤,江南诸事毋需忧心,自有为兄料理。”

      殿下蹙眉道:“齐幼,是谁传信回京都的?我不是吩咐过了不许打扰兄长?”

      齐幼跪道:“主子昏迷三日,属下恐事有变,擅自传书,请主子责罚。”

      殿下反笑道:“你都先请罚了,我还能怎么罚你?你倒是好心,左右等回京也瞒不过兄长。”又道,“如今江南大事已成,信件账簿藏好了,分批悄悄送出去,趁此时他们都盯紧了我,你们行事反倒方便。其余小事,我竟不管,你们自拿主意,莫要凡事都询问兄长,免得信件频频,教人生疑。”

      齐幼应诺告退,余太医亦告退,殿下命素心送余太医至内门,屋内便只剩了殿下与严纯固二人。殿下轻咳一声,道:“严大人调令可下?”

      严纯固拱手道:“承蒙圣恩,谅臣守制,不调反升,如今任江西省守巡道员 ,年前上任……算来不过三五个月,殿下可有养病之所?”

      殿下深入江南,数月谋划,已动摇了江南望族的根基,乡绅官宦相互勾结,竟动了杀人夺命的念头,若非殿下躲入严府,以严老爷女儿之名义请医用药,还不知能躲避到何时。但是严纯固任官既定,若久拖不出,难免引人猜疑,若要起任,必携了家眷女儿一同前往,彼时,殿下又该以何身份?

      殿下沉思片刻,道:“你原意如何?”

      严纯固道:“臣母出自贾家荣府,乃是昔日荣国公贾源之女,然自臣丁忧后,与之久不往来。上月忽来信称思念亡母,望接外孙女入京做客。”

      殿下冷笑道:“前倨后恭,这是见你久不起复,一朝忽官至中宪 ,特地来拉关系打秋风的!”

      严纯固道:“正是如此。然臣思量着,贾府虽跋扈擅纂,却无一击必倒的错处,因欲请弱言姑娘以小女之名,入贾府网罗罪证,以备太子殿下之用。”

      殿下笑道:“弱言顶了你女儿的名头,在你府里住了五六年,她又无父母,你便视之如亲女又如何?你怎的还一口一个姑娘的生疏客气,生怕占了小姑娘便宜?”

      严纯固正色道:“弱言姑娘是殿下之人,若与臣以父女相交,公事往来恐因私情而乱,臣安敢以私废公?”

      殿下叹而笑道:“严大人真人如其名!”又道,“如今我养病歇息,江南还离不了弱言。你见我身形与弱言如何?”

      严纯固大惊,忙谏道:“殿下何苦以身犯险?若被识破,殿下如何自处?”

      殿下笑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那个知道?严大人只管回信与贾家,就说安姐儿延医问药,病已大好,恰逢严大人上任,小女无处寄托,待九月秋高气爽,便送女如京,严大人自安心上任,如此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严纯固惊惧不已,不敢应诺,只得推却道:“事关重大,臣恳请太子殿下准许,不敢擅定。”

      殿下道:“兄长必不阻我,江南尚有杀身之祸,还不如入贾府避祸躲灾,权当是养伤了。”见严纯固面有难色,又道,“罢,罢!严大人也不必为难,我自写信告知兄长,拿回信与你安心。敢问安姐儿可有大名?”

      严纯固久劝不住,叹道:“殿下岂是不知,臣何处来的女儿?一直是弱言姑娘顶替,若有事也从庄子传话,家中只称大姑娘,安姐儿也不过弱言姑娘胡乱起的,实则从未对外称过姓名。”

      殿下笑道:“既无,自后便叫容平罢。”

      严府自是无话。却说江南数个权势乡绅,皆道是丢失了紧要之物,挨家搜查,掘地三尺,竟再不能寻到受伤之人。

      正是:

      双兔傍地如何辨,扑朔迷离任东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回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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