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嫌疑人》无渊之源

35、藏器待时（二）

　　午夜三点，城市在沉睡。

　　但藏匿于城市中的黑暗却开始狂欢，伺机而动。

　　这个时间点往往是各类事故的高发期。

　　生物钟让叶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不论这个城市需不需要他此刻的清醒。

　　叶言此刻的清醒是他的职业使然，但顾云深的清醒却令人深思。

　　“说吧。”叶言把一把温水递给了顾云深，“你是不是没睡。”

　　“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顾云深接过了玻璃水杯，低垂了眉眼看水面，没有回答。

　　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确睡不着，但也不想睡——

　　他怕黛青色又一次吞噬梦中的叶言。

　　叶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捧在自己的双手间。

　　“云深，你听着。”叶言把他的手抵在自己的眉心处，“你什么都没做错。”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很是为你而骄傲。”

　　“为你当时的冷静，为你事后的表现。”

　　“为你的选择。”

　　顾云深的手僵住了。

　　叶言抬起头，黑眸中水波潋滟，点点星光映于其上。

　　“虽然这可能会很刺激你，但我还是得说——”

　　“在当时的情况下，选择牺牲我的确是最优解。”

　　“我很高兴你当时能做出那个理智的决定。”

　　叶言微笑着撕开了顾云深伤口上的痂，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血肉来。

　　他知道很痛，他知道。

　　但未消毒的伤口不能就这么愈合了。

　　他不想让一些不好的东西随着伤口的愈合一起融入顾云深的血肉中。

　　从而伴随顾云深的一生。

　　所以他只能生硬且粗暴地撕开顾云深伤口刚结好的痂，在血肉模糊中把伤口清理干净。

　　“所以你当时，只是在紧急情况下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现在的一切结果都跟你当时的选择和举动无关。”

　　顾云深死死地咬着下唇，鲜血淌到下巴处，滴在地板上。

　　“哪怕这个正确选择的代价是你的生命？”

　　他说出了这句话，混着满嘴的血腥味。

　　“不。”

　　叶言上身往前倾，鼻尖与顾云深相抵。

　　“我的生命不是你选择的代价。”

　　“在那种情况下，我的生死不是由你的选择而决定的。”

　　叶言把顾云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并吻去了他唇旁的血渍。

　　“你知道的，我的生命属于你。”

　　这大概是叶言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情话。

　　—

　　叶言刮骨疗伤的方法虽然很“痛”，但显然效果显著。

　　顾云深一点点平静了下来，不止是心情上的平静。

　　是心里一直喧嚣得不停的一块，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但是心底还是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来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虽然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明白人都能知道，叶言绝对不可能离开他。

　　但当他完全缓过来之后呢。

　　若是叶言以不想拖累他的名义离开了他，怎么办。

　　若是叶言今后幡然醒悟，觉得他带给他的只是痛楚，然后离开了他，又该怎么办。

　　在叶言微笑着扯裂他的伤口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动手之人心底的悲泣。

　　叶言在撕开他伤口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撕裂了一道口子。

　　也不知道哪个更疼一点。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还是克制不住地再用自己的伤口——

　　在叶言心里制造出更多的伤痕。

　　但叶言从来都不会喊疼，哪怕他心中鲜血淋漓到血肉模糊。

　　因为他早已遍体鳞伤。

　　他想为叶言承受这一切，哪怕分担掉一点也好。

　　叶言之于他太重要了，以致叶言的一分半点苦痛，到他这里，便变成了痛彻心扉。

　　而他之叶言也是如此。

　　所以他们最后只能孤独地咀嚼着自己的苦痛。

　　并且把自己的苦痛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对方察觉。

　　于你是针扎之疼，于我是切肤之痛。

　　但他和叶言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内心中的挣扎和苦痛。

　　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一切苦痛变成了另一种隐晦的甜。
　　—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天还是24个小时——他们还是得一个小时都不落地过完接下去的日子。

　　而有些心里的创伤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愈合的。

　　刮骨疗伤之后，需要时间来把入骨的伤痕抚平成皮肤表层浅淡的疤痕。

　　叶言和顾云深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并不急于清理伤口处的瘀血。

　　静待流淌的时间温和且缓慢地顺走他们难以说出口的苦涩与痛苦。

　　但时间向来不等人。

　　无论你是否在时间的溯潮中挣扎。

　　这点在叶言走进景语臣的办公室的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本是想与景语臣商量下顾云深最近的工作安排，再解决一些“私人”的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推开门，他看到的不是景语臣，而是绝不应该在这里的萨伊斯。

　　萨伊斯架着二郎腿，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叶言不着痕迹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再轻掩上门。

　　两人目光相撞，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叶言心下百转千回，却很难猜到萨伊斯到这里来的意图。

　　不过也不用过多揣测，反正眼前之人很快就会告知他。

　　就是不知道有几成是真话。

　　萨伊斯果然先败下阵来，开了口。

　　“好了宝贝，我们不玩’一二三，木头人’了。”萨伊斯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来，谈谈我跟你们的合作项目怎么样？”

　　叶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中波澜无惊，语气也平淡得出奇，“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国外享受你的日光浴了。”

　　“唔，我难得过来一趟，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回去了也太浪费时间精力了吧。”萨伊斯歪了歪头，“我现在可是个正经商人呢，我总要出来做点生意养活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人吧。”

　　正经两字他咬得格外地重。

　　“洗耳恭听。”叶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喏，合作的文件。”萨伊斯指节在桌上的文件上轻敲了几下，“你知道的，我最近收购了几个娱乐公司。你们这边娱乐电影业可是一块大饼，于是我就尝试着跟你们强强联手来分一杯羹了。”

　　叶言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也没有拿起文件翻阅。

　　“你现在不是回来帮忙打理这个家族产业了嘛。怎么样，要不要先拿下我这个双赢的合作项目？”

　　萨伊斯摸摸下巴，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诱哄了。

　　“行，那么撇开这些你所谓的商业的合作不说。”叶言似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不想跟萨伊斯耗下去了，“你把景语臣支开，想找我说什么？”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尔虞我诈了？”萨伊斯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来，“我只是来谈合作的不是吗？”

　　“哦，这样啊，但我一直以为——”叶言扬起了嘴角，“我们之间只有尔虞我诈。”

　　“这样说未免也太伤我的心了吧。”

　　萨伊斯倾身过来，湿热的呼吸舔上他的耳廓。

　　叶言坐着没动，眼中还是一片的波澜无惊。

　　“我的确是过来谈’合作’的。”

　　轻声的话语似荆棘一般绞紧了他的心脏。

　　—

　　安局长从深层档案室的最隐秘处取出了个盒子，一系列生物验证无误后，盒子缓缓开启。

　　安局长叹了口气，把里面厚厚的文件取出，递交给褚朔。

　　褚朔接了过来，但他隐约感觉，在安局长把文件交到他手上的一瞬间——

　　安局长整个人都有种如卸重负的释然感。

　　但又有种隐秘却沉重无比的悲伤。

　　像是一个守秘者把堆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倾吐了出来——变成了个哀悼者。

　　“这是关于失乐园的文件。”

　　褚朔皱了皱眉，失乐园的文件他在当时确认案件和失乐园有关的时候就调出来看过。

　　“不是你调取的，可以公然展示的那一份。”

　　安局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补充道。

　　“你们当时的案件权限等级还不能调取这份文件。”

　　褚朔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浅层”的案件无需触及到更深沉的内里。

　　这种机制，是一种桎梏，也是一种保护。

　　“而且，相信我，如果你当时看了这份文件，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安局长又补充了一句。

　　平静的话语下是多年的缄默和深埋心底的惊惧。

　　褚朔嗯了一声，翻开了手上的文件。

　　掺杂着鲜血与繁嚣的过去在他面前铺开。

　　失乐园历届的领导者被称呼为“King”，而这个所谓的领导者的候选者是通过每五年的“选拔”选出的。

　　每五年一次的选拔，以“淘汰”的方式产生那一届的候选者。

　　而失乐园在任何时候，都仅有一个“King”。

　　这种选拔机制，无疑是“胜者为王”此类丛林法则的狂欢。

　　文件一页页翻过去，褚朔的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他看到了经过调查及监视确认的失乐园历届“King”的名单。

　　以及那触目惊心的一排死亡确认。

　　他翻到后面，觉得有点儿不对，最近的两届候选者都被确认且确认死亡了。

　　但是在那之前的两届候选者，却没有资料。

　　是否可以认为，失乐园现在的“King”，就是没有资料的那两届候选者之一。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他才知道前面安局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页是经确认现在还存活着的候选者的资料。

　　褚朔死死地捏着那一页纸，似乎是想把其捏成齑粉。

　　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那个唯一已知存活的候选者的名字——

　　顾云深。

　　—

　　“就算顾云深现在封锁了自己的记忆，但也改变不了他是候选者的事实。”

　　萨伊斯慢条斯理地说着。

　　“而失乐园的‘King’，只有一个。”

　　“我们的‘King’可不会放任他这个像定时炸弹般的候选者在外面好好活着。”萨伊斯耸了耸肩，“但可能是你们把他保护得太好，他还好端端且天真烂漫地活到了现在。”

　　“但无论监视还是其他什么的，我们的‘King’总归肯定有所行动。”

　　“而作为‘守护’顾云深的你，不可能没察觉到。”

　　“而我这个人吧，一向崇尚自由，不太想上头有人管着。”

　　“所以，我到这儿来，来跟你谈一笔能一劳永逸的合作。”

　　叶言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所以，说了这么多，问题还是出在——”叶言平静地看向萨伊斯，眼中色彩难以辨别，“你为别人卖命了这么久，却连你的顶头上司是谁都不知道。”

　　“没关系啊。”萨伊斯不甚在意地摊了摊手，“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叶言看着他，眼中碎冰聚成荒原。

　　荒原碎成千万片，坠入深渊。

　　最后叶言像是妥协了一般，叹息着松了口。

　　“我不知道你们的’King’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顾云深前一届的候选者是谁。”

　　“好吧。”萨伊斯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但你我都知道，只有候选者才能成为’King’，而现在还活着的候选者就只有两个人了。”

　　“萨伊斯。”

　　叶言勾起了唇角，眼中却是片极暗极冷的深渊。

　　“还存活着的另一个候选者——”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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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坑，没跑路，别急。
这章高能预警，在高能之后我就不会断更了（我怕被打死。）
我估算了一下，七月左右能完结，不慌。
修了下之前的年龄和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