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虫】Forget–me–not》沈若至玖

9、 “请别忘记我”

　　从前的隔阂仿佛都一扫而空。大雨停后空气清新干净，山洞里的阴霾与感情的隐瞒仿佛都随着雨水流到了别的地方。

　　火焰发出劈哩叭啦的燃烧声，火苗变得越来越微弱——但是他们都不去在意这个，只是亲密的拥抱在一起。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想去多说。没有任何多余的欲望，只是希望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爱意和坦诚使得他们紧靠。

　　Peter窝在Tony怀里，半阖着眼睛，他拱了拱男人的胸口：“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Tony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男孩的卷发，他正闭着眼睛养神。

　　“如果你真的全力以赴去制造通讯器的话到底要用多少时间呢？我知道你为了……嗯，嗯……为了延长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对于制造它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嗯……”Peter觉得戳穿Tony是很有风险的，毕竟自己的男人可是相当要面子的超级富翁、天才、花花公子和慈善家。

　　果然，Tony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脊背明显僵住，他的手劲突然大了一点，扯住了几根Peter的卷毛儿。

　　Peter没反应过来，猛得发出“嘶”的发出一声抽气声。

　　“Oh，抱歉，kid.”Tony连忙揉了揉男孩的后脑勺，他低头吻了吻Peter的额头，发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大概是被发现的歉意。他其实在刚刚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Peter所有的生理反应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但是“辅助者”的身份一定会大幅度提高他的身体素质，至于自己是不是消极怠工他一定清楚得很：“抱歉……嗯，实际上Tony Stark是很难和别人道歉的，但是这句抱歉我一定得说。没错，我确实是出于私心拖慢了进度，原本这项工程是可以在大概十天后完工的。”

　　Peter笑出了声，他伸出胳膊环住了男人的脖子，整个人挂在Tony身上：“没关系的，一定要记得完不成不是你的错。那么按照现在的速度又还要用多少时间呢？”

　　“保持下去的话还需要一个月……嗯，就算我不吃不睡大概都要再用一周多。”

　　“不说这个了。”Tony叉开了话题，成功男人也总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再给我说点你的事情吧，我想听。”

　　“那你得用你的故事交换。”

　　“孩子气。”

　　“我不管啦，总之我是要听的。”

　　“好吧，听你的……”一个月以来Tony是头一次见到Peter冲自己撒娇，他虽然嘴上说着幼稚但是却口是心非的觉着男孩可爱极了。

　　“那我说一个刚来这里的事吧，你肯定奇怪为什么我要在日记本上放一束‘太空勿忘我’。”男孩的头在Tony胸口拱来拱去的。

　　“嗯……因为你文艺？或者……有少女情节？”

　　“怎么可能！”Peter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他翻了一个白眼：“因为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我甚至把那本日记当作自己的‘墓地日志’来写，所以里面没有涉及关于我是‘辅助者’的事情。因为在那里面很多前面的部分都是补上的，可后来写着写着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自自然然把他当日记写下去了。”

　　“kid，你还是没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本子上面放花。”

　　“那是我的‘墓地日志’呀，人们不是都要在墓碑旁边放花的吗？”

　　“你的小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Tony感到自己笑得有点无奈：“那这是轮到我了？你想听点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但是我还是想要多了解一点，或者可以捡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来说。”Peter换了个姿势。他双手枕在颊侧，睁大两只漂亮的眼睛盯着Tony，完全就是一副求知孩子的天真模样。

　　“嗯……我觉得你一定对我的那些花边新闻没有兴趣，并且我得承认在某一段时间我是个混蛋——那时候人类正面临有史以来最恶劣且严重的气候转变，我从前是个军火商。你知道的，在那时候我可没少发战争财。”Tony逐渐回忆着当时的意气风发，他甚至记得自己站在中东土地上，飞扬的尘土和新型武器爆炸的轰鸣声如同打气筒一般把自己装满野心与无知的气球吹大：“后来我被恐怖分子抓住受了些苦，才转移了发展目标。我决定进入太空，为了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虽然我的良心很少说话，但是我知道他还在。”

　　“可是在太空的日子不好过吧，我是说，比起以前……总是寂寞的……”

　　“嗯，我不在意这些。毕竟宇宙是最难懂的女孩子，能够追到她已经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了。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有过很多朋友——虽然有一些已经离开了或者决裂了，”男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是那些经历永远不会被磨灭，他们依然教会了我一些东西并且留下了一些东西。那是最宝贵的。”

　　其实Tony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正经话，这个夜晚让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希望同他的男孩分享，因为他是他想要一起继续走下去的人。

　　Peter静静的躺着。他看着Tony，用一种有点哀愁的目光，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在夜里分辨不出颜色，只有一汪浓浓的黑：“我会陪着你的。”

　　这一句听起来有点突兀，但是Tony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慰。

　　“我得问你一个问题，kid.”他说。

　　男孩抬着眼睛看他。

　　“为什么你会说时间不多了。”

　　Peter似乎早就知道Tony会问这个问题，他笑起来：“因为你知道了我是‘半辅助者’后一定不会拖着进度，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然后到有很多人的地方去，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能的，kid.”Tony转过身搂住了Peter，虽然他知道男孩说的依然不是实话，但这时候他不能再步步紧逼——于是他不再追问：“至少有我在呢。”

　　“我有点困了，Tony.”

　　“‘辅助者’还需要睡眠吗？”

　　“这样可以减少损耗，吃东西也是这个道理。”

　　Tony吻了吻Peter的额头：“那好吧我的小天使，睡一觉吧。”

　　Tony没想到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没想到。

　　没想到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营养液和治疗液正通过导管流进自己的左臂，他突然感受到从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感，撕心裂肺，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条脉络都在叫嚣嘶吼。

　　“Peter？！Peter！”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但是一个都抓不住……头顶是飞船的黑金色的船顶，有些刺目的白光令他睁不大眼睛，这应该是某艘飞船的一件舱室——是个梦吗？如果这是梦，那他得赶紧醒过来。

　　男人拔掉了脸上的呼吸机，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胳膊上的伤口。那里同之前已经很不一样，透过透明的密闭治疗藏能清楚得看到整个手臂都呈现出一种腐坏的青黑色，伤口正面目狰狞的绽露在那里，像是已经放任恶化了很久却没有治疗一样。

　　“有人吗？Peter？”Tony的第一个想法是在他们睡着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许有飞船恰巧路过救起了他们两个。但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是这样，他不相信自己的kid在这时候会不在自己身边。

　　“你终于醒了，吾友，你的运气可真是不能再好了。”

　　Tony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于是才会听到几年没见的金发傻瓜外星佬嘟嘟囔囔的说话。

　　“发什么呆，就是我。”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幻听，因为金发傻瓜外星佬正从大门进来，现在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诊疗床跟前。

　　“现在告诉我这是个梦。”

　　Thor低头像是思考了几秒钟，他嗓音压得极低——是一种回答相当严肃的问题才用的语气：“吾友，我怕这并不是。”

　　他们都停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个给你，你先自己看。”Thor把一本黑皮笔记本交给了Tony转身出往外走：“你得注意自己的情绪。”

　　整个空间又变得安静。

　　Tony头一次切切实实看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这一回，他害怕看到事实。

　　但是事实就放在那里。

　　他得知道Peter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前的内容都没什么变化，Tony迅速翻过前面的纸页——他很快发现那天晚上之后多出来的，一篇新写的日记。

　　地球历2121年11月27日转换日第一天

　　给我亲爱的先生，Tony，

　　当您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我相信雷神先生或者别的复仇者们已经将您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左臂的伤口也得到了治疗。

　　先生，我爱你。但是抱歉，明明允诺会陪你一辈子却必须食言了。

　　那天晚上我说时间不多了是有原因的，我猜你也一定不会满意我对于这个问题的解释。现在我终于能把这件事说个清楚，虽然非常遗憾的是不能跟您当面说——要知道，不说这个秘密简直快要把我憋坏了！！！

　　这颗星星是一颗奇怪的星星，知道为什么Ben叔叔的伤口会突然恶化去世；而你的伤口在这地方也完全没有愈合迹象却也没有恶化得急转直下吗？因为这颗星星上的完全体生物的时间在六个地球月内是静止的，或者说流淌得异常缓慢，在半年过去后——一般情况下是在一个雨季结束之后，时间会突然飞速向前，这几天我叫它们“转换日”，所有的伤口恶化和组织生长都会在这个时候完全爆发出来，Ben叔叔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动物在这颗星星上很难繁衍的原因，毕竟没有什么伤口和疾病能够挺得过半年的无治疗状态和爆发。所以，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离开，但是那不可能，我已经问过你啦！就算是没有拖慢时间我们也是走不掉的啊。

　　所以别难过！求您别难过！

　　……有时候我想，我们就一起呆在这星球上，直到今天来领，“直到死神把我们分开”……

　　但那太自私了。

　　Tony Stark是我的爱人，他也是世界的财富。

　　抱歉我的先生，抱歉。我希望你平安健康，能够找到更好的……生活。我是多么想带你看看转换期的湖泊，大片的“太空勿忘我”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盛开又凋谢，像是淡蓝色的烟火。

　　我爱你，Tony.

　　虽然一个大无畏的恋人或许应该说“忘了我”，但我却连“能够找到更好的恋人”这句话都写不出来。

　　请别忘记我好吗。

　　请别忘记我，就像那花一样……

　　Forget-me-not.

　　来自Peter Stark

　　Tony说不出话来，悲伤和愤怒将他的思维与声带都攥住了。

　　他问不出一个为什么……也流不出眼泪，痛苦来得太过突然，他浑身都泄了力，连同胳膊都抬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几秒钟又或者数个小时，Tony只知道自己的头疼得炸裂心脏疯了一样往外泵血，男孩的模样已经在每一根神经里被传递了无数遍。他紧紧的咬着齿关，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口抽气。

　　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进来，但是你这样下去会没命的。”Thor打开门大步走了进来：“Tony，你这是呼吸性碱中毒。”

　　Tony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应该看看这孩子，Loki把他的肉身储存在营养舱里了——这会你可以先瞧瞧这个，或许……还有别的希望也说不定。”

　　Thor的手上捧着一台小小的信号发射器，上半部分是Tony熟悉的形状，但是下半部分却是一只天蓝色的圆球，复杂的数据流正在当中旋转交汇，他看起来美轮美奂又神秘莫测。

　　“他是我的‘forget-me-not’。”Tony注视着那个小东西很久，他把他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亲吻。

　　“我爱他。”

　　Thor看到男人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

　　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