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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远走北辽 ...


  •   太和殿宏伟庄严,建筑华美,让人不禁心怀崇畏,不敢亵渎。

      众人请过圣安便落了座,酒菜早已布上。歌舞开场,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高涨,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叶澜本以为只是看看歌舞,很快便会结束,且这些宴饮应酬她素来不爱,只以为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便无烦忧了。谁知一舞方罢,叶相竟起座同皇上道:“陛下,臣有一女,才貌拙陋,自幼习舞,一心想为陛下献舞,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一说话,胡子便跟着动起来,显得滑稽非常:“哦?可是名号我大宋第一才女的那丫头?”

      叶相一揖:“小女才疏学浅,实愧于此名。”

      皇帝捋髭笑道:“叶卿过谦,既然如此,准了。”

      叶相从未告诉过她中秋宫宴要准备歌舞。是以,叶澜先时虽然冷静地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真待到宫人领她去更衣间时便有些发慌。只以为叶相叫她精心打扮便是全部了,不想还有后着?这可叫她为难了,如今骑虎难下,已是不得不舞。且不得不舞得好了,毕竟皇帝百官看着,她若舞的不好,也是扫了皇帝的兴。

      舞衣早便备下,朱红广袖百鸟羽衣裙,长摆曳地,似是举手投足间都撒下一地火红,显然是精心准备。随行的宫女将叶澜的珠钗都卸下,一头青丝,只随意挽个髻子,用一支五凤朝阳赤金钗固定,额间点上一抹朱砂。立时平添一丝妩媚,她叹了叹气,果然是人靠衣装。

      重回太和殿时,殿上花花绿绿的舞女早被遣了下去。叶澜始终垂头,她是不大喜欢被所有人盯着瞧的,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打在身上,总是一万个不自在的。自她踏进门的一刻起,曲子便已奏响了,琴声如淙,倒颇有雅意。

      叶澜深知,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舞了。只循着琴音起舞,立时步履轻盈,衣袖翩飞。她相信琴音步调皆万分和谐,只有殿上道道目光,令她浑不自在。叶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顺着动作,一把拔下了那支五凤朝阳赤金钗,满头青丝随之散落,遮住大半脸庞。

      一舞完毕,已经能感受到额间薄汗。她福身行礼:“臣女献丑了。”

      皇帝向来好美色,言语间已难掩欣喜之意:“好!此舞甚妙!甚妙啊!”

      一旁的皇后也赞道:“这叶丫头确实舞技超群,将教坊司的舞姬全比下去了。”想必皇上这番欣喜惹得皇后娘娘不悦,这话明褒实贬,直将她比作供人赏玩的舞姬。

      在场哪一个听不出来这弦外之音?太和殿一时鸦雀无声,只余暗潮汹涌。皇帝对此却置若罔闻,只是同叶澜说:“好!朕心甚悦,重重有赏!”

      闻言,她便再一福身,依礼谢道:“谢陛下。今日中秋佳节,臣女还想向陛下讨个彩头,不知可否。”

      皇帝乐得:“但说无妨。”

      叶澜这才正视皇帝,道:“臣女常听父亲讲起北辽有焚园诗会,集辽之名流,热闹非凡,早想一睹。近日听闻陛下有意派使者前去北辽,求陛下准臣女随行。”说完,便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皇帝笑容犹在,声音却分明冷冽了三分,他必是不乐意的,不过当着百官众臣,已许诺她了,只得闷道:“准。”

      叶澜不敢去看叶相,亦不敢想象回府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责罚。但此刻,她却感到无比畅快,“入宫”这块压在心头的巨石,今日终于是卸下了。

      宫宴盛大,礼节繁复,待到众人酒过三巡,宴席将毕,已是申时了。眼看天色将晚,很快,宫宴便正式结束了。诸臣女眷行礼告退。

      叶相仍与身边大臣谈笑风生,似与平素无异。叶澜却一颗心吊着,整个人心神恍惚,只顾着走脚下的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是叶相那一巴掌将她打醒的。——在偌大空旷的屋子里,那声音更加清晰。

      “逆女,跪下!”叶相怒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行事?!”

      叶澜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愣住了,连平日最擅长的做小伏低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叶相见她立着不动,只以为她心中不忿,立时怒气更甚。他似乎想也未想的,就是一脚踹在叶澜心口儿上。叶澜不防,连避闪尚且没有,硬生生受着了。她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地飞出去很远,头重重地磕在案子上。说不疼是都假的,浑身上下地疼,脑后热流涌动,必是流了不少血,她就势靠着案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相却只是冷眼旁观,好像她并非他养在闺中的女儿,她的死活同他全无干系。叶澜突然觉得很可笑。其实这十数年来,一直如此啊。她从来都只是父亲争权夺利,光耀门楣的工具。

      从前她总是自欺欺人,觉得父亲是为了磨炼她的性子,令她能多些在深宫生存的法子,才对他颇为苛严。如今想来,叶相对崔氏和妹妹百般爱宠,不肯教她们受一丝委屈。而她叶澜,任她再如何讨好逢迎,换来的都是冷漠疏离。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扶着案角站起身来。同叶相道:“爹,女儿不愿入宫为妃。”

      “哼。”叶相阴鸷非常,冷笑道,“这岂是由着你的?”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已是哀怨至极道:“是啊,岂是由着我的。可是爹,如今也不由您了呢。”

      数年来,叶澜一直对父亲满心敬仰,唯命是从。如今日这般顶撞,还是头一次。

      叶相闻言,不免有些错愕。他狠狠瞪着叶澜,一字一顿道:“为父从小便教过你,不可用之子,弃之。”

      叶澜隐忍数年,此刻爆发,已顾不得叶相言语相胁,直言:“女儿左不过贱命一条,处处惹人厌烦,命是爹给的,如今爹要收,便收回去吧。”

      一席话毕,一柄长剑已架在她的脖子上,剑刃寒光毕显,冷若九天寒冰,她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家,生死之际,不免瑟缩。却仍硬着头皮,扬首道:“爹要杀便杀,不必有所顾念。”

      叶相神色越发晦暗阴鸷,铁刃似乎已划破颈间肌肤,叶澜只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犹记得那日她回到房间,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女子发丝凌乱,衣衫皱褶,颈间伤口血渍分外骇眼。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时候,叶相还是放了她。只是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去北辽时,带着叶润。叶澜想着他左右不过教叶润看着她,叶润虽跋扈讨厌,可出了相府的门,万事便由不得她了。便一口应下。

      而皇上更是不再另找访辽使臣,索性说是派叶澜前去,又赏了好些个财宝给她。她倒是不稀罕这些,只是这样一来,随行的一干人全由她一人指挥了,一时心情大好。

      这一日已是临行。叶澜轻装简从,早已收拾妥当。只是叶润那丫头衣裳首饰装了半马车,丫鬟婆子更是带了不少。崔氏那房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叶澜趁着这个当口儿,赶着去把尚香阁和底下一众产业交给大管家。毕竟打理这些产业,耗费她这数年心血,若不是到了不得不交的时候,还真不舍得交出去。

      待她同大管家交接回来后,叶润一行终于整顿妥当了。叶相和崔氏站在叶润的车前,千叮万嘱。崔氏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澜,神情晦涩,像是叶澜要将她宝贝女儿吃了似的。令人不禁心生厌恶,好在如今也不需再顾念什么,她便不再理会她们,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此去从长安直抵辽京奉天,少不得要个把月才能到。初时行在长安大道上,还觉不出什么。再走便深感道路失修,一路颠簸,骑马随行的男子倒还好。叶润那一行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却很快受不住了。于是,队伍行进的速度,一缓再缓。

      待叶澜一行人到了奉天时,已是腊月初了。

      北辽,奉天。

      叶澜裹紧身上的斗篷,抱着小手炉,外面的冷意还是一丝丝地渗透进马车里。来时还想着到北地看雪,经这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北地又苦寒,此刻便全然没了情致。

      车轮轧过雪地那“嘎——吱——”的声音终于停了,赶车的车夫在外面喊她:“大小姐,到了。”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远方的山雾蒙蒙的,若隐若现,周遭能瞧得清楚的,也不过五尺之内,其余都像笼了层薄纱似的,只瞧见个轮廓。大雪还在纷纷攘攘地下,叶澜瑟瑟缩缩地伸出手,雪花儿落她在手上,即刻便化了。

      这片刻的功夫,她的手已冻得通红,只得赶忙又拉了拉身上的雪貂皮毛,才稍稍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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