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而归》Boss爱吃鱼

7、食鬼

　　老人名灯婆，自说是青城本地人，死了已经有几百年，始终不愿意入轮回，世上惦念着她的人也渐渐逝去，不知因何缘故得以瞧见阎王手中的生死簿，她便靠着记忆抄了一份，常年在鬼市摆摊赚些香火钱，这才得以存活下来。

　　她看着慕见轻，低声道：“我们虽然是鬼，为了不被鬼差发现只能做些小买卖，如今我要是告诉你沈曼曼是怎么死的，到时候必会给活人招致祸患，阎王爷也不会管这些缘由，他要是把我抓去，放在油锅里过上一会，我也受不住，五方鬼帝、十殿阎罗，老婆子我得罪不起。”

　　慕见轻点点头，“你能说的，就说。”

　　灯婆看她是老主顾，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于是说：“沈曼曼是淹死的，青城多水，一共大小湖泊三百多处，姑娘何不先去查查她死的地方？”

　　慕见轻这才想起来，她奔波了这么久，只顾着查沈曼曼的家人，倒是没去她死之地看看。

　　那日沈曼曼挂在她窗前，喉咙里一直“喝喝”，如今想来，倒是像个“湖”字。

　　“多谢。”慕见轻说。

　　灯婆笑笑，杂乱而花白的头发搭在额前。

　　忽然，顶上的灯笼一晃，他们这处的光亮也乱了。

　　在听鬼市那头，忽然吵闹起来。

　　只见一群鬼着急地收好摊子，一边叫嚷着：“来了！来了！”

　　什么声音都有，尖厉的鬼叫似乎下一秒就能划破人的耳膜。

　　“快抓住它！”

　　又有几个人叫嚷着。

　　兮兮浑身的猫毛都竖了起来。

　　慕见轻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正朝她奔过来，一看见她，放声大叫：“慕容大人！救命啊！”

　　她下意识想逃，结果转眼少年就跑到了他跟前，拉着她胳膊直接哭了出来，一个男的，当着她的面生生哭出眼泪，慕见轻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我是白泽啊，是神兽，是慕容大人给你寄过来的补品，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他身后跟着的鬼越来越多，差两步就能过来。

　　慕见轻一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符纸往后边一扔，什么都没管，就拉着这个乱七八糟的补品往前跑。

　　鬼市的出口只有那个木牌可以打开，她将木牌一把按在一颗带着红绳的梧桐树上，梧桐树瞬间就破开一个人大的口子，慕见轻抓着“补品”往树里一扔，转身看刚刚那个符纸已经变大，散发着浅黄色的光芒，无数鬼魂往符纸上扑，被烧的滋滋响，符纸也被咬出了好几个缺口。

　　鼻尖全是烤肉的味道。

　　再加点孜然，就是一顿妥妥的烧烤大餐。

　　这符纸她收藏了好久，一直舍不得用，没想到今天秒秒钟就给她吃了一张。

　　想爆脏话。

　　“兮兮，出去！”

　　黑猫没动，反而一跃向前伸出爪子撕碎了一个靠近的鬼魂。

　　半个身子已经出去的“补品”正拉着她的胳膊，“你干嘛啊，赶紧进来啊！快被吃了！！”

　　他正好拉住了慕见轻掏符纸的手，慕见轻气急，兮兮都快被鬼魂淹没，花了好大力气才扯出手来，默念几句咒语，将符纸一扔，恰好扔到已经够到她脑袋的鬼身上，那个鬼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而她身后的“补品”，被吓得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啊，烧到我的毛毛了！！”

　　兮兮见状，几步跑过来钻进慕见轻怀里，她身子没入梧桐树，入口瞬间关闭，掉下来一个木牌，被红绳勾着挂在梧桐树上。

　　顺便掉下来半只枯瘦的手。

　　“补品”趴在地上作呕吐状。

　　慕见轻被烧了点头发，这会身上都是糊味。

　　兮兮被烧了不少猫，这会脸色沉的跟阎王一样，一爪子就给了地上哭唧唧的“补品”一下。

　　“补品是吧，明天就炖了你。”

　　***

　　阿翘终于跟着这个光头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她来陪着一个和尚进酒吧，找美女玩。

　　听着是挺刺激的，没想到做起来更加刺激。

　　慕见轻说的没错，这个人身上阳气重，一进酒吧，四周的小鬼就跑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片冷冷清清，几个妖怪在舞台中央跳着舞。

　　人类感受不到卫烨身上的气味，倒是如常，妖怪们察觉出来，却不敢上前。

　　两人坐在吧椅上，卫烨要了一杯威士忌。

　　阿翘看见，眼睛睁的老大，盯着他，问道：“你们和尚不是不能喝酒吃肉吗？”

　　卫烨不爽，睨了她一眼，“我不是和尚。”

　　“噢，也是诶，你头上都没有点那个啥。”

　　卫烨眉头皱成川字。

　　什么那个啥，那个叫戒疤。都怪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佛教中一直没有在头上燃戒疤的传统，这是只有天\\朝才有，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废止了，而且宋朝以前受戒的和尚，也不会有戒疤。

　　他这气质放在酒吧里格格不入，但是却很和现在女孩的胃口。

　　卫烨长得好看，就算是个光头，依旧招人喜欢。

　　没多久，就有一个美女上前要联系方式。

　　阿翘一看，还真巧。

　　这不是上次那个被换了七魄的女孩么？

　　卫烨不认识她，目光凶狠，把人煞走了。

　　等她走后，阿翘又跟他说，“这就是老大吩咐给你的任务。”

　　阿翘想了很久自己该叫慕见轻什么，想了几个晚上，姐姐是不合适的，自己年纪比她大，叫大人又显得谄媚了些，最后看电视才发现，现在都叫慕见轻这类人叫“老大”。

　　卫烨的脸色更难看了。

　　“现在怎么办？”卫烨问她。

　　“没事的，老大估计也只是让你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刚刚她过来，你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卫烨眉头稍松，说：“她身边的小鬼很多，怨气缠身，按理来说应该早就死了。”

　　阿翘点点头，“然后呢？”

　　“七魄被换成了别人的，肉身也在渐渐腐烂，想必这些年经常生病，——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怎么知道，老大就是让你来查这个的啊。”

　　两人一齐沉默下来。

　　“难道说......”阿翘迟疑。

　　“有人给她续命。”卫烨笃定道。

　　阿翘点点头，“她的父亲是本地房地产商，家里有钱，想必找个修为高的道士也不难，只是，她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

　　孩子年少夭折，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救回来，只是要看作法之人的道行高低。一般来说，救回来的孩子都能多活个三四十年，这是从阎王那里偷过来的寿命，不会出现她这种小鬼缠身、身体逐渐腐烂的情况。

　　续命这件事，也有违人道，通常要用别人的生命来续，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阿翘和卫烨等到凌晨，那个女孩终于玩够了，起身出酒吧。

　　待人走后，他们两个也跟上。

　　只是出酒吧的时候，守在门口的服务员看见两人，那句“欢迎下次再来”始终没能说出来。

　　这个煞神一样的小光头，多来几次，他们这里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啊，还是上次的那个姑娘好，一来就人满为患，虽然看起来比较暴力，还扎了他们老板一下。

　　卫烨看着那个女孩上了一辆车，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关上车门，朝他看来，然后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他耳朵动动，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根棍子，通身黑色，上边还绘着龙纹，一手执棍在前，还不忘提醒身边的人：“离远点。”

　　其实不用他说，阿翘早就跑了，离得远远的，人影都看不见。

　　卫烨气得咬牙。

　　那车上又下来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刀，朝他走过来。

　　卫烨没有躲，身子压低，微眯起眼，待人走近，忽然带棍动了。

　　***

　　一边的阿翘跑了半路，捂着肚子停下来休息会，脑子里嗡嗡的，冒出好多东西。

　　还好跑得快，不然被抓住，她又不会打架，万一被揍死了多惨。

　　那个小光头，是孙悟空吗？哪来的棍子啊，小屁孩一个，对着那么多人，会不会被打死啊。

　　这么想着，阿翘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但是自己一个人，过去了也是送死。

　　她忽然想起来，他们不是有一个老大么？

　　小光头惹了事，怎么说也不该她这个小跟班出手，应该找老大呀。

　　阿翘看看前边，烧烤店灯火通明，对面的店子灯也是亮的。

　　老大回来了！

　　阿翘飞奔进屋，扶着门框大吼一声，“老大！小光头正在挨打，你快去看看！再慢点就被打死了！”

　　这一声，把正在训白泽的慕见轻吼的耳朵疼。

　　今天先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补品”叫嚷一阵，后又有百鬼齐嚎，现在又来了个阿翘的大嗓门。

　　有完没完。

　　“在哪？”慕见轻揉揉太阳穴，问道。

　　“酒.......酒吧门口。”看出她心情不好，趴在桌子上的慕容兮大人也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焉焉的，身上的毛还被烧了不少，屋子里泛着一股焦糊味。

　　慕见轻扫了一眼边上坐着的白衣少年，冷声道：“回来再收拾你。”

　　这一个个新来的都不给她省事，净是添乱，烦死了。

　　***

　　她到酒吧门口的时候，看见小光头以一敌五，还没落下风，耍的一手好棍，虎虎生威，专挑人弱处打，没多久就跪了一片。

　　打上头了，手上的棍子也没了踪迹，直接上拳头。

　　慕见轻瞥见那辆熟悉的奔驰车，让卫烨住手别打，反正也揍得差不多了。

　　他还算听话，收了手，几个保镖被揍得鼻青脸肿。

　　手下被打，正主也该出来了。

　　果然，没多久，奔驰车后座下来一个人。

　　男人看着四、五十岁模样，西装三件套，好不温文儒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即使年纪大了肚子往外冒，背依旧挺得笔直，看的出来，此人修养不错。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慕见轻身上。

　　“你好。”他伸手。

　　慕见轻同他握手。

　　“真是抱歉，是我们莽撞了。”

　　“没事。”

　　他一上来就道歉，慕见轻就接着，也没说自己错没错，就这么顺着台阶下，反而把他的台阶给拆了。

　　的确是慕见轻有过在先，她让卫烨来查那个女孩，今天大概是被人发现了什么才动起手来。

　　男人噎了下，反而笑笑，“误会一场，这是我的名片，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也算是安抚你们今天......受了惊吓。”

　　慕见轻笑笑，“没事。”

　　男人脸上的笑僵住，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那几个保镖也上了他们身后的一辆黑色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夜色中。

　　她走到卫烨跟前，问道：“你听力应该不错，刚刚他下车时候，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卫烨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个，但他的确是听到了。

　　他说：“那个人让她回家吃药，注意身体，听着，应该是她父亲。”

　　慕见轻默了默，一手捏着的名片上写着“沈玉贵”三个字，还有一串数字，是他的电话号码。

　　“回去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