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梦》无律无由

42、言谈

　　容七娘打探了定郡王的行踪，便带着阿田出门去了。
　　到了书院，刚好是下学的时候，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出来。这边关的读书人不多，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少年，家在边关各城。
　　容七娘翘首以盼，走在最后面出来的一袭白衣，果然是定郡王。
　　她迎上前去，叫道，“穆哥哥！”

　　定郡王有些惊愕，“七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北地探望爹爹，顺便来怀州看看顾姑娘和你。”容七娘站到他面前，灿烂一笑，“我们一起走回去吧？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呢。”
　　定郡王有心相拒，不过想想跟她路上说清楚也好。于是两人并肩而行，容七娘便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起路上的一些趣事。

　　见街边有个面人的小摊子，容七娘跑过去。看那摊主熟练的做着面人，有寿星老头儿，也有仙女，小兔子。她问道，“能不能照着我和他做两个？”
　　摊主应了，片刻之后，手上递过来两个面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衣，果然有几分相像。
　　容七娘把红衣姑娘递给定郡王，笑道，“你拿着这个，我拿着这个。”把手上的白衣公子在定郡王面前晃了晃，“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定郡王看着她如花笑靥，晃了会神。
　　七娘在他面前摆摆手，“在想什么呢？”
　　定郡王斟酌了下语句，道，“七娘，你不必总是跟着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对你……”
　　七娘打断他，“穆哥哥，”她很快地说道，“那是你的事情，我喜欢你就好了。”说罢转身快步走远了。

　　穆峻摇摇头，走回住处。
　　刘先生等人已经等在前厅，“王爷，宫中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穆峻扫过信，辛昭仪步辇出事，嘉祐帝大肆惩戒，文贵人被诛，凌贵妃受了迁怒。幕后之人，仍然是毫发无损。
　　不出所料，他冷冷扬起嘴角。如此也好，等到日后算账的时候，这些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倒是很想当面瞧瞧。
　　只是，辛昭仪……罢了，终究要走上这条路的。

　　“皇上用了半个月，才做出这些处置？”穆峻疑道。
　　辛昭仪出事的消息，早在他们抵达怀州之前便飞鸽传书送到，事后处置却过了半个多月才送到。
　　“事情涉及太后，而且文贵人陷害的证据有些牵强。”刘先生道，“这事，后续再翻出来的时候，必定又是一番狂风暴雨。”
　　刘先生见穆峻拿着信出神了半响，知道他的心结，不过，眼下不是追思过往的时候。
　　“我们的人收尾的时候多花了两天时间，不过事情已经办妥，线索都已经引向对方了。”
　　穆峻点头，刘先生又说起另一件事，“容姑娘的事情，王爷您再考虑下？毕竟，容姑娘是容将军唯一的女儿，如果能……”
　　穆峻打断他，“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主张。”
　　“是。”刘先生应了，心下有些不解。
　　“陈周，派人送信给湛齐，让他联络汤家的人马。”
　　“是。”

　　*
　　这日，越姑娘又来探望，没有见到穆景，神色有些失望，跟顾音闲话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等穆景回来，询问过几句，不再言语，便要回书房。
　　顾音跟着过去，穆景道，“阿音，你有事？”
　　顾音拉着穆景，“小舅舅，您先坐下。”
　　她恳切道，“我不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这么多年，外祖家的事情，也是时候放下了。”顿了顿，又说，“我小的时候，根本不敢回想那时候的事情，所以后来干脆就忘了。”
　　“如果不是去年大病一场，恐怕只会一直把它藏在里面，不肯想起来。但是，以前一直都不能开心，只知道怨恨。可是后来......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只有往前走，才能走出来。小舅舅您更加清楚。”
　　“发生的一切，不是您的错。”
　　“如果越姑娘很好，您也喜欢，为何不敞开心扉接纳呢。”
　　“我想，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母亲，在天有灵，也是一定希望看到您可以幸福开心的。”

　　穆景有些惊异地看着顾音。这个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比当年的荣阳，还要懂事。
　　他沉思着，想起梦中所做一切。当他竭尽全力，挽救了安王府的时候，其实心里的大石头已经放下了。也许是个虚幻的安慰，但是，总是好的。
　　于是苦涩一笑，“也不光是为着这些。我年纪大了，也不想耽误她。”
　　顾音道，“小舅舅，您就别再找借口啦。”她想起自己的事情，叹息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穆景摸了摸顾音的头发，道，“傻孩子，如今还要让你来劝我。”
　　顾音笑道，“小舅舅，我已经长大了。”

　　过两天，顾音说，“我去请越姑娘过来吃饭，感谢她送来的东西好不好？”见穆景作势要出门，忙道，“小舅舅，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天你们休沐的。”
　　穆景尴尬一笑，便不再往前，道，“好吧。”
　　于是顾音派人过去请越姑娘过来。
　　越潇到了，见穆景在，眼前一亮。顾音好笑，拉着越潇道，“越姑娘，你帮我来厨房看看？”
　　越潇匆匆行了个礼，被顾音拉到厨房。

　　“越姑娘，你为什么喜欢我小舅舅？”
　　越潇正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锅里炖着的汤。听到这句话，脸顿时一红，转过头来，看着顾音巴巴的看着她，“顾姑娘，你…你怎么这么问？我没有……”
　　顾音一笑，“明眼人都一样能看出来。”
　　越潇有些忐忑，道，“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我的出身，配不上将军？”
　　顾音忙道，“不是不是，小舅舅他从来不在乎什么门户之见。”她接着道，“而且，大家都觉得你很好。你当时不过一个幼女，就能撑起家里，照顾弟弟，还把他教的那么好！”
　　越潇的弟弟顾音也见过几次，很是乖巧，也在望北书院念书，夫子们都赞他聪颖好学。
　　“陈嫂子说，你又好看，又能干，这怀州城里谁家能娶了你，才是哪家的福气呢！”
　　越潇的脸红红的，“顾姑娘，你就别夸了。”

　　“说真的，你为什么喜欢我小舅舅呀？”顾音好奇地凑过来，“他虽然长的好，又是将军，不过，性子可不怎么好，不是损人哭，就是揍人求饶的，而且，年纪又这么大了……”顾音嘴里说着贬低小舅舅的话，心里却偷偷笑，想不到，小舅舅的旧识们都是这么说小舅舅。
　　“穆将军人很好的！”越潇听了忙道，“这怀州城里，人人都敬畏将军，都知道他是好人，不然，怀州这几年怎么能越来越好？去年他被调到东南的时候，大家都涌出城门来送。幸好，穆将军又回来了。”
　　见顾音笑嘻嘻的看着她，越潇也笑了，脸上恢复了素来的沉静，道，“我刚刚来这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那次，如果不是将军救了我……”
　　原来还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呀。顾音缠着越潇道出了往事，听罢，认真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小舅舅是最重情义的。越姑娘，他值得你等了这么多年，你也值得他好好对你……”
　　越潇擦了擦眼角，握住顾音的手，“多谢你，顾姑娘！”
　　“你叫我阿音好了。”顾音打趣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叫你小舅母了！”
　　越潇的脸又刷的红了。

　　饭菜准备好了，顾音命人摆好，见穆景和越潇坐下了，她拍拍脑袋，道“哎呀，我忘了，七娘约我今天去城东的！”笑嘻嘻道，“你们先吃饭，我出去了！”
　　越潇待要叫住她，“阿音，你！”
　　穆景摇摇头，道，“随她去吧。”
　　越潇见只有他们两人坐着，其他人都已经退下，不由有些不自在，“将军，是我打扰了，我也，我先回去…...”
　　见她想要站起来，穆景拦住她，“坐下！”
　　越潇一愣，坐下来，见穆景拿起旁边的筷子，帮她夹菜放到碗里，“这是你帮忙做的吧？”穆景笑道，“那丫头，厨艺那么糟糕，每次都是冬儿帮她做的，今天定是又拉你帮忙。”

　　*
　　顾音回了府，见小舅舅和越潇都不在，跟陈嫂子一打探，原来小舅舅送越姑娘回家了。
　　顾音笑道，“看来，过几天得再找找机会，让越姑娘和小舅舅一起。冬儿，你说，让他们去木昌族的祭神节怎么样？”
　　冬儿道，“姑娘，你现在竟然做起这红娘的事情来。”她笑道，“要是张嬷嬷知道了，又要念叨半天了。”
　　“你不说我不说，”顾音道，“飞红也不说，张嬷嬷怎么会知道？”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

　　正谈笑间，听得外门房有信送进来。
　　顾音拆开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小侯爷送来的信。
　　冬儿打趣，“才说舅老爷呢，倒是姑娘你，小侯爷隔三岔五地送信过来，幸好双林离这里也不远。”
　　顾音一笑，“快下去吧。”
　　冬儿笑嘻嘻地拉着飞红出去了。
　　顾音展开信纸，见上面洋洋洒洒，龙飞凤舞写了三页纸，既有跟营中的人比武争夺出巡机会的大事，也有抱怨同帐小兵不喜欢洗脚鼾声很大的琐事，末了再写上几句，今日又读了诗经中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又说跟他交好的郑显已经收到老家未婚妻亲手做的两套衣物鞋袜，言下之意溢于纸上。顾音看完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