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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闻总无言以对 ...

  •   她眼一红,霍临晞的心尖上仿佛被人掐了一把,暗道,“别呀。”

      吕文维觉得自己这时候说句“我爱你”可能也不算夸大其词,但临到嘴边想了想自己要去的地方,要去做的工作,还是咽下去了。

      “我……走啦?”吕文维有些轻飘飘地说。
      霍临晞喉结处轻动了下,点头,“好。”
      他俩满打满算,在一起不过一个半月,可是出奇地默契,谁都没有任由真情实感不保留地宣泄出来,两个人都自觉践行着吕文维那句“成年人,不要那么琼瑶”。

      “回去吧。”吕文维朝她男友挥挥手,“到了给你电话。”

      她说完便走进安检通道,背对霍临晞。

      吕文维身高不矮也不高,一米六出头的样子,霍临晞看她的背影,却觉得十分瘦小,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

      吕文维没再回头,霍临晞目送她的背影拐到看不到的地方,转了身。

      “X 新闻社消息,S国局势出现重大变化,总统在会见军方代表时遭到刺杀,据在场的政府人士称,总统当时正和一位军方高层握手,突然间就开始抽搐,持续数十秒,而后眼珠上翻,口吐白沫,当时场面极度混乱,总统十来位保镖竟无人来得及反应。目前,距离此事发生已经过去六天,总统至今未公开露面,S国/军方拒绝透露任何讯息。当地时间今天上午八点,A国/军方就此事发表声明,相信总统本人已经死亡,将支持S国民众进行公开选举,选出继任者,同时,宣布将撤出大部分兵力,仅集中力量打击在S国南部的极端武装势力。与此同时,在首都附近的两股主要反政府武装近日皆无大动作,据长期研究该地区情势的国际军情专家分析,在大国武装和利益双重相挟下,这两股武装力量极有可能通过谈判方式参与组织新政府。新闻社驻S国记者将持续关注民众知情后该地区动向。”

      正月初七,还在假期焦虑症中的上班族们塞在路上的时候,一条国际新闻通过官方电视台的晨间新闻、广播以及大型纸媒的国际版将世界上另一个角落的故事悄然公之于世,当然和平国家大部分头疼今天上班要迟到的普通人并不怎么关心。

      在某个真人秀的录制现场,却有人关心。闻尔戴着耳机,从广播里把这条新闻听完了,才朝导演比了个手势。

      高度腐败的政府被不明力量削掉了头颅,剩下的身子还在按部就班地运作,却充满不稳定性。这个消息是好是坏,现在还无从判断。

      真人秀是真人的成分大一点,还是秀的成分大一点,取决于操作它的团队。蔡岩的团队想尽力增大真人那一部分,给出的剧本并没有太大的戏剧冲突,平台方对接的负责人原本提出了很多意见,闻尔给了对方一句话,“团队的头儿以前是资深调查记者,相信他能从平凡人身上挖出不平凡的故事来,这才是让人们产生共情的地方。不要给这么多预设的问题。”

      理论上来说,闻总是制片人。闻总这么说,平台方暂时偃旗息鼓了,等着看这片子最后能出成什么样。

      这节目是边录边播,根据收视率调整的空间还比较大。预告宣传在春节期间出了,和之前官宣的电影联合进行了一波操作,吸引了不小的关注度。

      职业,是社会给我们每一个人贴上的标签。虽然从小每个人都会从书本上读到“职业无贵贱”这句话,但当闻尔要去体验外卖员和的士司机这两种职业时,阶层的落差就是最好的卖点。

      自从资本发明了一种叫做“好评”的机制,一线的服务业工作者必须端出比从前更宽广的微笑和倍速的效率。闻总参与这个真人秀之前,大概了解了这样一种机制,但依然在工作第一天就收到了极大挑战。

      上午十点,某大型社区外,闻尔和一群同事坐在了一家快餐店外的楼梯上。闻总和这群兄弟聊过,知道这是在蹭wifi抢单子。为了尽可能真实,闻总换了一台手机,刘露露去二手手机店给他买的,他适应了两三天,才算用得略顺手。

      首日上班,闻尔手速十分不行,接到的第一单超越了他的想象力——“两袋大米,一桶油。备注:请尽快送到。”

      闻尔相当惊讶地看着那个单,朝镜头比划了下,“不是外卖吗?”
      蔡岩过来看了眼,“超市也接入了外卖平台。”
      闻总虽说提前培训了下骑状态不佳的自行车技能,但是对后面车架箱子里装满两袋米,单手提着一个大油桶这种高难度技术的掌握仍然生疏,一路上停下来好几次,左支右绌,东倒西歪,把自己都给逗笑了。从到超市拿货到路上骑行了约二十分钟,期间闻总那台二手手机响了三次,虽然他不明白这用户何以等两袋大米等得如此着急,但还是相当好声好气地道了歉,最终终于在预计到达时间超过了一分钟后送达了。

      叫外卖的是个小姑娘,概率上说她极有可能认识闻尔,闻总原本准备给她签个名什么的以换个好评,谁知根本敲开门,小姑娘说“你放门口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外卖平台超时一分钟会扣10元的提成,一般来说一单的提成是5元,闻总开工第一单还倒贴5块钱。
      一路跟着的蔡岩对闻尔说,“闻总啊,根据节目组设置,你这每天的生活费是和你赚的钱一样的,你得努力赚今天的饭钱啊。”
      好几个摄影机跟着,闻总穿着平台提供的制服,潇洒地骑着单车,对着身旁骑着小电驴跟着的蔡岩笑说,“这单也太特殊了。下单努力。”

      蔡岩对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摇了摇头。
      外卖接单平台也是建立在数据之上的技术产物,会自动将更多的单派给好评更多、单数更多的外卖员,也是个小型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生态系统。
      好在该系统为闻总开了后门,闻总作为一个首单就迟到的新人,排序竟然也不低,很快系统让他接到了五单。这五单取和送的地点在平台提供的地图上诡异的画了一个绕来绕去的图形,闻总好在方向感很强,没被绕晕,迅速地在脑中安排了下路线。
      每一单的取送点都不一样,每一单都在倒计时,不断跳动的时间仿佛五颗定时炸弹似的极大激起人的焦虑感。

      平台规定外卖员时速不超过20公里/小时,不能闯红灯,违反交规,闻总看了眼地图和倒计时,想了想这个规定,狠皱了下眉头。
      “这家出菜的速度比较慢,你最后再去取。这家都是成品,热一下就出,你可以第一个去。哝,这是个内部结构很讨厌的小区,你这个F栋要从大门进去后先右拐走到底再左拐走过两栋楼,再右拐……嗯,大概就这样,我先走着了。”
      闻尔身旁一位同仁,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分钟看了看他的单子,给他指导了下,闻总十分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小哥骑着单车一骑绝尘,并没有回应他的感谢。
      即便是有了理论和经验的指导,闻总这一单依然不轻松,他在取送点之间来回折腾,同时面对那变成红字的倒计时,在不违反交规的限制下把自行车轮蹬出了电动车的速度,与此同时,他还得尽量避开不太平稳的路面,以防后面箱子里的汤和饮料泼出来。

      有两个客人出来取,认出来了他,看到跟着的摄影机,立即就明白了。闻总打招呼说赶时间,不能合影也不能签名,匆匆跑了。
      准时地送完四单,练过武的闻总也有点吃不消,大腿有种要抽筋的感觉。最后一单的倒计时只剩下两分钟,闻总无奈给对方打电话。

      “女士您好,我很快就能给您送到,能先点一下已送达吗?”
      “哦,随便。”对方可能是挺忙,挂了。
      闻总松口气,前面那两单可以不用白忙活了,继续蹬着他的小单车朝那个地形复杂的小区赶。
      为了感谢这位女士的善解人意,闻总在最后一单送达时和激动的客户合了影,并根据她的要求在餐巾上写了句祝福语。
      然而当闻总正为自己成功的五单感到微小的满足是,蔡岩在一旁煞风景地说,“25元扣掉刚刚的5元,20元。闻总,够你吃顿午饭吗?”

      “20块能买到什么?”消耗了很多体力,的确已经很饿的闻总看了眼他,真诚发问。
      蔡岩说,“这里消费不低,一碗米粉吧,可能还没什么荤腥。不过,现在正是外卖高峰期,你就别吃了,赶紧赚多点钱吧。我们给你找的住处一个月房租1500,你得把住宿费也赚出来。”
      闻总此时还对1500一个月的住处毫无概念,“哦”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接单。

      再一次,又是恐怖的图形和倒计时。闻尔预感,结束这次真人秀的时候,他可能对地图产生恐惧症。
      决定当演员前,闻尔找了个师傅,是曼琳帮忙牵的线,一位上世纪知名老艺术家。老演员和他说,“当年他们演什么,都会去体验角色至少三个月,如果是古代角色,那么起码会翻史料翻三个月。现在的年轻演员,很少有能做到的。”

      他再度飞一样地踩起单车时,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真是太正确了。无论如何观察,都没有自己亲身体验过来得深入。肌肉的疼痛,高度紧张的神经,分秒必求的压力,这些不是只靠看和听能感觉到的。
      如果观众能给演员们打好差评,可能年轻明星里有一半会因为差评太多而被罚下场。
      闻总的这一天十分多姿,白天他体验了一天的送外卖生活,把自己累得四肢不想动弹。仅仅赚了不到150块钱,其中蔡岩还无情地拿掉了100块房租,闻总问不是一天50吗?蔡岩说还有押金啊,还有水电啊。

      闻总无言以对,但是不是最惨的,等终于看到蔡岩给他租的房子后,闻总更加无言以对。
      一间不知怎么隔出的房间,四面皆墙,没有窗户,靠墙放着一张和闻总在S国睡过的差不多的板床,左边放了一个门板缺了一块的衣柜,角落上长了一圈的霉菌。右边是个门板无法完全合上的卫生间,目测不到两个平方。卫生间门正对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只不过是个支了个电磁炉的破烂桌子。
      闻总朝摄影师打了个手势,转头看蔡岩:“这真是租的,还是你故意布置的道具?”

      蔡岩说,“1500,就只能租到这样的。你要想住的好点,你得租到30公里开外去,你来得及上班吗?”
      闻尔舌尖在上下牙之间走了一圈,说,“简陋点没关系哈,不过我不能忍受不干净。”
      蔡岩说,“噢,那还好,我找人给你消过毒了。”
      闻总松口气,把身上要站起来的寒毛安抚下去。蔡岩又说,“你明天得至少赚够200,给我50块钱清洁费。”
      闻尔静了片刻,在床沿上坐下来,对蔡岩说,“我当时看剧本时有个困惑,现在我觉得,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不敢追人家。”
      “闻总,你可才干了一天呢。录完这周再发表感慨啊。”蔡岩陪他坐下,在他跟前点了根烟。

      闻尔看了他一眼。蔡岩伸手说,“要钱。”
      闻总被他的铁面无私震惊了,摆摆手说算了。
      “我已经能理解一点了,”闻尔靠上/床背,“疲于奔命的时候,爱情可能是唯一一根稻草。看着它,知道它存在,就是希望。可你知道真的去追求,失败的概率极大的时候,你根本不敢放手一搏。但人啊,不可能永远压抑自己,偷偷倾尽所有付出,在外人看来可能很讨厌,但这只是一种自救,避免自己成为一个扭曲的人。”
      蔡岩:“看来你对角色的理解多了一点。“
      闻尔笑:”感谢蔡总你的苛刻。”
      闻尔住在蔡岩给他找的屋子里快要长毛了的时候,终于熬完了首期节目录制期的五天。这几天的经历可以用刷新了闻总的三观来形容。外卖生涯告一段落的闻尔觉得拍完这真人秀和那部电影后,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骑自行车了。
      闻总六天的外卖小哥生活总共赚了不到800块,除掉房租和餐费,连包烟钱也没剩下。

      当然也有收获,精神上和经验上的。比如知道了外卖小哥们的娱乐活动是刷一刷短视频app,看里面各色人群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娱人,比如鼻孔耳朵里塞满点燃的几百根烟等各种花样作死。这是闻总从前看不懂的“短平快”娱乐。
      普通人永远无法超越自己的实践去理解他人的生活。而演员的工作就是对这世上所有品类的人博大的,精深的理解。这正是卓越演员的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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