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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闻尔朝她走过去 ...

  •   她转了转手腕,耸了下肩,“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需要去把大纲写完。”

      赵明伦走到房间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了一包速溶咖啡,递给她,“酒店咖啡厅的咖啡停了几天了,你将就喝吧。”

      吕文维朝他挥挥手,“得,你留着吧。”

      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倒了杯清水放在电脑旁,安静了会,然后继续敲她的键盘。

      “本题计划采访一位联合国官员,一位无国界组织的心理援助医生。”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写完了这份大纲的初稿,看了两三遍,确认没有错字,开始发邮件给国内的副总编。

      酒店里的网络时好时坏,这封邮件过了二十分钟才终于顺利发过去。邮箱转回首页,吕文维看未读邮件上的小红字,有点出神。

      采访M先生前,章立秋给她发的那封邮件她一直没有点开看。

      此时她却莫名有些想听。鬼使神差地,她指尖一点,那段章立秋这个职业娱记录下的音频以奇慢的速度开始下载。

      那段录音, 大约只有20秒, 吕文维等它下载下来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好在她习惯了龟速网络, 一点脾气都没有。

      前面显然是缺了一段, 是听出来对方是闻尔才开始录的。

      “闻尔?”章立秋的声音掩不住的惊讶, 还带着一点困倦, 像是被吵醒的。

      “我找工作室的人要了你的电话。我知道现在很晚了, 打扰你非常抱歉。”闻尔的声音相当急促, “可我给文维发了很多信息她没有回。只能来找你确认。你知道她是住在哪家酒店吗? ”

      章立秋顿了一下, 而后说,“她就住在官方新闻中心, W酒店。怎么了 ?”

      她这话一说出来, 录音里闻尔原本轻微的呼吸声骤然停了一下。然后, 他用一种勉强镇定的口吻说, “我..我刚刚看到W酒店遭到袭击的新闻。”

      章立秋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确定吗? ”

      “我很确定。章记者, 请你快和你们新闻社的负责人联系。我... ”他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而后声音逐步平稳, “我想想办法。”

      录音戛然而止。

      吕文维听完, 觉得心口有一点麻。这个只见过一次面, 发过几次信息的男人, 似乎对她真的有些上心。

      她在酒店网络太差, 也不上社交软件, 不知道闻尔公开说了什么。而章立秋也没有告诉她闻尔要来的消息。此时距她上一次回复闻尔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半月。从她回复 “你别为了我耽误工作”后, 闻尔都没有再给她发信息。

      吕文维心想, 真是注孤生的命啊, 他大概有别的追求对象了。有谁会对一个只见了一次, 还常年在战地的人念念不忘呢。

      虽然她自觉闻尔一点也不适合她, 但还是避免不了一丝失落。

      她其实都有点忘了闻尔的长相, 出于对一段尚未进入暧昧期就夭折的情感小插曲的缅怀, 她把那段录音保存了下来, 然后点开了浏览器, 想搜一张闻尔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可惜, 天不助她, 她刚刚输入闻尔两个字, 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断电声。

      司空见惯的停电又来了。本来就苟延残喘的网络彻底断了。

      吕文维看着 “该页无法显示”苦笑了下。好不容易有闲功夫想想感情的事儿, 立即就遭到了打击。

      看来老天不让她磨磨唧唧地缅怀, 誓要给她把某种隐秘的失落情绪扼杀在了摇篮里。

      时针指向表盘下方, 接近下午六点。

      闻尔在难民营的第一顿晚餐是难民署的工作人员特意为他准备的。一个只比核桃大一点的苹果, 两块面包, 一块真空包装的鸡胸肉。

      闻尔把那两块面包吃了, 鸡胸肉和苹果掂在手心里, 走出了自己的宿舍。

      Marcus吩咐过他, 没有行程不要随意走动, 因为即使安置点这里大部分是老弱病残, 妇女孩童, 但也不排除会有暴力事件的发生。在战争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男孩子, 尤其是那些受到过伤害的, 有暴力倾向的可能性非常大。安置点虽有安保, 但人员配置并不够。

      闻尔的宿舍离安置点大约有几百米, 他一路走过去, 遭到了一些目光的打量。多是在帐篷里待不住, 走出来玩的孩子们。

      闻尔手上攒着在这里非常罕见的新鲜水果和 “荤腥”,原本想送给一个孩子吃, 可走到营地时, 看到好几个孩子沿途一直盯着他, 顿时不知道该给谁。

      这世上大部分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 眼下这一种, 属于极少数。

      闻尔走了一路, 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麦芒在背, 他从前走红毯时, 是无数闪光灯和充满爱慕的目光射在他身上, 而现在, 则是一种令人心理压力巨大的几乎把他钉在地上的目光。

      语言虽然不通, 但那目光里包含的复杂情绪闻尔却都接收到了--讨要, 羡慕, 甚至还有些许仇恨。

      Marcus交待的一点也没错, 当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眼前的陌生男子是给他们带来了粮食和物资的那位时, 这些目光才反映他们平时日常的心理状况。

      闻尔掂着那颗苹果走在有些狭长的通道, 一边走一边朝两旁看。错落的帐篷一间接着一间, 像白色的小山丘, 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头。

      他缓步走着, 忽而听到一个微弱的女声, 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尽管听不懂, 但他能听出一些节奏来, 这声音仿佛是在哼一首童谣。

      闻尔转过身, 循声望去, 一个极为瘦小的女孩子, 七八岁的样子, 还没到需要把美丽的头发都藏起来的年纪。她有些蜷缩地站着, 身上的衣服仿若是一块大大的方巾随意裹了裹, 皱皱的, 有些脏。她的长头发卷曲地垂着, 眼睛很大, 鼻子秀气可爱, 额头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圆形伤疤, 还没好全, 仍有一些血迹延展到眼角上。

      闻尔朝她走过去, 小女孩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Don't be afraid.” 闻尔脱口而出, 然后他才意识到, 这小姑娘不见得听得懂, 于是他停下来, 把那个小小的苹果放在地上, 弯下身子来朝她打手势。他把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轻柔地拍了拍, 意思是让她放心, 自己没有恶意, 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苹果和手上的那一块包装肉制品。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让他生出了巨大的同情心来。

      刚才沿途跟着他的几个大男孩齐齐骤然走近了,光从他们的身体语言来看就极不友好。小姑娘明显地恐惧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闻尔蹙起眉来,他站直起身,扫了围上来的几个男孩一眼。

      让他喝止这些孩子们,他倒也做不出来,同是被苦难挑中的对象,没有谁比谁更可怜。可就在眼下,在这一分钟里,他的心的确是倒向了那个看上去更让人心碎的小女孩。
      闻尔大步走了过去,在女孩儿面前站定,摊开手心,伸到她面前,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他长相本就斯文,眉眼带笑的时候整个人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会施暴的坏人。如果是在国内,他这个样子只怕要迷倒一大群小女生。

      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眼神里的惊恐未散。

      闻尔轻轻皱了下眉,接着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双手背到了身手,冲她一点头。

      小姑娘犹豫一会,接着飞快地捡起那个小苹果塞到了怀里,然后指了指地上剩下的那块真空包装,摆了摆手,又看了看四周的男孩。

      她非常自觉地只要了那个苹果,接着在闻尔的注视下飞快地跑回了身后的帐篷里。

      闻尔在原地怔了片刻。他见过的小孩子其实不太多,还都是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拥有巨大的挥霍不尽的财富。他们可能一生都不需要去学“取舍”这个词。

      这个放在和平国家才刚刚上小学的女孩子,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做了这样一个决定。闻尔竟一时有些茫然。

      四周的大男孩见这小姑娘留下来那一大袋包装,走得更近了。闻尔轻叹了口气,撕开了包装袋,隔着包装把那块看上去并不太好吃的鸡胸撕成了几小块,然后朝几个男孩招手。

      男孩们呼啦一下上来了,闻尔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均分,已经有一个块头大一点的男孩抢了去,接着两三个男孩追过去扭打在一起。

      他正想过去制止,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闻先生,看来我必须再和你说一次,你不可以这样做。”

      Marcus不知何时赶来了,男孩子们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衣服,彼此吼叫着拉扯了片刻就作鸟兽散了。

      闻尔回过神来,朝Marcus说,“抱歉,是我没想周全。”

      Marcus有些薄怒,但见闻尔的神色的确很自责,这位又实在是大有来头,于是也不好真怎样,平复下来用温和的口吻说,“闻先生也许是好意,我们每个人能来这里都是出乎好意。但你很快就会发现,严格的规则比好意更重要。

      闻尔点了点头,“我明白。非常抱歉。”

      霍临晞也不是头一次做慈善,小时候跟他妈妈去过发生海啸的地区给灾民派发物资。只不过是霍氏产业覆盖到的区域,他们行为既是慈善,也是为了尽快恢复当地的旅游业。正如霍临瑞所说,只有这一回,是唯一一次完全不考虑回报的慈善。

      Marcus见他一点也不分辩,态度极好,于是说,“闻先生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必须保证他们的食物数量供应。要知道S国的生产已经全线瘫痪,所有的食物都靠援助和进口。”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像水果这样非饱腹非必要的食物,真的太贵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为他们每人都提供。只有在医疗中心接受救治的重伤员,我们才会提供特别的三餐。”

      闻尔静静听完,说,“那么,我也不需要。”

      Marcus不知道他是不是赌气,皱了下眉,解释道,“闻先生。我们只能保障基本的生存权,并且,必须是公平的。你无法想象严格的规则一旦出现问题,哪怕是轻微的,都会引发冲突。而如果发生任何冲突,为了保证志愿者的安全,我们的整个项目都会撤退。”

      闻尔一点头,“当然。我可以想象。”

      他不热不冷,不紧不慢的样子像个置身事外的人,仿佛刚才那个和小姑娘打手势的,温柔地几乎像个大孩子的人不是他。

      Marcus心想,celebrity大概都是这样一副随时能表演官方的脸。

      闻尔静了几秒,而后好像从什么里抽离出来,轻轻地咳了一声,“我是说,我接下来一定不会擅自单独行动。I mean it. ”

      他把自己从霍临晞的习惯里抽了出来。

      霍临晞,是一个讨厌权威,但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里,从来不当面反叛他爹的人。

      他永远都是一张恭敬和疏离的脸,对他爸提出的要求说,“好。我明白。”

      改名,从事一个霍存勋极度不赞同的职业,是他长到二十多岁第一次公开反抗。

      “我正要去找你。”Marcus说,“我们负责来自媒体的同事想和您对接一下。”

      闻尔那双白色的运动鞋走了一路出来已经染了一层灰尘,他弯下腰轻轻掸了下,听到Marcus的话站直起身,“好。我跟你过去。”

      他不是为了自己沽名钓誉而来,纯粹是来找吕文维的。难民署给了他一个恰当的理由来给媒体和粉丝交代,配合他们做些相关的推广活动也十分合情合理。

      Marcus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小楼,看了眼闻尔的鞋,“那是我们的办公楼,闻先生是和我走过去,还是我叫辆车来。”

      闻尔笑道,“走过去吧。”

      办公楼里灯火通明,工作人员们都还在办公,闻尔随着Marcus走到二楼,敲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负责新闻事务的官员是个看着40来岁的金发女人,身材保持地很好,优雅地盘着个发髻,见到闻尔和Marcus进来就站起来相迎。

      “Mr. Wen,thanks for what you have done ”,女人朝闻尔伸出手,“I am Judith.”

      闻尔和她握手,“My honor.”

      Judith并不多寒暄,直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上的项目书,翻转过来给他看。

      难民署在全球范围内募集善款,很需要各国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的支持。闻尔看了一眼,大概明白Judith希望他做些什么。

      他细细地把十来页的项目书看完,朝Judith欠了欠身,对她说,科普当前难民问题的严重性,呼吁战争早日结束。这些我乐意去做。只是,在社交网络倡议捐款……很抱歉,我不能这样做。

      他不待对方发问,直接说,如果我的粉丝留意到了我为你们做的事情,愿意自发捐一些善款,这当然很好。但如果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很多人也许会为了我的一句话而做,他们甚至不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项目,我想这也不是你们的本意。

      Judith欲解释些什么,闻尔笑着说,不过,拒绝美丽的女士必须有些补偿,虽说我不怎么有钱,但您这个数字我可以尝试一下。

      Judith和Marcus都一下没听明白。因为他说的那个数字是当地明年上半年需要募集的善款金额,不说相当巨额,也算一个不小的数字,非顶级富豪实在是不可能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

      Marcus看了他一眼。他们募资压力不小,很少有富豪愿意做这种慈善,这时看闻尔简直像看一座行走的金矿,但同时又带着些许疑惑。

      如果说是因为私人感情,那这个感情未免太深厚了。

      闻尔回之以一笑。看项目书的时候他估算了下,这个数字差不多是卖掉他那个“最喜欢的生日礼物”的价格。

      “您的项目文书里有邀请媒体探访的计划,安排在哪天呢?会有哪些媒体到访?”闻尔转向Judith问。

      Judith见他特意关心到访的媒体,于是从电脑里又调了一份文件出来打开给他看。

      “我们邀请的都是在这里有驻地记者的媒体,全是大型新闻机构,这对于您本身的知名度……”Marcus还没说完,发现闻尔的眼睛亮了一下。

      ——X news agency,Lv Wenwei
      ——Visiting time:25th,Dec.
      “Christmas day?”闻尔看向Judith。
      他的神情竟很有些期待,Judith朝他一点头。
      Marcus接话道,“我们会举办一个小型的party,并邀请媒体来访。”
      当地人并不过圣诞节,这个party是为志愿者们举办的。

      今天是12月21日。也就是说,他比他猜想的还要更快见到吕文维。

      出发前,他嘱咐章立秋不要透露他要来的消息,为了给吕文维一个惊喜。结果他倒是先惊喜了下。不仅很快能见面,竟还能一起过个节。

      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闻尔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Marcus见他莫名地愉快起来,心想,什么“不想宣传”,真是见鬼了。
      Judith把闻尔的行程、与媒体见面会谈及的内容整理出一个文件袋拿给他,和他介绍了下几个国外媒体的特点,然后补充了一句,闻先生没有带助理,那么如果出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可以给我打个手势。

      闻尔笑了笑,手指在X news agency的下方划了一划,“我很期待。”

      “闻先生,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正好我也要回宿舍,我开车送你回去。”Marcus说。
      夜里的安置地会发生难以预料的风险,有些是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也没办法明确知晓的。Marcus担忧闻尔嘴上答应了他,可还是会擅自行动。

      闻尔转过身来,摆了摆手,“不急。我有点事想向你请教。”

      Marcus示意他出去说。闻尔朝Judith道了个谢,和Marcus一起走到办公楼的走廊上。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旁,倚着朝外看。倘若说,在这里还有什么令人心生愉快的事务,那么就是此刻的夜空了。

      没有空袭的夜里,群星璀璨。按日子算,正是中国的农历十五,圆月当空,月光倾泻于墨蓝色的夜空,浩瀚星河寂静无声,仿若埋藏着悠远的时空和文明的秘密。

      Marcus和闻尔一起仰望星空,说,“我非常喜欢中文的诗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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