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64、大结局2

　　魏修被步六孤裹得一懵，等被打包到船舱里才挣脱出一只手：
　　“你不是说魏银要杀了韩卓，骗我一个人回凉州么？”
　　步六孤自然没有骗他。
　　当初他被鲜卑族人丢弃在满是野兽的深山里，叫狐狸叼回巢穴，是从王都归来的韩卓捡了他，将他救活过来。
　　没有韩卓就没有今日的凉州狡狐，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魏修一无所知地放任韩卓去死。
　　他只是想赌，韩卓会不会因为他的小太子放手为自己的命运挣上那么一回。
　　幸而……
　　“属下也没有想到，女帝会放过主人。”步六孤垂眸笑道，“大约是为了凉州吧……”
　　人心贪婪冷漠，可总有例外，也许足够的责任，真的能让人放弃个人的狭隘恩怨。
　　魏修还是有些怀疑，不安地攀在船缘张望，直等到亲眼看着韩卓走过悬梯上了船，才冲上去一把将人抱住：
　　“我以为你又要骗我了。”
　　韩卓腰身厚实，他抱了两把没能抱住，反被一把提起来举到眼前：
　　“不会，不会再骗你了。”
　　魏修伸手搂住他粗壮的脖颈，没吭声。
　　随着船只起航，魏修看着站在岸上的女帝仿佛白玉雕琢的塑像一点一点模糊，那就是他的孪生妹妹留下的最后印象——完美而冰冷，仿佛不再是这世上的活物。
　　“我本以为她不会放过我……”魏修神情复杂道，“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起她……韩卓，就算是为了我，咱们就一辈子呆在凉州，好不好？”
　　韩卓亲了亲小太子绵软的手心没吭声。
　　他没告诉魏修，其实他的亲妹妹原本是真打算弄死他的。
　　魏修掌心被他亲的发痒，想躲开，韩卓自然不允。
　　笑闹间，魏修失手打落了遮住韩卓左眼的黑革，露出下面狰狞的伤痕。
　　曾经也有一模一样的伤痕在他的脸上。
　　“韩……”他哑着嗓子，低头将嘴唇轻轻贴在那只眼睛上。
　　韩卓将他的脸按在自己颈后，一只手带好黑革：“别看。”
　　“为什么……”小太子的嗓音仿佛灌了绿酒，酸涩又绵厚，“为什么要挖了自己的眼睛……”
　　韩卓一下一下安抚着小太子抽噎的后背，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
　　“胡人部落有巫师，他们相信上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使者成为征服天下的王者，这是天命，而天命之人往往能够察觉到世间某些微妙事情……”
　　“你……”魏修隔着湿润的双眼，困惑地看向他。
　　“魏银每每都能够猜中朝中形势的变化，尽管最初借助于王氏，却是自己一步步踏着鲜血走到了台前，我相信，她就是那个天命之人，所以我帮她……而她告诉我，我欠你一颗眼睛。”
　　魏修一怔，片刻后猛然明白过来，几乎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你是说她……她……”
　　【你不仅害我前世丧子无后，今生又累我跌入大河身陷火坑，我又凭什么要同意将韩卓放虎归山？】
　　凭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她早就已经恨过自己……可她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和韩卓。
　　【韩卓是个好男人，你要是再不知道珍惜，有的是女人想要代替你，别再像上次一样，逼得他把你钉在王座……】
　　魏银，她也是从前世死后归来的。
　　魏修空落落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
　　这个世上终于有一个知道他最不可告人的隐秘，他再也不必感到孤独，因为他知道世上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与他相同的人。
　　魏银记得前世和今生自己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却最终选择原谅自己，或许亦是如此。
　　心结完全解开，魏修终于不必再背负前世的因果，一时心中感慨，许多早年的记忆反而涌上心头。
　　“……想起来当初父王给我们两个定亲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招人喜欢的一个小丫头……”
　　韩卓闻言，危机感顿起，俯身一把将人从软塌了抱起来。
　　“对了，韩卓，他们说你从阿银禁宫里搬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外面风大，我们到舱里去……”
　　“不……唔……”
　　船外风大，一下掀开了遮在韩卓从魏银宫里搬来的那事物上头的油布，露出一角翱翔欲飞的金色羽翼。
　　——韩卓，总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女帝站在渡口，看着群帆远去，经历两世的她已然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主君。
　　“陛下。”行丹子看向载着韩卓魏修等人的主舰，低声道，“您真的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女帝嗤笑一声：“不然如何？杀了韩卓？留下一个能够震慑胡人的凉州血屠远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更重要。”
　　“可是殿下他毕竟是您的兄弟。”
　　“魏修？”女帝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那个娇气又没用的蠢东西，就算你把他扶上王位，他也会自己摔下来，孤原本也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仔细想想毕竟是孤的血亲兄弟，世上大约也没人像他那样与孤亲近了，留着他，哪天心情差的时候，吓唬吓唬也好。”
　　行丹子顿时哑然。
　　女帝看着茫茫大河，眼中一片空泛：
　　“我曾爱过三个男人，其中两个辜负了我，还有一个是我辜负了他……可见他是一个比我有幸的人。”
　　行丹子想，这一刻的女帝大约是真有几分羡慕那个并不聪明的哥哥的，然而——
　　他仔细算来，始终没有猜到自己主人曾经爱过的第三个人是谁。
　　“对了，你给他的那丹药里下毒了没？”
　　行丹子愣了下，道：“只是些补肾益气的丸剂，若是陛下想，小臣可以在下一次的丹丸里加些……”
　　女帝摇了摇头：
　　“不需要下毒……孤只是要他能安安心心留在韩卓身边，替孤看住韩卓，看住凉州……不过……若是你真有办法让他同韩卓生个儿子出来，孤也不介意将来收养为大魏的储君……”
　　行丹子默默将女帝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此刻凉州船只已去，女卫守候在远处，水边只有女帝与行丹子二人。
　　只见她俯身挽起袖子，沾了浑浊的大河细细搓洗双手。
　　行丹子眼见着女帝手腕上曾让她血脉被质疑，王座不稳的红痣在浑浊的河水里一点一点涤去，直至最终留下白皙无暇的手腕。
　　行丹子霎时浑身血液冻结，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依旧淡漠寒凉的主人。
　　女帝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霎时叫行丹子惊醒过来，带着一身冷汗猛然跪在地上。
　　“行了。””魏银冷冷道，“看在阿坎的份上，我不轻易杀你。”
　　不是轻易，并非不会。
　　“谢陛下！”
　　“滚吧。”
　　行丹子膝行在满是沙石的地上，一步步后退离开，独留魏银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渡口。
　　从白银城的那一把大火中醒来之后，她就贯穿了两世人生的所有记忆，只可惜，醒得太迟了。
　　一家天下，独掌天下的却从来只有一个人，称孤道寡。
　　不，她一点也不孤独。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魏修，那个让她讨厌又嫉妒的双生哥哥，她才不会告诉对方，上辈子自己与韩卓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经历两世人生成为王者，重重阴谋与背叛的洗礼，已然注定她再也无法拥有全心信任他人的能力。
　　万重宫阙，金缕玉衣，将他们一重一重妆点，一重一重包裹，配享无上尊荣，亦忍受无边寂寞。
　　最后一丝软弱已随祭奠死者的眼泪流干，风吹起女帝的发带，飞上高空，划过水面，而她此后毕生所有感情和未来，都将属于这无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