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62、结局前一张

　　灰衣人将明光殿内的尸体一一收拾干净。
　　韩卓走到女帝面前：
　　“如今王引已死，我答应陛下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王引已死，可身为女帝的魏银不可能忽然向天下公告她亲自选择的丈夫原本是怎样一个人，更何况帝君夫妇情深相许的传奇早已经深入民心，她还要依靠这一信念来巩固自己座下的王位。
　　王引不能是恶，那么恶人只能是暗中助女帝除去王引的韩卓，这亦符合了他在王都被赋予的形象——那个觊觎女帝美色妄图破坏世间美好的凉州血屠。
　　世人惯来喜欢这样清清楚楚简简单单的善与恶，以便他们坦然拿起审判者的利刃，痛痛快快地宣泄心中对这个世间所有的不满与愤恨。
　　女帝也需要这样简单的善恶规则来维护她的统治，而非复杂多变的人性拷问动摇她的根基。
　　所以从一开始，韩卓就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样的条件，从答应魏银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注定要成为皇权座下那无数枯骨中的一根。
　　他不后悔，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的小太子陪着自己一起化为白骨。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想要奉与他整个世间星辰与明月的人，那样一个人，他该享有世间一切美好，不知任何丑恶，永远天真任性，不该与自己一起，过早地沉于冰冷的黄土之下。
　　女帝垂落视线，看向那个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
　　“求你……放过他，他不是先帝的儿子，他不会动摇你的根基，为了他……我心甘情愿成为陛下对天下人的交代。”
　　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帝脸上露出一丝凉薄的笑容：
　　“难道你还有其他选择？”
　　韩卓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紧，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
　　“没有，为了凉州臣别无选择，可若有他在，凉州永远是陛下最坚实的后盾。”
　　女帝摇了摇头：
　　“你对他如此情深，我见他对你应如是，他又如何安守凉州？你又如何劝他安守？我不能冒这个险。”
　　韩卓低下头，一字一句说道：
　　“宁可生离，不见死别。陛下就让他以为我永远被囚禁在王都，用这一丝希望，将他困在凉州，您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
　　女帝缓缓阖上冰冷的双眸，叹息道：
　　“宁可让他永远无望地等待下去，也不想放开他……韩卓，你比我想象的更狠。”

　　大河之滨，黑骑整整齐齐地踏上渡河的船只，只是原本骁勇的战士却独独对摇晃的船只产生了拧眉的反应。
　　跟随韩卓一起从凉州出来的黑骑都将荣归故里，而在王城招募的那数万人经过韩卓的训练已然成为一支足以担当大任的队伍，重新组编之后将由女帝直接掌控。而此次大出了风头的白马营亦受到不小的奖赏，有些甚至在王都郊外得了土地。
　　知道魏修要回凉州，红胡子特意到渡口来送行，然而步六孤得了韩卓的吩咐，将人拦下了，不让他们扰了魏修。
　　红胡子见状也不勉强。
　　步六孤见他转身走得利落，不由问：“你们真的不回去了？”
　　红胡子摸了一把被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摇摇头：
　　“我们同你们不一样，原本就是没有家的人，到哪里都一样……如今在女王手下做事，待遇比回并州种田不知要好上多少，没人会回去的。”
　　步六孤目光复杂，他心中明白，一旦白马营走到人前，女帝就不可能再允许魏修将他们留在手中。
　　“好自珍惜。”
　　红胡子咧嘴一笑：
　　“多谢将军，有机会代我们与小太子告一声别，白马营的人永远记得当初是如何走出并州的！”
　　步六孤眼中碧色一沉，显出几分凌厉之意。
　　红胡子连忙改口：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小太子已经在王城之战中殉国了！走了！将军再见！”
　　步六孤看着身穿禁卫官服却依旧违和感满满的红胡子插着腰与另外几人一起离开。
　　他本是鲜卑人，却已经与他们不同了。
　　他们生于苦寒贫瘠之地，与野兽一般有着趋利避害的敏锐洞察力，他们向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往无前地走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没有犹豫没有困惑，就连上天都不得不给他们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而王城中的那些人却被粗浅的表象所迷惑，轻视胡蛮夷狄，总有一天要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
　　步六孤看着他们远去，直至消失在混杂的人群中，全然无法分辨。
　　魏修坐在一张软塌里，浑身包裹着白色的狐裘，大约是第一次唤醒血脉的后遗症还没有全好，整个人恹恹地看着远处和魏银说话的韩卓。
　　“殿下……”
　　魏修回头看了一眼被步六孤拦住的乔叔明，又很快撇开脸：
　　“你来这儿做什么，谢家的白玉不是给你了？”
　　乔叔明看着仿佛又恢复了娇气和任性的小太子，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多少有些无奈：
　　“臣来向殿下告别。”
　　魏修一脸厌烦，却最终从狐裘里伸出绵软的手，示意步六孤将人放过来。
　　乔叔明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挺直的腰背仿佛苍松翠柏，背一柄长剑，如清风明月。
　　“殿下此去韩将军恐怕不会再允您出凉州，而臣……草民亦要往南方而去未有归期，此间一别，恐难相见，特来拜别……”
　　乔叔明说着，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天涯两隔唯呈三愿：一愿殿下康健，二愿殿下无忧，三愿年年岁岁春如旧。”
　　一旁的步六孤听完脸就黑了，心道这老东西撬墙角撬地好生不要脸，真当他们没读过书听不懂么！
　　那边魏修躲避的目光闪了闪，抿着嘴，无数话语到嘴边，终是不耐地挥了挥手：
　　“要走就快走吧，我才不会记挂谢家的走狗。”
　　乔叔明看着他笑了笑，终于起身，背负长剑转身离去。
　　西风猎斜阳，剑客赴天涯。
　　那人远去的背影仿佛依旧同初见那般，干净、洒脱。
　　魏修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膝盖上被西风吹拂得凌乱的狐裘毛尖儿。
　　他们之间根本说不清到底谁负了谁，相忘于江湖，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步六孤……”魏修幽怨地看向远处，“韩卓他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前面那两个，才是他要终点防范的对象。
　　步六孤垂下眼帘，将韩卓吩咐替魏修收拾的东西整理在一处：
　　“……王都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女帝需要主人留下做最后的收尾。”
　　魏修看着仿佛越来越靠近的两人，恨恨道：
　　“可他不是来送我的吗？”
　　步六孤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
　　“……主人在和女帝陛下说话。”
　　“我知道……”魏修看着那两人咬牙切齿道，“可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这么久了……不然你去问问？”
　　步六孤将魏修软榻上的绶带重新固定一遍，而后退开，远远站着：
　　“主人在和陛下商讨国事，步六孤不敢打扰。”
　　魏修从狐裘上揪下一把白毛，恨恨道：“他们能有什么国事要讨论……啊——”
　　步六孤听着魏修惊叫一声，险些从堆满了狐裘的软榻里蹦出来，就听着他仿佛磨牙一般的声音：
　　“韩卓他是在做什么——”
　　步六孤顺着魏修的话朝那处看去，只见韩卓单膝跪在魏银面前，神情肃穆，女帝魏银颔首垂目，两人相视而对，背负斜阳，仿佛无限缱绻。
　　什么都不知道的魏修显然是被那一抹虚假的缱绻所迷惑，脸上嫉妒又幽怨的小表情丝毫不知道掩饰。
　　步六孤看着这一切，庆幸地露出个再自然不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