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54、忠诚

　　王城早已戒严，两人跑出禁卫的范围就立即弃马换了装扮，只魏修一人，乔侍中自认还是有办法将他带出城的。
　　“殿下。”乔叔明单手将他背在背后，低道，“我带你回终南山，好不好？”
　　魏修趴在他背上，任由乔叔明背着走了许久，才忽然开口低声问道：
　　“乔叔明，你为什么会有火丹？”
　　乔叔明脚下一顿，朝四周环顾了一圈，仿佛观察着周围，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臣替女帝证明了身份，向她求了恩典，一是请大将军放殿下离开，一是求得一盒火丹防身，殿下不要多心。”
　　“不是的。”
　　魏修喏喏地说完，忽然挣扎着想要从乔叔明背上跳下来。
　　乔叔明死死按着他，没有让他如愿，拔腿继续往前奔跑。
　　“殿下不要闹了，我们必须在城门封闭前出去。”
　　一柄花纹繁复的玄铁短刀忽然落在乔叔明的脖颈上，魏修捏着刀柄。
　　“火丹易燃易爆，行丹子不可能一次做很多放在身上，并且这东西密不外露，一向被白龙教藏得谨慎，就是魏银，宁可容忍韩卓势大，也极少使用，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把东西给了你？”
　　乔叔明终于停下脚步，背着魏修站在一个还算隐蔽的位置。
　　“你明明有无数机会离开，却一直留下为韩卓所制。”
　　“臣无能，更不放心殿下一人留在韩卓身边。”
　　“不，不是的……”魏修嗓音低哑，缓缓从腰间取出那一枚谢瑾交给他的白玉，“你看到谢瑾把这块白玉交给我的时候没有反应……因为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臣不知，臣不敢多问。”
　　“大太监想要逼死魏银，他在宫中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连魏银和韩卓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现场，替魏银解了围？”
　　乔叔明沉默下来。
　　魏修指尖抵着刀刃，一句一句回想道：
　　“肮脏的玄鸟魏氏——赵谦与谢瑾都这样说，在他们看来我与阿银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可他谢瑾又为什么偏偏杀了满城的魏氏，却独独放走我们两个？”
　　分明是白如凝脂的玉，却掩藏了无数人心算计。
　　“他把玉给我，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相信我和阿银其实是他的孩子……主臣相疑，毁灭一个国家最容易不过从内部开始。不，更早……从将你安置在我身边起，不是吗？”
　　乔叔明放下魏修，缓缓转过脸，无视抵在他咽喉上的短刀，看着魏修：
　　“您说的没错，我的小主人。”
　　魏修看着眼前的男人，手中的短刀几乎执拿不稳。
　　“乔氏并非高门大族，以依附大姓博弈局势求存，当年谢氏风头正盛，我父顺势效忠，谢瑾要我留在您的身边，我别无选择……可他所做的远远不仅如此，当年白龙教不过蛊惑乡间妇孺，正是他暗中资助了隆阿坎才令白龙教最终能够震动朝野祸及九州，您也许还不知道，火丹本出于魏氏先祖，最后却落在了谢瑾手中，而行丹子，就是他派遣到白龙教的，所以我才能从他手里拿到火丹。”
　　少年的谢瑾为清河而恨毒了整个魏氏，他要毁掉的不仅仅是魏氏，还有这个依附于玄鸟魏氏的天下，不惜暗中资助白龙教，培植催发动摇整个王朝根基的祸患。
　　仔细算来，正是因为他生父谢瑾引发白龙教祸患，令州兵制兴起，才叫先王对秦州韩氏生了忌惮，又向先王献策，逼死韩卓双亲，毁他一生。
　　韩卓恨他，他不怨，他一点也不怨不得——
　　乔叔明向前一步，将自己的脖颈凑上刀刃，任由鲜血从割开的皮肉里流淌下来：
　　“我是他送到您身边的，可我早已经后悔，曾经因为背负宗族荣辱，我不得自由，什么都不敢和您说，什么都不敢做，可是我早就后悔了！我早就想说出一切，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替您杀了谢瑾——”
　　“殿下……”乔叔明看着小太子那张曾在心里辗转过无数次的脸，目光黯然，“我真后悔了……”
　　魏修无端想起乔叔明端给谢瑾，却被他放置在案桌上那一碗茶。
　　——身为天下第一剑师的乔叔明自负骄傲，何曾对他以外的人这样主动侍奉过。
　　人与人之间的事，经不起细细的推敲。
　　时至此刻，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忽然在魏修脑海中织成一张可怕的大网，当他看清楚网的全相，只觉浑身彻骨寒凉：
　　“按照他的算计……大概我最终会死在韩卓手里，他想要我死，也想要韩卓死，对吗？”
　　乔叔明沉默以对。
　　魏修见此，顿时笑得双眼酸楚。
　　乔叔明上前一把握住他：
　　“无论殿下此刻如何恨我，我再不会欺骗殿下……王都此刻局势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无论最终谁得势，殿下都难逃厄运……待将殿下送回钟山隐居之地，乔叔明任您处置——”
　　然而魏修根本不听他的，拼了命奋力挣扎，被短刃划破了皮肉见了一手鲜血。
　　乔叔明见此，激愤之下怒吼道：
　　“殿下非要留在王都不肯离开是为了韩卓吗！难道他还没有让你死心吗！”
　　他至今都同谢瑾身边的大太监一般，相信魏修兄妹二人绝不可能是谢氏的子孙。
　　乔叔明自以为已经证明了魏银并非谢瑾之女，即是间接地向韩卓澄清了当初谢瑾离间两人的谎言。
　　可如今两人哪里是和好如初的状态，分明是仇怨越深。
　　韩卓不能待他的小主人好，他就不会让魏修留在王城！
　　魏修闻言忽然一怔，乔叔明收手不及，撕拉一声扯开了他的袖子，若有似无的影子令乔叔明神色蓦然一僵:
　　“那是……”
　　魏修索性一把扯掉破碎的衣袖——
　　白皙光洁的手腕上一颗细细的红痣赫然在目。
　　乔叔明面色剧变：“您……您……”
　　“你们算计的真好……”魏修木木地说道，“想将假的做成真的，可偏偏都是真的。”
　　乔叔明神情变了几变，终是将一切化作叹息：
　　“他……并不想您死……”
　　【悔……悔……悔……】
　　谢瑾死前最后的挣扎并非作假。
　　魏修却垂下眼帘，自嘲般笑道，“谁知道呢……”
　　前世谢瑾分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他并未收获任何父子亲情，就孤零零地被钉在玄鸟王座上烧死。
　　活得糊里糊涂，死得毫无尊严。
　　“最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魏修缓缓抬起头。
　　“当初在行宫……你是不是也曾想把这样一枚火丹放在祭祀的铜鼎里……你说过，不会再瞒我任何事。”
　　乔叔明此刻已然无法再读懂自家小主人的眼神，原本想要隐瞒的话语如鲠在喉，迟疑半晌，终于选择吐露实情：
　　“……是，当初谢瑾，要我毁了火祭，让天下人对你的玄鸟血脉生出质疑，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再无法听从谢瑾的命令……”
　　【臣愿为陛下最后一道宫门。】
　　前世无法理解的忠诚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曾经无数次支撑着他从绝望中站起来的忠诚……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魏修手中的短刀缓缓滑落下来。
　　许多真相原本已随他前世死去而埋葬，他却非要重生一回，将所有丑陋不堪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