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4、路途

　　西行宫是魏氏兴起之地，亦是历代宗室埋骨祭祀之处，传说太祖在此屠龙成神，因而魏氏少数重大祭祀都在西行宫神庙举行。
　　魏修站在山丘上，遥遥看着火焰将巍峨绵延的行宫逐渐吞噬，随之埋葬的还有三百多年厚重的历史，以及他前世容貌血脉被毁去的遗恨。
　　这火来得猝不及防，烧毁了连接祭台与行宫的飞廊，又引燃了整个西行宫，西行宫所用木料厚重坚实，也同样油脂充足，点着之后火势就迎风猛涨，众人用尽办法也无能将大火扑灭，只能眼睁睁看着宗庙传承之地销于烟火。
　　“殿下。”乔叔明牵马走上前来，“我们终有一日会回来重建行宫。”
　　魏修回过头，看着了乔叔明一眼：“走吧。”
　　不能够庇佑我的神灵，我又何须再回来奉养。
　　曾经代表了九州神权的西行宫终于在火光和黑烟中逐步崩塌。
　　离开行宫，魏修问乔叔明该去哪儿，乔叔明给了两个建议，一个是雍凉，一个是荆楚。
　　魏修不必思索，便选了荆州。
　　荆州扼守四方要道，战时必争易守难攻，况且荆州牧魏和乃是魏修爷爷收养的战场遗孤，人称“和皇叔”。
　　和皇叔今年已过六旬，在魏修的父亲老魏王登基之后就一直替魏家守着荆州没有走出过治所，而膝下唯一的儿子死于大将军大司马子侄之手，说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也不为过。
　　何况荆楚气候湿热，物产丰饶，怎么看也比临近胡人的凉州更适合过日子。
　　然而几人一路南下，才发觉战乱影响的地域越发扩大了。
　　才过雍州边界，路上已经看不到大片的树林，田地大多已经荒废，偶尔零星几个村落，也不见炊火，反倒是驿道边偶有面黄肌瘦的灾民带着个孩子，头上插着一根稻草，直勾勾地看着魏修他们的车队。
　　魏修一路闭目养神，却仿佛什么都看到了一般，出声吩咐道：“郭果儿，把帘子放下吧。”
　　年少的內侍放下帘子，转过来眼睛已经有些红了：“殿下……殿下若能早日回到王都平定天下，百姓……也就不用如此受苦了。”
　　魏修未置可否。
　　“殿下。”
　　马车停了下来，乔叔明在外面低声说道：“前面河上的桥梁塌了，找能载马车的渡船要些时间。”
　　魏修睁开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半边脸，问郭果儿：“什么时候了？”
　　郭果儿探出脑袋看了看天色：“快己时了。”
　　魏修与乔叔明道：“休息会儿吧。”
　　“喏。”
　　郭果儿取了水侍奉魏修洗手净面，随即便与其他人一起翻出行囊里的干粮糕饼准备点心。
　　乔叔明领着十五名侍卫环绕车队警卫四周。
　　原本散落在河边的几个灾民在看到郭果儿从行囊里翻出糕饼的瞬间就看了过来。
　　乔叔明身边的几名侍卫不约而同将一手插在腰间，露出佩挂的兵刃。
　　本想起身再靠近的人顿时停下了动作。
　　有侍卫守在周围，车队中的人也纷纷从马车里钻出来梳洗修整。
　　郭果儿送完东西刚从魏修马车里出来，就撞见一名侍女迎面走来。
　　“阿离，你怎么出来？”
　　阿离是魏公主的侍女，因为自幼与父母相离，便被主事女官取了个“阿离”的名字。
　　“离”字不详，却也符合其卑微飘萍的身份。
　　“公主殿下要出来透透气，我去替她取羃离。”
　　郭果儿皱了下眉：“多小心些。”
　　“知道了，舍人。”
　　片刻之后，阿离扶着戴好羃离的魏公主从马车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乌云踏雪的御猫。
　　郭果儿见阿离只带着魏公主在车队中间走动也没再多注意，收拾了魏修吃完的食盘准备拿到河边清洗，恰看到几个灾民模样的人在车队边上鬼鬼祟祟，顿时便要上前驱赶。
　　“舍人，请等等。”
　　郭果儿回头，没想竟是带着羃离的魏公主，顿时吓了一跳：“您……您怎么过来了，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就是。”
　　魏公主全身都被遮掩在黑色的羃离中，看不出相貌身段，然而周身若有似无的熏香，洁白无瑕的裙摆，已是灾民在饥饿贫穷中所能想象的极限。
　　“舍人，”魏公主对着郭果儿说话也毫无姿态，软糯温柔，“去把我车里的肉干拿来吧。”
　　郭果儿愣了会儿：“您……”
　　魏公主带着的羃离微微垂下：“他们也都是我大魏子民，我只想尽力为他们做些什么。”
　　虽然是国破家亡流离之途，乔叔明却将极力兄妹二人照顾妥帖，并未真正体会到流亡之苦，更不懂得外面的世故人常。
　　郭果儿只得低头允诺，犹不放心多嘱咐了一句：“殿下在此不要走远，我去去就来。”
　　魏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点头答应了。
　　郭果儿一步三回头，小跑着离开，一边令人去往魏银身边，一边朝魏修的马车拐去。
　　魏公主原本只打算远远看着郭果儿将干点送给那些可怜的灾民，没想其中一个往前踏了一步竟被护卫反手一刀打在地上，挨打的位置也被刀刃割破，沁出血来。
　　“不要伤人——”
　　魏公主娇叱的嗓音清亮急促。
　　护卫见她走过来，连忙收起刀刃低头垂下视线。
　　“去取些外伤药来。”
　　魏公主身边的侍女点头而去。
　　魏公主有心要将人扶起，可那灾民见刚刚打了自己的护卫显然很是害怕，而自己的侍女又去取药了，只得伸手虚扶了一把，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雪白如玉的手腕从黑纱里露出一小截，看的地上那灾民几乎呆住了，在这荒蛮之地，男人和女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分别，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白皙细腻的皮肤，一时间竟然盯着不知道转开眼睛。
　　“大胆！”
　　一旁的护卫察觉到了灾民的视线，反手就要打下去。
　　“住手！”
　　魏公主连忙喝止，恰巧那侍女阿离将药取来了，她收回手腕，令侍女阿离将药交给对方：“你们不要害怕，先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我已经命人去取些干粮过来。”
　　灾民接过银盒装的药膏，连连叩拜表示感激。
　　郭果儿很快就走了过来，后面跟着背着长剑的乔叔明。
　　“乔侍中。”
　　乔叔明朝魏公主俯身行礼，抬起头便与站着的护卫吩咐道：“将这些人拖下去，若还有胆敢靠近车队三尺者，杀无赦！”
　　“乔侍中！”
　　“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世族——”
　　站在前面的几个灾民听到乔叔明的话瞬间双眼通红，竟突然发力拔出护卫腰间的佩刀，伸手就要去拿站得最近的魏公主。
　　然而他动作慢了一步，被侍卫一脚踢中腿弯，没够着魏公主，反而将魏公主手里跳出来的花猫雪抓在了手里。
　　花猫顿时发出一声惊叫，利爪反撕向此人脸面。
　　这所谓的灾民凶性被激发，将花猫拽着尾巴生生掼在乱石嶙峋的河滩上，反手还要扑向魏公主行凶——
　　“不——”魏公主怎么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向自己卑微乞求的人转眼便要行凶。
　　见此人一再怀有杀心，乔叔明猛然抽出腰间佩剑，直接斩了下去——一双血淋淋的双手落在了泥地上，也不等后面的灾民再作乱，乔叔明反手，将另外几人一一结果了去。
　　“冒犯世族，杀——”
　　失去双手的灾民怨毒地看向乔叔明，终于没熬过痛楚重重摔了下去。
　　“乔……乔侍中……”
　　魏公主跌在地上，羃离上的黑纱沾了尘土，带着微微的颤抖。
　　乔叔明告罪，示意一旁同样吓呆了的侍女阿离将她扶起。
　　然而魏公主看着他脚边惨死的花猫，惊叫一声向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