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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晚间掌灯时分,萧月白随着母亲在套间暖阁里吃饭。
      淑妃走后,南安寺的主持听闻国公府小姐醒来的消息,也忙不迭的过来探视了一番,说了些吉祥话,念了几句佛号,这方去了。

      萧月白大病初愈,正是将养身体的时候,但身居寺庙之中,饮食自然颇多忌讳,头一个便是荤酒不得入山门。
      然而安国公府如今荣光尚在,就连皇帝日常也要给其三分薄面,这寺中的女尼自是也殷勤巴结的紧。荤腥虽不能碰,但素食的各样滋补汤饭花样却是不少,毕竟是伺候过皇太后的地方,与寻常清苦寺庙不可同日而语。
      林氏母女在南安寺住这小半年的光景,除却有自己的小厨房伺候,寺中的厨房执事也没少来献殷勤。

      所以,纵然是寄居寺庙,一顿寻常的晚饭也是七碟八碗的极为丰盛。
      萧月白看着眼前的肴馔,虽都是自己素日里爱吃的,这会子却怎么样都没有胃口。

      林氏亲手舀了一碗羹汤放到了萧月白面前,笑盈盈说道:“这是她们厨房送来的药膳汤,说是拿黄精、红枣、山药合着冰糖一道炖的,最能益气补血,还有个什么名头,叫做……”
      一旁侍奉的丫鬟红玉见她卡了,便补了一句:“是慧能师父送来的,说叫善心慈悲汤。慧能师父说,这汤里几样药材,都是天生地长的,凑在一处成了能养人的好物,算作病家的佛缘,所以叫这个名字。”
      林氏笑了:“是这个名儿,她们出家人倒也有趣,什么东西都要安上个佛家的名号。”说着,便向萧月白道:“你身子亏虚,倒正好吃这个。别的吃不下,喝碗汤也好。”

      萧月白看着碗中,澄清透亮的汤水里泡着红亮的大枣,和切成大块的山药,甜香扑鼻,还带着一丝药味儿。
      她执起调羹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香甜之中夹着一抹淡淡的苦味儿。

      林氏笑问道:“怎么,还合口么?”
      萧月白抬头看着她的母亲,有些怔怔的。一觉过来,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远。

      烛火下头,母亲眼角的纹路似是更明显了,含笑的唇红艳艳的,风韵纵然不减,却也彰示着这是个有些年岁的妇人了。
      终究,林氏也是三旬开外的人了。

      萧月白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开口道:“娘,咱们不如回家罢。”
      林氏颇有几分不自在,说道:“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家去?你姨母说说也罢了,连你也要提。”

      萧月白说道:“南安寺虽然容咱们住着,但说到底人家其实冲的是国公府的名头。娘跟爹生气罢了,何必定要让外人看笑话呢?这都小半年了,娘差不多也该消气了罢。再说,娘就不想爹么?”

      这话,真正戳中了林氏的心病。
      林氏脸色一寒,心中腾起了一股怒气,却并非为别的,正是萧月白说中了她一向隐瞒的心事。
      但到底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她勉强说道:“没有这回事,别瞎讲。”
      萧月白并不信这话,娘心里是有爹的,她明白。

      娘生性倔强,清高孤傲,即便是自己的子女跟前,也从来无有一丝的示弱服软。但她知道,那件事出来之后,娘嘴里虽硬气,背地无人之时,不知痛哭过多少回。
      初来这南安寺之时,她曾数次在夜间见到,娘夤夜不眠,在灯下枯坐,看着往昔未出阁时爹寄给她的书信。
      正因看重,才会如此大动干戈。不然,依着娘的性格脾气,哪里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也正因心中有他,才会迟迟不肯原谅。

      想起那梦里,娘和爹到了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
      父亲被人构陷,为了不拖累她们母女两个,提剑自刎。母亲听到了消息,竟无二话,一头碰死在了南安寺的柱子上。

      梦里那场景,竟又浮现在了眼前,殷红的血滴像珊瑚珠子,崩碎了一地,凄艳无比。
      林氏是个清冷刚强的妇人,即便自戕也选了一个暴烈无比的方式。
      .
      梦中的母亲就这么随父亲去了,独留下萧月白一个,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淑妃,凄凉度日。
      而后,才有了和陈博衍的那场事。

      萧月白暂且还不太想琢磨自己的事情,眼下她只想调停父母之间这场误会。明明是相互牵挂的一对人,为什么定要弄到反目,及至到了临终也都没有再见对方一面?
      经过那一场梦,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一瞬,与其为了无谓之事斗气,不如趁着彼此尚且安好之时,多多在一起相伴为好。
      再则,她并不相信,父亲果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氏却不想跟女儿说这个,将话一转,便问道:“今儿你姨妈问着你,想何时成亲,你怎么不言语?”

      萧月白不防母亲忽然问起这个,不由放下了筷子,垂首不言。

      林氏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不爱讲话的。往好里说呢,是温柔沉默,守拙寡言。但你不说,谁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萧月白却依旧静静的,一字不发。
      她低着头,烛光洒在发髻上,显得乌黑油亮,雪嫩的皮肤,在烛火下泛出了珍珠一样的细腻光泽,显得娟好静秀,温婉宜人。

      林氏瞧着女儿这乖觉的模样,既可爱又可怜,心中不由就软了下来。
      这个女儿,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林氏生产时候颇为辛苦。她从小体弱,向来多病,好容易才教养长大。
      比起长子萧逸安,林氏在萧月白这个女儿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她是她的宝贝疙瘩,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来,她就不忍苛责她一句半言的。

      想到这里,林氏的心便如春水一般的化开了。
      她浅浅一笑,自顾自的解释起来:“不愿说就罢了,儿女的婚事,从来就是父母做主的。我们也是,安排好了就罢,怎么好问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萧月白听着,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不是不愿说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她和陈博衍是自幼定下的亲事,两家的长辈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她内心里对于陈博衍,却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自己喜欢他么?萧月白不知道。

      从小到大,陈博衍待她其实都极为冷淡。他性情冷清,待人接物都淡漠非常,即便是订过娃娃亲的萧月白,也并无一分特殊之处。
      甚至于有时候,萧月白会觉得,陈博衍到底有没有正眼瞧过她。
      于陈博衍而言,是否喜欢她,似乎都不要紧,淑妃喜欢她,这就够了。她是他订过亲的女人,是他母亲看中的人,到了时候就要嫁给他,仅仅是如此而已。

      这个世道,男人总有很多选择,即便娶了妻子,也没什么妨碍。但对于女人而言,却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每每想起陈博衍,萧月白心中便是一片茫然,甚而还有一丝畏惧。
      所以,在那场梦里,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甘冒大不韪,未曾成婚,便先同他有了夫妻之实?

      那段长梦,旁的她都记得清楚,唯独碰到陈博衍的事情时,就模糊不明起来。
      记忆鲜明的,唯有那场香艳迷离的情//事。

      吃过了晚饭,林氏陪女儿略坐了一会儿,听见寺中晚钟响起,便知已是交二更天了,渐渐也困乏起来,告慰了女儿一番,便回去歇下了。

      萧月白吃了药,梳洗过,也上床安枕。
      虽说仍旧是满腹心事,但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想了太多事,神思乏倦,头才沾枕,便已遁入了梦想。
      这一夜,萧月白睡得甜熟安稳,许是再没有什么怪梦来侵扰她了。

      隔日一早,淑妃睡梦中模糊听见晨钟声响,不由将手放在额上,慵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床帐外头候着的大宫女彩霞回道:“已是辰时了,娘娘就起身么?”说着,又添了一句:“外头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积的厚厚的。这个天气,天寒马滑的,四爷未必能过来呢。”

      淑妃打了个呵欠,懒散一笑:“怪不得寒浸浸的,原来下雪了。”言罢,便坐了起来。

      她虽已离宫,但到底是四妃之首,膝下又有一位成年皇子,且深得太后的青睐,吃穿用度及至一应的规矩,比照宫中也不差多少。

      淑妃起身,一众宫人便鱼贯进来,服侍她梳洗。

      她坐在妆台前,由着彩霞服侍梳头,自己则开了一盒绘着红杏枝头的螺钿红漆盒,自里面拈了些许晶莹玉润的膏脂,仔细的匀在脸上。

      淑妃素来重视仪容,保养上从来不肯马虎。
      她看着镜里的花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慢慢说道:“太后前儿打发人送来的那瓶人参补心丹,你记得待会儿分二十丸出来,给萧姑娘送去。这丸药补气,倒正好适合她吃。”
      彩霞答应着,又笑道:“娘娘是真心疼爱萧姑娘,这儿媳妇没过门呐,就天天记挂着送这个送那个的,得了点什么好的,也不忘了往那边送。”

      淑妃耳里听着,面上渐渐浮现了一抹复杂的笑意。
      她的确喜欢萧月白,一则是自己好友的爱女,二来这孩子的模样脾气性格,也确实惹人怜爱,然而萧月白年岁渐长,这么一副温柔绵软又安静无争的性子,是否真能撑得起将来主母的架子?
      淑妃甚而有些不能确定,定下这门亲事,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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