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娃娃亲》蓝桥遗梦

3、愤青

　　苏灵筠的同学蒋玉，给她打电话，约她外出逛街。苏灵筠答应了，整日闷在家里，无所事事，竟然无聊的学起了传统女红刺绣。

　　琉璃一脸欣喜的赞道：“夫人要是在世，定会欢喜的。要知道夫人的绣工那可是细腻精致了不得的。”

　　苏灵筠放下绣活，去换衣服，心想：能坐在家里绣一辈子的女人，也是了不得的。

　　蒋玉毕业后就嫁了人，嫁给了做纺织的商人。平素闲来无事，便约几个好友，搓搓麻将，逛逛街，日子过得马马虎虎。虽不精彩，也不愁吃穿，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有吃有穿有麻将搓，已是人生幸事。

　　“灵筠，我带你去个地方。”

　　蒋玉带她去的是樊城年初新开的销金窟——烟雨楼。光看外面，红墙墨瓦，颇为气派。进到里面，更是富贵华丽，金碧辉煌。

　　“你看。”蒋玉指着大厅正中间一对对搂在一起的男女，低笑：“西洋舞，会不会？”

　　苏灵筠昂着头，看着舞池中曼妙的舞姿，心想：这些她和宋唯希早就会了。北上的日子，就是她充当着宋唯希的女伴，与他在各个场合共舞。

　　“走，我们去坐。”蒋玉拉着她，寻了一处没人的空桌，坐了下来。

　　“两位小姐需要点些什么？”侍者立刻过来询问。

　　“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蒋玉指了指单子上的字，转而对苏灵筠说：“有你喜欢的糕点。”

　　侍者一一记下，又问：“需要酒吗？”

　　苏灵筠摆手：“不要了。”

　　“灵筠，你看，那个女人好美，皮肤真白。”蒋玉靠近她，指了指全场的焦点，大厅最豪华的桌椅处。

　　那里坐着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便是风姿绰约的赵如意。今天她穿着白色的绣花短旗袍，慵懒的靠在皮质的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脚上穿着红色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长。

　　浓而卷翘的睫毛下，画着狭长的眼线，高挺的鼻梁，性感的红唇，耳饰换成了白色的珍珠。

　　说话时眼睛轻眨，慵懒又迷人，她身边的男人已经看直了眼睛，流露出色痞之态，而她却浑然未觉。旗袍勉强遮到膝盖上面，右腿压在左腿上，交叠着，轻轻地晃，高跟鞋晃得摇摇欲坠。

　　蒋玉咽了咽口水，轻叹：“我要是有她那般的风华就好了。”

　　苏灵筠不以为意：“那般轻浮非良家女儿所为。”

　　蒋玉啧啧两声，回头看苏灵筠：“咦？当初是谁舌战群雄，为那些风尘女子发声鸣不平的？”

　　苏灵筠道：“落入风尘的女子很多是形势所迫，非所愿。”而赵如意，赵辰东那般有钱，她还出来卖弄风骚，为哪般？

　　“好，苏大小姐说的是，不过我若是男人，也会被她迷了去，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貌。”蒋玉望着赵如意，感慨道。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下洗手间。”苏灵筠起身，人有三急，不是光靠优雅就能抵挡了的。

　　“我陪你去？”蒋玉问。

　　“不用，你安心的赏你的美人儿，我去去就来。”

　　烟雨楼碧瓦朱甍，雕梁绣柱，大厅四周有几处幽深的长廊，镶金带银，很是富华。苏灵筠问过侍者，沿着其中一个较为幽静的走廊过去，卫生间就在走廊尽头。

　　舒服完，净了手，从洗手间出来，有一条略微明亮的长廊，通向烟雨楼的后花园。出于好奇，苏灵筠便大着胆子，想去探一探这里面的风光。

　　长廊尽头，豁然开明，入眼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后花园。花园一角搭着新式的凉棚，凉棚下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凉棚旁边还有一间开放的小屋，屋里挂满了厨具，此时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拿着刀，在案板上处理食物。

　　苏灵筠身子一顿，感觉唐突了主人的清静，本想悄无声息的撤离，不料男人此时回了头。

　　刚毅好看的轮廓，偏白的肤色，五官立体，眉目清隽，正是那日父亲眼中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赵辰东。

　　“你来了。”富有磁性的声音，语气低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闯入。

　　他又继续忙碌：“你先坐。”

　　花园里没有旁人，话是对着苏灵筠说的。

　　“赵先生，我朋友还在大厅等我。”苏灵筠局促的解释，本就扰了主人的清静，若再厚着颜坐下来，岂非不懂规矩？虽然他留自己坐下，但也许是客套话也不一定？

　　“大厅歌舞升平，自是不会冷落了他，让他等等又何妨。”男人处理完食物，盛在白色的瓷盘里，端了出来，放在了凉棚下的桌子上。

　　“尝尝？”赵辰东指了指盘子，示意她坐下。

　　苏灵筠见状，便也大方的落了座。盘子里整齐的摆着十来个饭团，苏灵筠见过。

　　“赵先生喜欢东夷的食物？”苏灵筠问。

　　赵辰东摇头：“刚开始我只是好奇那群人是怎么咽下去这种东西的，后来自己也学着做，竟也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不过一样的难吃。”

　　苏灵筠不解：“赵先生为何要学他们的食物？”

　　赵辰东笑：“我学他们的东西多了，不只饮食。”

　　“你去过东夷？”苏灵筠问。

　　“去过。”赵辰东倒也坦然。

　　“你可知道东夷是什么样的人？”苏灵筠蹙眉反问。

　　赵辰东别有深意的看着苏灵筠，唇角轻勾：“你呢？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苏灵筠道：“你知道北部和东部有多少流民吗？他们常年经受战乱，尸横遍野，老无所养，幼无所依，这些全是拜东夷所赐。每一天，有多少将士为了守卫脚下的土地而阵亡，有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被迫逃亡？”

　　她不知道为何，她明明只见过赵辰东一面，却在他面前，把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倾巢吐出。

　　“赵小姐养在深闺，却也听得了这些消息，看来也是心系国家啊。”赵辰东笑笑，继续道：“不过这些话最好不要出去说。”

　　苏灵筠不以为意：“我有何惧，在自己的国家控诉东夷泯灭人性的侵略，有何不可？”

　　“你也说了，东夷的人遍布各地，不怕被听了去？”

　　“他们若是听到更好，我正要好好审问他们，扛着枪支炮弹到我华夏土地上，大肆烧杀抢掠是为何故？”

　　赵辰东轻笑：“愤青，果然像刚出校门的学生，一腔热情，毫无畏惧。”

　　“这样不好么？若人人避而不言，我们不是让东夷欺负死？”苏灵筠反问。

　　赵辰东正色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人各有志，抗击东夷的办法有很多种，不只靠嘴，还要靠这里。”说着食指指了指大脑，又指了指胸口。

　　苏灵筠一怔，他的面孔过于严肃，她有一瞬的惊惧。

　　“算了，同你这个小姑娘说这么多做什么。”赵辰东缓和了语气，眉目舒展，淡淡的笑了笑。

　　苏灵筠闻言，心里不大高兴了，小姑娘？她这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他这样说，倒是看轻了她。他又有多老？不过比她大上四五岁罢了，二十出头，就一副老成的面孔，真是无趣。尽管他刚才的笑容很迷人，很暖，像极了八月的桂香，沁人心脾。但是她可不是颜控，不会受他迷惑，认可他的说法。

　　居然暗示她没脑子？她虽不及都统府帐下的那几个女孩活络，但是她在一般女子中，也是聪慧伶俐的。

　　“赵先生，我先告辞了，怕是我朋友等急了，到处寻我。”她可没兴趣陪他吃那些令人作呕的饭团，她更喜欢锅铲相碰炒出来的东西，没办法，自家的食物，哪怕一盘咸菜，她也觉得美味。

　　“请便。”赵辰东靠在椅子上，目送着她离开，桌上的食物他只看看，也没动。

　　苏灵筠回到大厅，蒋玉正等得无聊，见到她回来，忙打趣道：“莫不是那里面有什么新鲜东西，叫你舍不得出来？”

　　苏灵筠坐下，笑道：“确实有啊，不若你去看一看。”

　　蒋玉撇嘴：“我才没那癖好，有什么好看的。”

　　苏灵筠笑笑，目光在大厅里逡巡一遍，流光溢彩，靡靡之音，男女恣意的搂抱在一起，这景象又如何想到外面仍是民不聊生战火纷飞的世界？

　　赵如意如众星捧月般倚在一处华丽的皮质沙发里，左右两边各守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舔着脸赔着笑，一个帮她递烟，一个帮她打火，好不风光。

　　“啧啧，女王般的待遇。”蒋玉艳羡道。

　　苏灵筠淡淡的瞥一眼，收回目光，道：“女人不该是从一而终么？这般左右逢源，和交际花有何区别？”

　　“没区别啊，赵小姐本来就是名誉江北的交际花，为她争风吃醋的男人多得是，可惜啊，她心里只念着那位神秘的赵先生。”

　　“嗯，郎才女貌，倒是佳配。”

　　“你见过赵先生？”蒋玉惊喜的问道。

　　“见过，我父亲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苏灵筠想，刚刚他们才分开，那个男人难道不管管他的女人么？任她在外面风流快活，他却在里面独想清静。

　　“哦？那个赵先生是不是如外面所说，长得面冠如玉颠倒众生？”

　　苏灵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他这是被外面传成妖孽了？虽还没夸张到那种地步，但是配赵小姐，却是绰绰有余了。”

　　蒋玉的目光又落在了远处赵如意的身上，小声道：“传言赵小姐是单相思，那位赵先生是有未婚妻的。”

　　这倒是个大新闻，那般男子的未婚妻，又是何许人也，苏灵筠倒有几分好奇了。

　　“我们走吧，也没什么好玩的。”苏灵筠虽然接受了开放思想的熏陶，但是骨子里还是相对保守的，这种声色场所，她一贯不喜。

　　蒋玉点头：“也罢，不若去逛街。”

　　出到外面，苏灵筠深深的吸了口空气，轻叹：“还是这个味道好。”

　　蒋玉瞅着她，掩唇低笑。

　　“真的，我不喜欢脂粉味，那里面不知道薰了什么香，虽然清浅，但非我所好。”

　　“你呀，这是心理作用，我倒觉得挺好闻的。再说了，你若不好脂粉，将来如何为悦己者容？”蒋玉打趣道。

　　“我心系天下，哪有什么悦己者。”苏灵筠红着脸反驳，到底心虚，说到后面声音小了许多。

　　“好好好，苏大小姐心大，装的是国泰民安，若不是朝廷没了，恐是要选入掖庭，母仪天下。”蒋玉绞着手帕，逗趣道。

　　苏灵筠闻言，脸颊愈发的红了：“乱讲。”

　　蒋玉摇头：“不过若说你没有心上人，谁信呢？咱们新任的都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万千女儿心悦之人，你说是不是？”

　　提到宋唯希，苏灵筠更是羞赧不已。她读女校时，宋唯希便去过学校几次看她，那时他还是副都统，穿着墨绿色的军装，黑色的军靴。高大挺拔的身姿，从汽车里下来的那一刻，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那时众人便知道了，英俊帅气的宋副都统，是苏灵筠的。即便有人想觊觎，但碍于苏家的偌大家产，便也望而却步。

　　“我怎么知道？”避开那双打趣的眼神，苏灵筠羞涩的低着头，越过蒋玉往前走。

　　蒋玉望着她窈窕的身姿，摇头轻笑，追上她，调侃：“都统夫人，小女子想要一份体面的工作，赏还是不赏？”

　　苏灵筠忍着笑，作势要打她，问道：“嫁了人，不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成日里想着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蒋玉闻言，严肃了面容，道：“怎么和我家男人一个德行，迂腐！亏你还是新时代的女性，书都白读了？”

　　苏灵筠笑：“玩笑话，莫当真。其实，我也想找份工作来着。”

　　“你？都统耳边吹吹风，不就有了？”蒋玉笑道。

　　苏灵筠嗔她一眼，道：“我的事，和他有什么相关？”

　　宋唯希那个人，是第一个反对她出来做事的。用他的话来说，乱世中，危险丛生，她还是待在家里好。若是闷了，就让他大姐二姐，带着她学一学贵妇们的消遣方式，或者理理家事。

　　她自是不赞同他的观点，宋唯希却说：“你别小看这理家之道，每日等着你裁断的繁杂事很多，后院管理好了，男人才能心无旁骛地在外面做事。”

　　听听，还是小瞧了女人，苏灵筠不乐意，他军中的女子都能出来做大事，她为何不能。

　　“或者你可以帮伯父啊，你家生意多，又没有兄弟帮助，伯父一个人撑着也怪累的。”蒋玉道。

　　“我不喜欢谈生意，那些人整日里算来算去，就我这性子，早晚被算进去，更何况我爹也不赞同我帮他。”

　　“那伯父的生意日后交给谁？”那可是富甲一方的苏家啊，竟然没有个可以为之抛头露面的男人。

　　“不知道，我爹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