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娃娃亲》蓝桥遗梦

21、赵辰东的心思

　　苏灵筠问过父亲，是否已经帮她退了亲。苏振山诧异，问她：“听谁说的？”

　　苏灵筠恼道：“你只告诉我是不是？”

　　苏振山沉默，半晌没说话，他今日见过赵辰东，也提及了过往。不料赵辰东却说：“过去了的事我已不记得了，世叔不必挂在心上。”

　　苏振山愧疚，说道：“对不起辰东，怪我。说实话，如今看到你这般作为，我打心眼里高兴。我就筠儿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得到好的。苏家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有钱，我这半百的老头子留着这偌大的家业，享受不尽，所以我想交给你。世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没有儿子倒没什么遗憾的，只要筠儿有个好归宿，我就心满意足了。辰东，你愿意替叔接管苏家吗？”

　　赵辰东一怔，正色道：“世叔的心意，辰东心领了。只是如今我孤身一人，还未有成家的打算。不瞒世叔，天下未定，我无心他顾。”

　　苏振山点头：“我明白，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如此做，也是在帮你，辰东，娶了筠儿，苏家都是你的，哪怕你把家产挪作他用，世叔也决不会过问。世叔身子硬朗，钱财散尽，还能挣。况且世叔也知道你做的事，是救万民于水火，世叔引以为傲。我也明白民族大义，也愿支持驱除敌寇，天下一统。只是辰东，世叔留着这家业，要为筠儿考虑啊。”

　　苏家的家业，一笔不小的诱惑。赵辰东有短暂的犹豫，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即逝。但他的心早已飞到战场，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又何故拉着苏灵筠进入苦难呢？她那般的娇小姐，本该养尊处优，嫁一寻常男子，过太平日子。而他，选择了那身军装，便注定将生命献于和平，他只有一颗心，既给了祖国，又怎能给她？

　　他怕，怕自己做不到，一边驰骋疆场，一边照顾家小。也怕，乱世中，他有了致命的弱点，所以——

　　“世叔，辰东配不上苏小姐。”

　　苏振山一阵心凉，嘴巴张了张，又抿了起来。半晌，垂着头说了句：“辰东，不管怎么说，世叔最中意的人是你，若不是我当初那般狠心，你和筠儿早已——”

　　人都是有私心的，苏振山也不例外，他和妻子就这么一个骨血，自是希望她平安快乐。从前退了赵辰东的婚约是为了女儿，如今又想招赵辰东为婿也是为了女儿。然而世事难料，苏灵筠的婚事，倒叫他左右为难了。

　　面对女儿的质问，苏振山叹息：“筠儿，都怪爹当初失信，才酿成今天这种局面。”

　　苏灵筠反问：“爹怎会失信呢？既是退了便退了，反正我也不认可那所谓的婚约。”

　　苏振山严肃道：“筠儿，即便婚退了，爹也有办法促成。都统那里你不要想了，爹是不会把苏家给了他们的。”

　　苏灵筠急道：“小希也不会稀罕咱家的家业，我即便不嫁他，也不会嫁赵辰东。”没有感情的两个人，靠什么维系婚姻？

　　苏振山摇摇头，却没将心中那些大道之事说与苏灵筠。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目光短浅，看不清时势，她不知道谁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年初，樊城难得下了雪，银装素裹中，宋唯希带了许多礼品到苏家拜年，苏振山热情款待。席间二人皆饮了酒，宋唯希借着酒意和苏振山说：“世叔，年已过，家父也去了有半年。我知道有些事不该现在说的，可又怕徒生变故，便提前和您说一说，希望您接受。”

　　宋唯希说着，醉眼望了一眼苏灵筠，苏灵筠被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蛰到了，心中有了某种莫名的情愫，预感他要说的话肯定与自己有关，便借故离了席。

　　“我和灵筠的事，世叔也看在眼里，今日斗胆想向世叔请一个愿，请您允了我和灵筠——”

　　苏振山摆手，笑道：“过年不谈这些，先喝酒。至于筠儿，我还想留一留她。她娘去的早，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舍不得。”说着眼眶微红。

　　宋唯希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苏振山是故意打断他的话，许是因为他舍不得苏灵筠，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若再说下去，恐是苏振山认真起来，驳了他的面子是小，有心阻止他如愿就麻烦了。

　　酒喝完了，苏振山与宋唯希却各怀心事。宋唯希告辞，苏振山也没过多挽留。望着渐渐远去的军车，苏振山长长的叹息，时局动荡，宋家该如何抉择。

　　这个年，赵辰东同往年一样，去了北地，同舅舅舒齐一起过年。前两年，表哥表弟相继战死沙场，舅舅膝下只剩一个他。如今舅舅虽然常年征战，身边跟着大部队的人，但赵辰东知道，舅舅的心里是孤独的。看着至亲相继离去的悲伤，他从未展现给别人，因为他是一军统帅，他说过，军人可以流血流汗，不能流泪。

　　他的第一个儿子战死时，现场一片肃穆与哀鸣，他猩红着双眼，吼道：“他这也算是英勇就义，值得！骄傲！军人到了战场，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牺牲是一种荣耀！每一个牺牲了的军人都值得尊敬，值得缅怀，不是因为他是我儿子就多么高尚！他的高尚，只因为他是一名军人，一名为国牺牲的军人！”

　　没人见过舅舅哭，但赵辰东知道，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只不过他的脆弱独自默默地承受着。

　　舅舅本是文弱书生，世家公子，却在国难当头，弃笔从戎，从白嫩书生，经过无数次的跌打锤炼，成了如今的铁血将军。不是任何一次成功都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乱世，任你万贯家财，不努力不吃苦，也换不来锦绣前程。

　　北方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屋内燃着热炕。舅舅高兴，命人摆了小酒，与赵辰东畅饮。舒齐看着眼前清隽的外甥，满心的欢喜与赞赏。

　　“东子，你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若不是这乱世，以你的才华，定能将商业版图扩张到海外。”

　　赵辰东笑：“不是已经到海外了么？”

　　舒齐笑着点点头：“可不是？这军火生意不好做，你却偏偏做得很好。”

　　赵辰东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全赖兄弟们的辛劳付出。”

　　舒齐点头：“你知人善用，便是最大的优势。你从小便聪明勤奋，比起他俩，踏实许多。”说着说着不觉得红了眼眶。

　　赵辰东知道舅舅又想起了表哥表弟，他的心也跟着难受。想起幼时哥三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犯了错一起接受惩罚时的情景，便觉得心酸。

　　哥三个十多岁时一起到东夷学技术，在馆子里吃饭时，听到了一个东夷军人对华夏学子的侮辱，表弟沉不住气，想要上前理论。但对方人多势众，还都配着枪，表哥拦下了表弟，告诉他在东夷的土地上要忍。

　　再后来，东夷的一个高级将领在知名学府演讲时，公然侮辱华夏人，并表示有信心率领东夷人灭掉华夏。言论之猖狂，惹来众多华夏人的抗议。但是抗议有何用？他们依然将炮火对准了华夏，浩浩荡荡的闯到华夏，疯狂的烧杀劫掠。

　　不出几日，东夷传来震惊的消息，那名高级将领在一次巡讲中，中弹身亡。现场一片混乱，东夷人惊慌失措，却找不到杀害他们‘领袖’的凶手。

　　又过了几日，舒赵兄弟三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寻到北地，投奔了舒齐。

　　舒齐诧异，这三个小子本在东夷求学，缘何突然归国？表弟说：“父亲，我们虽然没学会造飞机大炮，但一般的机械故障都能应对。”

　　舒齐向来不喜小儿子鬼点子多，又鲁莽，意气用事。因此寒了脸，恐吓道：“你可知，投奔到了北地意味着什么？脑袋时刻拴在裤带上，有今天没明天，每次上战场都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表弟朗声道：“知道！我不怕！”

　　舒齐看着一脸倔强的小儿子，眼神暗了暗，又转向大儿子和外甥：“你们呢？”

　　赵辰东面色严肃，沉声道：“舅舅，我杀了人。”

　　舒齐闻言，大惊。

　　表哥接道：“那人该杀，他在东夷宣称要在短时间内灭掉华夏，并且强抢华夏女子，那女孩不从，当场死在他面前。他怒急，下令抓了华夏好几个女学生。东子枪法好，忍不住就——”

　　舒齐沉默，大概知道了赵辰东杀的是谁，北地这边正在想办法如何除掉那人，不料却被赵辰东阴差阳错的先干掉了。

　　舒齐叹息，问赵辰东：“东夷人可知是你开的枪？”

　　赵辰东摇头：“应该不知。”赵辰东的枪法，精准而速度快，远距离射击，便能精准致命。所以东夷人才会惊慌，因为没人能知道杀一个人，可以在多远的距离外，精准的射杀。

　　舒齐点头：“如今看来，你们哪也不能去了。”他没有责怪孩子们的意气用事，任是谁，那种情形下，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担心，赵家就辰东一个独苗，若是有个闪失，他无法向死去的姐姐姐夫交代。

　　如今赵辰东活了下来，而舒家的兄弟二人却都不在了。追忆过往，一时伤感，二人没了话，各自沉默着。

　　半晌后，舒齐叹道：“前几日我看了你的申请，想回前线是吗？”

　　赵辰东闻言，看向舒齐，点头道：“舅舅，我想回前线。”

　　舒齐笑：“觉得自己军事素质过硬，所以想上前线扛枪打仗？”

　　赵辰东摇头：“不是。”

　　每当前线传来胜利的喜悦，他便知道又牺牲了许多人才换来的一场胜仗。他承认自己的枪法准，战场应变能力强，但是他想回前线，更多的是为了释放自己。体内积聚了太多的能量，每次看到东夷人耀武扬威的嘴脸，他便按奈不住体内沸腾的血液。

　　江之路说：“男人若爱一个女人，应该上阵杀敌，许她一个太平盛世!”

　　赵如意也说过：“虽然我惜命，怕死，但若是于国家有益，又何惧生死？”

　　舒齐摇头，耐心劝道：“辰东，舅舅理解你的心情。你枪法好，上了战场许是能多干掉一些敌人，然后呢？子弹总有用尽的时候，到时你靠什么去堵敌人的大炮？一腔热血？血肉之躯？死容易，但不能屈辱的死。你告诉我，你去了前线，那些武器谁去募集？谁有能力在这乱世中周旋？”

　　赵辰东喝了酒，脸颊微红，又因着屋内烧着抗，身上一阵热意。解开两颗衬衣的扣子，仍觉得心里闷得慌。

　　“舅舅，我还要做到何时？”

　　舒齐看着他，想了想，道：“辰东，你可想过成个家安定下来？”

　　赵辰东一怔，喃喃道：“从未想过。”

　　舒齐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如今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亲了。这仗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便能打完的，总不能因着打仗，而耽误了终身大事。”

　　赵辰东摇头：“舅舅，这事容后再说。”

　　“又想推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那战后哪来的后代重整江山？”舒齐总是悔恨当初没有早些给他们娶妻，如今连个念想都未留下。

　　“林家那丫头年前从海外回来了，你一会儿抽空进城去看看她。那丫头对你的心意，我看得出来。虽然偶尔有些小性子，但只要对你好，舅舅便不会反对。”

　　赵辰东道：“维桢是恩师的女儿，我拿她当妹妹看待，舅舅误会了。”

　　舒齐笑：“误不误会，我自会看。你若当真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你。前些日子听属下说，你在樊城与苏振山交往过密，苏振山甚至帮了你的忙，可是真的？”

　　赵辰东点头：“确有此事，苏家是樊城第一商贾大户，货船也是最多的。此外粮食也储备充足，苏振山常常开仓放粮，救济穷人。”

　　舒齐点头：“没想到苏振山还有如此善心，既是如此，当初又缘何狠心拒了你的婚事，让姐姐抱憾而终？ ”

　　赵辰东道：“苏小姐娇贵，我一个家道中落的子弟，也不想高攀。”苏灵筠养尊处优，若跟了他，定受不了颠沛流离之苦，所以他也无意委屈人家小姑娘。

　　舒齐轻叹：“苏振山如此帮你，可是有所图的？莫不是他见你如今模样，后悔了当年悔婚之事？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他要想重修旧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说我们不计较，但也是有骨气的，岂是他说如何便如何的？况且他女儿与樊城宋家那般亲密，若是突然亲近与你，莫不是也有所图？”

　　赵辰东想起苏灵筠那与人千里的清冷模样，摇了摇头，笑道：“舅舅，你想多了。苏小姐钟情于宋都统，恐是不会同意苏振山的想法的。”

　　舒齐点头：“月余前被宋家查缴的枪支，虽数量不多，但丢了也甚是可惜。”

　　赵辰东道：“好在宋唯希把那些武器用在了对付东夷人身上，并且大获全胜，也算有所值。”

　　舒齐抿一口酒，笑道：“如此一来，华夏反败为胜的日子指日可待。只是淮州那边并不安分，仍需堤防。”

　　赵辰东点头，如今天下形势混乱，虽目前大家的共同敌人是东夷人，但各势力间又彼此忌惮，试探，牵制，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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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