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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桐城既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自然多山,五分山,三分水,两分田。桐门传承百年,当初的创始人选择的地理位置极好,依廖山地势而建,旁边傍着洛水。历经百年的发展壮大,如今已极成气势,远远望去,楼阁亭榭或隐于山间,或出于林旁,白云出岫,飞瀑生烟,宛若仙境。

      弟子们的居所建在一片河边谷地上,远远便可见立在路边的石碑上篆体的‘弟子居’三个字。

      宿舍是两人一室,沈锷原本跟一名叫做石康的师兄住在一起,如今徐温搬进来,沈锷打算让石康搬去别处。

      沈锷却是不承想,从掌门处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这样的一幕,他那惯常不大热闹的隰桑居门口熙熙攘攘,聚了好些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沈锷分开人群快步走进房中,石康扭头看见是他,气冲冲地嚷道:“沈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那小子是哪儿来的?”

      沈锷看了一圈,不见徐温,只看到一个敝旧的包袱放在屋子正中的案头,向石康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新来那小子。”石康愤怒道。撂下这句话拎起铁锤般的拳头砸在了案上,案头的烛台被震得跳了起来,还好那桌子板材粗厚,才没让他砸出个窟窿来。

      沈锷跟石康同住了一年多,对他多有了解,他人虽鲁莽,却不斤斤计较,今天他火气很大,说明事情不小。

      门口一个弟子插嘴道:“石师兄好意问他是谁,他不答就算了,竟然还让石师兄让开。这小子什么来头啊,这么目中无人!”

      这样说话难免有点犯忌讳!沈锷默默想。

      又有个弟子附和道:“是啊,他也太狂了。”

      “看他脚步虚浮,下盘不稳的样子,不像是练过功的。”靠门边那个弟子十分谨慎地分析道。

      于是众人便七嘴八舌道:“那他在骄傲什么?”
      “谁知道啊!”

      “这小子目无尊长,沈师兄你一定要给他个教训,否则以后在隰桑居他还不压你一头!”
      “我看他啊,不是目中无人,而是压根就不懂规矩的野人!”
      沈锷:“......”

      沈锷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事儿其实怪他,当时掌门着人叫他过去,他匆匆告诉徐温去隰桑居等他,就离开了,忘了告诉他屋里原有别人同住。

      沈锷等大家都说完了,才微笑着说道:“他是我同乡,家里遭了匪乱,父母兄弟无一幸免,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他年纪小不会说话,刚才也怨我,有事临时走开了,他原不知这里的规矩,只当这间屋是我的,并不知师弟你也住在这里。”这两句话他虽然是看着石康说的,却是对大家讲的,而后他又在石康肩膀上拍了一下,“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石康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听见沈锷这样说,挠了挠头后摆手道:“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就是那小子那张脸让人看了着实生气。”

      沈锷冲他安抚性地笑笑,又上前对门口的众师兄弟说道:“他叫徐温,我已禀过掌门,以后跟大家一起学艺,日后他若有礼数不到之处,还望诸位师弟多多担待。”

      众人虽各怀心思,嘴上却也都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沈锷送走众人,回头看见石康在收拾行礼,走上去帮他一起打理,又好言安慰了他几句。

      石康是个直肠子,心肠又软,听见人身世可怜,心里先愧疚上了,欲言又止了几番,终于磕磕巴巴地说道:“老沈,我刚推了他一把,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不知道他是你同乡,你也知道我这暴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

      沈锷眸色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看见他去了哪里?”
      “好像是河边吧。”石康直把他那个乱蓬蓬的发髻挠得更乱了。
      沈锷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我等下去看看。”他虽然担心,却不想在石康面前流露出厚此薄彼的意思。
      “那既然是你同乡,就让他跟你住吧,我去跟石舸住好了,正好他是一个人。”
      “多谢老石。”
      “多大点事,咱们兄弟,用不着说这个。”
      沈锷笑笑,上前去帮石康整理行李,待把他送到新居安置妥当后才去寻徐温。
      (转)
      时已黄昏,暮色沉沉中,西天如血晚霞与对岸高塔矮树尽皆倒影在江面,铺洒了半江瑟瑟红红的光影,时节尚早,水边草木还是去岁光景,苍黄萧索,晚风拂过,霞光润染着河岸上的苇草、水中支楞着的残荷枯茎,湖光天色浮影叠叠重重,仿佛一卷老旧的前朝旧画。
      沈锷快步沿河岸走着,栖息在树枝上的白鹭被他惊起,振翅掠过江面,飞入远处的苍茫群山中。他远远看见徐温坐在水边一株柳树下的青石上,冷风吹得他发髻上黑色束带猎猎飞舞,与狂舞的柳条凌乱在一处。
      他似乎特别喜欢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就像是——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日斜天欲暮,风生浪未平。
      这样的暮色,这样的少年,时间仿佛凝固,在沈锷面前静好成一幅画。
      沈锷突然起了童心,放缓脚步,一步步慢慢地靠近。
      本想吓他一吓的,想不到先被他发现了,那少年人回过头看沈锷一眼,又望向了江面。
      沈锷悻悻然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江心,发现有几只野鸭子在江心游曳,遂莞尔道:“夏天的时候才多呢,游泳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悄悄潜过去,从水下一抓一个准。”
      “沈......师兄。”徐温抬起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把脸别转开去。
      “我叫沈锷。”沈锷想他方才大概是想叫自己名字,大约只知道自己姓沈,才中途改了口,因为师兄两个字明显叫得十分生硬。
      徐温虽匆匆转过脸去,沈锷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脸颊上的红肿。他果然是个极骄傲的少年,但见他定定地坐着,发际与衣领间那截脖颈以一种异常执拗的姿势转向身子一侧,他的脖颈柔韧□□,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妩媚与骄傲。沈锷却笃定地认为:他很无助。
      沈锷在他身畔弯下腰,伸手去托他的下巴,他躲闪了一下,沈锷放轻了声音说道:“让我看看。”他漆黑的眸子透着审视与警惕,盯着沈锷看了良久,好像确定了他毫无恶意,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沈锷再次触及他的下巴,轻轻抬高,用指肚压了压他脸颊上的红肿,他如蝶的双睫飞快眨动了几下,清澈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气。触手的伤处犹自发烫,好在没有伤着颊骨,沈锷收回手,暗自松了口气,若是第一天就让他受了伤,还真不好跟掌门交代。
      沈锷遂把手搭在那少年的肩膀上,“石康出手没轻重,他性子躁,人却不坏,别跟他计较。只是你这伤,回去得上点药才能消肿。”
      徐温抬起眼望着沈锷问道:“他们……都走了吗?”
      “他们都走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徐温点了下头,站起身,从青石上跳了下来。
      沈锷本以为徐温的傲气是因为仗着与掌门颇有渊源,自视甚高的缘故,此刻看见他问起‘他们走了吗’时无助又委屈的眼神,才想起这少年大概是常年住在翠微峰,极少与人往来,并不擅与人交流,才会给人目中无人的错觉。
      “都怪我,我没跟你说清楚,那间屋子本来是我跟石康同住的,他事先不知你要搬来,所以才有方才的误会。”沈锷真心实意地道歉。
      徐温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沈锷没话找话道:“你叫徐温,是哪一个温?”
      “温暖的温。”
      “今年多大?”
      “十六。”
      原来才十六岁,难怪身高只及自己下巴处,不过比起其他这个年龄的师弟们来,似乎又算是高的。
      “你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是。”
      “觉得这里景色如何?”
      “挺好。”
      沈锷听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神色认真,透着天真无邪,忍不住想逗逗他,“跟翠微峰相比,那里更好?”
      少年有些为难却毫不迟疑地答道:“翠微峰。”
      沈锷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他从小在翠微峰长大,心里自然更喜欢那里,可是当着沈锷的面,虽然为难,却并没有违心地说廖山更好,可见秉性纯良,不擅撒谎,更不会刻意讨好别人。而这些品质,都是沈锷向往却又不得不摒弃掉的。
      水边被拂开的芦苇在两人走过后又恢复原貌,叶子在晚风中轻轻作响。
      两人回到弟子居时已过了饭时,香积堂里倒是还剩有饭菜,煮饭的阿婆不在,沈锷便自己盛了饭菜与徐温坐在堂上中吃。
      徐温吃饭有点慢,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沈锷看习惯了师兄弟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见到一个人吃饭还能慢得这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无意间又看到他手上的冻疮,再次被触动,遂默默寻思着饭后去讨些冻疮药给他擦一擦。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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