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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五月间,沈锷被委派任务出门,隰桑居就只剩徐温自己了,他白天跟师兄弟们一起练功,晚饭后逢单日跟苏泠泉学剑,逢双日就去找屠苏学医,每日里忙忙碌碌的。
      这日他从屠苏的老榆林回来,好巧不巧碰上了张六子,张六子嘴里衔着一截野草,站在路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跑到山里干什么?”
      见徐温不搭理他,他吐出嘴里的草,又说:“看你鬼鬼祟祟的,准没干好事,山里面的野兽不会跟你有关吧?”
      徐温神色一凛,“什么野兽?”
      张六子其实也没真觉得徐温能与那神秘莫测的野兽扯上关系,不过就是想损他一句图个嘴上痛快,“你不会不知道李师兄他们这个月进山了吧?”见徐温沉吟不语,他又说:“你真不知道啊,你老乡也去了,这都一个月了,你说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徐温微微皱起了眉头。
      张六子围着徐温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他便以己度人,想自己喜欢进山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徐温大概也是去玩了吧,他便又转到徐温前面,“看在咱俩打过一架的份上,我好心劝你,那野兽可厉害着呢,没事儿别瞎跑,让野兽吃了,没人哭你。你就是真想胡闹,也等这两天先把经晒了。”说罢也不去看徐温脸色,转身就走。
      徐温虽然不关心门派里的纷纷扰扰,但他近来确实既没见到刘恳,也没见到耿琦,李建斌和沈锷也都去了,到底会是什么野兽呢?他莫名有些紧张,在原地站了少顷,拔足便往弟子居方向跑去。
      仿佛冥冥中真的有感应存在,等徐温跑回去时,隰桑居的门微敞着,沈锷居然就站在屋子正中,他穿着和徐温身上一般无异的蓝袍,身后敞开的窗子外是郁郁葱葱的修竹。黄昏薄暮,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他周身,透出一派柔和的光泽。
      “师兄,你胳膊怎么了?”徐温愣了一愣后,目光定在他手臂上。
      沈锷正挽着袖子给胳膊上药,闻言回过头冲徐温笑,“山里面蚊虫太多了,手上被咬了好多包。”
      看来张六子说的不错,他们真的是进山了。徐温上前几步,“找到野兽没有?”
      沈锷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徐温道:“刚知道。”
      “走了一个月,什么都没发现。”沈锷想起廷尉寺的兄弟们形容的被野兽咬过的人的惨状,仍有些不寒而栗,他轻摇了下头,走过去弯下腰清洗手指上的药膏,天气热,那个药膏黏糊糊的,粘在手上很不舒服。
      徐温见状,从衣架上取下毛巾递给他。
      沈锷擦完手,才想起什么似的说:“这两天轮到我晒经了,你师兄是个粗人,经史子集什么的也分不清,你给师兄帮忙?”
      徐温忽然想起张六子适才好像也说过什么晒经的话,迟疑着问:“藏书阁不是有人打理嘛,怎么让师兄晒经?”
      沈锷支吾了一下,才笑着说:“那个,晒经是大家轮着来,今年轮到我了。”事情都过去了,既然当时没告诉徐温戒律堂罚他晒经,现在他更不想说了,免得小孩儿不高兴。或许徐温也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高兴,但沈锷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扫兴,这一个月来在深山野林里风餐露宿也倒罢了,可是因为入山者众,不光有门派里的师兄弟,还有廷尉寺的衙役,更有桐家军中人,种种关系利益乃至宿怨纠缠在一起,与这各色人等相处,尤其是那个李建斌,有事没事总在人前又是恭维他又是揶揄他,他是真的心累,好不容易刚从那个人情织就的关系网中挣脱出来,至少这一时半刻,他是懒得再费精神去关照别人的想法和情绪。
      徐温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沈锷端了盆子出门泼水,眼底有暗流缓缓淌过。显然,他对沈锷的隐瞒会错了意。
      (转)
      来仪居后院有一个小校场,程雪闲了就在此处指点苏泠泉剑法。
      耿琦和刘恳来时,苏泠泉正在缠着程雪教她‘流云剑’,最近这丫头学剑的热情空前大,程雪也是惊叹不已。桐门剑法共有九套,流云是第六套,这套剑法繁复难学倒是其次,关键是发挥其威力所需的内力修为就不是苏泠泉这数年功力够用的。
      程雪被她缠得没法,便指着耿琦说:“你什么时候能跟你耿师兄打成平手了,再学流云不迟。”
      苏泠泉老大不情愿地还剑入鞘,撅起了嘴。
      程雪不再理会她,望向两人,“辛苦了。”
      刘恳淡淡一笑,回道:“这一个月我和小耿分别带人绕着廖山走了一圈,没什么有用的发现。”
      耿琦见程雪沉吟不语,便道:“掌门是不是太多虑了,或许只有那一只。”
      苏泠泉在旁插言说:“你们是去调查那只伤人的野兽了吗?”
      耿琦冲她点了下头。
      程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倒希望是我多虑了,只是你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各处还是要加强巡逻,尤其是剑冢。”
      刘恳道:“剑冢一直都有人轮班把守,请掌门放心。”
      “嗯,去歇息吧。”
      程雪看着人走了,方才强压下去的倦容再次浮了上来,苏泠泉也看出她没甚精神,本来想再磨着让她授剑的,也只好作罢了。
      (转)
      晒经的第一天,两人单是把那些汗牛充栋的卷册搬出去就已经汗流浃背了,等到把晒经台铺满,徐温第一时间跑回藏书阁内乘凉。
      沈锷进来时,见他正看着从窗口投入室内地上那片白花花的日光,神态有些恹恹的。
      沈锷遂把手中蒲扇抛给了他。
      徐温扬手接住,喃喃说:“这个时候是翠微峰最舒服的时节。”
      “想回去了?”沈锷笑问道。
      “也不是,就是好热啊。”徐温使劲摇起蒲扇。
      沈锷望了眼窗外极远处的洛水,道:“这书也晒出去了,这里有一个人就行了,你去玩水吧。”
      徐温丢下蒲扇一跃跳了起来,“多谢师兄。”
      徐温对水的热情沈锷真的是无法理解,他莞尔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等你凉快了嘛,就去帮我打水,换我去洗。”
      “下河游水多好,何必把水打回去洗。”
      沈锷叹道:“你师兄是旱鸭子,不比你水性好。”
      徐温撇了撇嘴,一屁股又坐回了矮榻上,“你欺负人。”
      沈锷觉得月余未见,徐温的性格好像活泼了一些,或者说愿意把情绪表现出来了,这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模样。此刻徐温鼓着腮帮子望着他,他觉得很有趣,就伸手捏了捏徐温的脸颊,故意逗他说:“这就算欺负你了啊?”
      “当然。”徐温点头道。
      沈锷哭笑不得,“你是没见过别的小弟子刚入门时如何被师兄们使唤,打水铺床不算,还要洗衣。你自己说说,这半年来你做过哪一样?”
      徐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锷看了一会,声音闷闷地道:“不就是打水铺床洗衣嘛,从明天开始我一样不落的都帮你做了,保证比他们做的还要好。”
      沈锷笑着摆手道:“那倒不用,跟你开玩笑呢。”
      徐温爬起身来,极认真地道:“我说真的。”
      沈锷自然还是把他所说当成玩笑话,笑笑也就过了。
      晒经的第一天因为两人偷懒没守在晒经台旁边,导致有几十本册子被风吹散了书页,傍晚收回来时,又费了好些功夫修补,第二日两人有了前日的教训,一早就起来忙碌,赶在巳时天气大热前把晒经台铺满,然后各自挑了几卷书,坐在旁边的槐树浓荫下看书打发时间,是一步也不敢离开晒经台了。
      “你知道晒经的时候最怕什么?”树荫下一丝风都没有,闷热难当,沈锷无心读书,闲扯道。
      徐温歪头想了想,“无非是下雨,刮风。”
      沈锷想起往事,便忍俊不禁道:“旧年里石康被罚晒经。”他一时说漏了嘴,忙去看徐温,见徐温低头翻书,像是没察觉,就接着说道:“那天早晨本来还晴得好好的,谁知到了中午就狂风大作,我带着几个师兄弟赶来给他帮忙,总算是在雨下大之前把书籍都移入了室内,只是人多手杂,书摆放的很乱,后来单单是整理,就耗了他两天的时间,所以至今提起晒经他还叫苦不迭呢。”
      徐温像是不怎么感兴趣,歪过头往沈锷怀里望去,“你在看什么书?”
      沈锷怀里摊着一卷,旁边还放着几本,“我刚才随手拿了几本,这本册子里录了些前朝野史。”
      “有趣么?”
      “比正史稍微有趣点,你呢,你手里那本是什么?”
      徐温翻开封皮给他看,“昭明文选。”
      沈锷不曾听说过,不过单看名字就能把内容猜个大概,他从徐温手里拿来翻了几页,道:“辞藻倒是华丽,只是不甚有趣,又不做文章,读了也没处用。”
      徐温拧开带来的竹筒递给沈锷,自己又拧开一只,小口啜着里面的泉水,把那本文选随手丢在一边,“天气闷热,读这个确实无趣。”他伸长了手,从沈锷脚边那一堆书中捞了一本起来,信手翻了起来,翻了两页,脸上已若晚霞般烧红了一片。
      沈锷一不留神看见他的脸色,诧异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别是中暑了?”
      徐温匆忙合上书,含糊道:“还好。”说罢又灌了一口泉水下去。
      沈锷更觉奇怪,但见徐温放下书,抬头望晒经台上张望一眼,大概是看见远处有几卷书被风吹着,书页在随风扇动,怕久了被风撕裂,就顺手拣了两块卵石向台上走去。
      沈锷看徐温去忙,也不理会,刚要低头接着看书,想起他方才涨红脸的怪异模样,心头一阵疑惑,捡起徐温方才翻过的那卷书,随手翻开一页,他一望之下,脸上也是一阵发热,原来是一本春宫被他好巧不巧地拿了过来,书里面的插图与那日青石镇妓馆中所见如出一辙,亦是两个男人。
      本来沈锷觉得两个男人干那种事很是伤风败俗,后来听徐温说他们创派祖师的侠侣也是男子,又觉得他们祖师总不会出错,心里虽然不再厌恶,但仍然觉得诡异。现在见书上也有这种描绘,心里只觉一言难尽,又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他看看徐温一时且回不来,他又紧赶着翻了两页,仔细阅读,发现这本书其实并非春宫,更像是某种神秘的修炼之术,不过里面词句古奥,他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又翻了几页,见每页都配有图画,人物画得栩栩如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亲热举动,但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祟,却看得他心浮气躁,他抬头看看徐温要回来了,呼出一口气,匆匆将册子放回原处,只装作若无其事。
      徐温回来后,仍旧坐在原处,又拎起了那本册子翻看,沈锷因为已大致看了书中内容,又不免心头擂鼓,不时地偷看徐温神色,又怕被徐温发现,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瞄他。
      徐温脸上红晕早已不见,他一边喝着水,一边翻着书页,神色一片坦然,只是有意无意用衣袖挡住书页上的内容。沈锷看得心里好笑,怕小孩害羞,又不好说破。
      等到下午把书籍搬运回去时,沈锷留意到徐温把那一卷伪春宫藏在了袖底,沈锷笑得肚子疼,徐温问他笑什么,他只摆手说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个好玩的典故,徐温让他讲来听听,沈锷在脑子里搜罗一番,随口讲了一个糊弄他,徐温听完没觉得有何好笑之处,默默寻思大概沈锷少看书,偶然看到一个什么故事,就觉得有趣吧。
      这一天也无别的事,到了晚间,两人回到隰桑居,徐温就手脚勤快地去洗衣,洗衣回来又忙着打水。
      前一日徐温做这些,沈锷只当他是图好玩,所以这第二天沈锷也没当回事,谁知后来每一天他都大包大揽地把沈锷洗衣打水这些事情代劳了,做得乐此不疲,沈锷不好真的使唤他,只好跟他抢着做,日子也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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