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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三十四回 勤苦终时少落魄 凶邪到头何仓皇(其三) ...

  •   “她死的时候什么遗言也没有留下。”突然从背后传出一个声音,他立即就听出了那是谁,“但是她看着你。”
      “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着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已经办不到了。你知道她的意思,她死了你不肯独活,但是她试图阻止你,你知道那一刻她多么想将灵魂留在体内,就是怕你不肯听她的劝告。”
      “我已经犯下了错,无法弥补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把你送出去。”
      “世上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我知道有一些工地,他们只在乎你能不能干活,从不会在‘你是谁’这样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天知道你是一个通缉犯,不用登记,也不用工资卡,每天都会有成千上百的人来来往往,谁也不会注意到你。你的面容和装扮可以做出一点改变,蓄起胡子,留起长发,出了汗的衣服也不要总洗,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谁都懒得理你。这是一张身份证,替你办好了,明天早晨就送你走,用我的私家车,大概不会有警察莫名其妙地过来检查吧。”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他想起了往事,悲伤又不可遏制地汹涌袭来,那个时候他的爱人还在。从记事的时候算起,他从未经历过那样严寒的冬季,但他心中的快乐也是前所未有的。奶奶听说北边冷,给他套棉袄的时候多加了一层棉花,穿起来显得非常臃肿。他带着军棉帽,背着一个大帆布袋,另外还拉着一个旧皮箱,这是村里一个经常出远门的长辈淘汰下来的,他一点也不喜欢,因为同他一起进城的人之中没有一个用这种皮箱,他们嘲笑他装文化人。果然那皮箱给他添了麻烦,下车的时候他拿错了箱子,等到这箱子的主人——常业清,拖着他的箱子再回到车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那时候常业清正处在痛苦地挣扎之中,他不知道该继承父亲的事业还是要走自己的路,他出去思考了一段时间仍然毫无进展,这使他整日心不在焉,以至于拿错了别人的行李箱。
      当时常业清回到车站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却看到了站在出站口的樊胜一,他蜷缩在一根柱子的一侧,头一点一点的似乎要睡着。常业清请他吃了顿饭,单看那纯净如水的眼眸,他也要结交这个朋友。
      “你的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几件衣服。”
      “我的箱子里呢?”
      “不知道。”
      “你知道箱子的主人一定会回来吗?”
      “他的东西在我这儿,我的东西在他那儿,他能不回来?”
      “要是你箱子里的东西比他的还贵重呢?”
      “是谁的就是谁的。”他一直在吃东西,说话也不抬头,“人一看不是他的不就回来了。”
      “如果今天你等不到人来……”
      “哪能有这事?”他清脆地笑了两声,“你不是来了吗?”
      “说得对。”常业清也随他笑了起来,“你是为了你的梦想而来吗?”这些天他一直在思索关于梦想的问题,见到谁都要问一问。
      “什么梦想?我没有梦想。”
      “那你为什么来城里。”
      “为了挣钱啊。”
      “这也是梦想。”
      “这也算梦想啊,那我有,我的梦想就是娶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丈母娘说了,拿两万块钱就让我娶了玲,我是来挣钱的。”
      “你说的玲,她答应你了吗?”
      “应了,她说等着我。”
      “那你可要努力,不能辜负了人家。”
      “说啥话呢?我俩都说好了,我也应了她。”
      她应了他,他也应了它,这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契约,既然应了就要义无反顾。常业清发现他苦苦追求的理由竟是这么简单,他不是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给了自己承诺吗?现在却依然犹豫踌躇。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开窍,或者说人只能在不经意间开窍,因为我们太聪明,不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详就去行动会陷入困惑,不去请教长辈就自作主张会出现过错,这样的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迟钝了我们的神经。
      所以当时常业清对他说了一句:“我给你的远没有你给我的多。”
      樊胜一的思绪到这里截止,常业清为玲献上了一束花,樊胜一说道:“头几天一定是你吧。”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是关注着这个案件,也一直在找你,但是没有成功。”
      “那就奇怪了。”樊胜一说道,“警察有两次马上就要抓到我了,但有人给我报了信,第一次扔了一个纸团,第二次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
      “那可真不是我做的,管他是谁,总之你安然无恙就好了。”
      常业清把他带回了家中,他一夜无眠,又想起了那些过往的画面。当时他认识了常业清,同他成了朋友,他说要给他介绍工作,他拒绝了,因为他此次是投奔老乡而来的。他进了一家建材厂,工作踏实努力,能吃苦,从不偷奸耍滑,这却使他那几个老乡很不舒服,他这么做岂不是显得他们不实在了?人自己无耻也就罢了,一定还要别人比他更无耻。他的这些老乡给食堂投了毒并嫁祸给他,后来还是常业清帮他打的官司,并给他找了一个新的工作。半年之后,他的女友从家里跑来城里找他,他们三个人合伙开了一家麻辣烫小吃店,常业清出了大部分钱,樊胜一和女友负责经营打理,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
      可是厄运却再次降临,他和女友晚上散步的时候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飞,他的身体失去了知觉,但他的意识还在,他的生命无关紧要,只要他的女友能够活下来。鲜血覆盖了他的脸颊,但他模模糊糊看到她的女友在地上挣扎,她没有死,她还有救。四个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远远地望了一眼樊胜一,然后走到他的女友跟前用脚踩了踩她的头,他们非常愤怒,这两个人打搅了他们的好心情,而这个女的竟然还活着。他们上了车,调整了位置,将车头对准他的女友,然后从她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樊胜一将他们告上了法庭,据调查,他们四人没有喝酒,没有超速,没有逃逸,并且主动赔偿,最终判决拘留半月。樊胜一在女友的坟前起誓,一定还她公道。
      一夜辗转之后,常业清给他打扮了一下,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既没有过分地修饰,也没有充分地暴露,一切都很自然。傍晚时分他让他坐在汽车后排的坐位上,非常轻松地出了花间市,过了收费站就要进高速了,同预期的一样,他的这辆普通的汽车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一个戴着墨镜的交警骑着摩托车向他们的车子驶了过来,示意让他们停下。他们的心里有些担心,可他们并不以为那警察是为了樊胜一而来,常业清思索着他到底哪个地方违了规。
      “你们恐怕不能走了。”那警察下了车,站到了汽车的旁边,常业清摇下了窗子,抬头看着警察。
      “为什么?”
      “因为您车上的乘客。”警察说道,“他是一个杀人犯,您应该很清楚。”
      两人十分震惊,恐惧莫名,心里暗中叫苦,不知这警察是如何知道的。但常业清还妄图狡辩,他说道:“您说笑了,我们是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是杀人犯?”
      “哈,我非常轻易地就能证实你的话是多么荒谬,但这不是我的目的,我只要他留下来。”
      “也许你没有弄清楚状况,或者认错了人,我的顾客是一位绅士。我敢以我的名誉担保,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我说过我只要他留下来。”警察摘下了帽子,“你应该相信一个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他杀死了那四个,唯独留下了我,我为此表示感谢。”
      樊胜一一直低着头,听到警察的话侧脸看了一眼,他认出了他,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他说道:“原来你是警察,我跟你走,我的朋友不知道我做的事,我骗了他。”
      “鬼才懒得理这些事。”他说道,“我不是警察,但我希望你留下来,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事实已经证明了我的话,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扔给你的纸条吗?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到那些消息。”
      “是你帮了我,为什么?”
      “你必须得原谅我,我并不是为了帮你,我那么做只是因为无事可做。”
      “但是我们不会留下来。”常业清说道,“即使你以举报作为威胁。”
      “常业清,你自然是不怕的,可是你也不怕带累了‘谎言’吗?”
      “你高估我了,除去一颗石子怎么能毁得了万仞高壁?”
      “不要连累别人,错都在我。”樊胜一想要下车却被常业清摁住。
      “年轻的朋友。”常业清启动了汽车,“再会吧。”
      谷小召看着车子远去,摇了摇头。“祝你好运吧。”他心里想着,“就知道留不住了,所以才假装成警察玩儿完最后这一票,总算吓你们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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