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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六十五回 非仅三桓弄强权 岂止四凶有勾连(其二) ...

  •   在他们去拜访因贤族的路上,陈海润向傅枕云讲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跟傅枕云一样,他先拜访了反对派的首领沈全集。但是他的运气差一些,沈全集在招待他的过程中一直处于忙碌状态。
      这期间有一位商人来找他商讨石料厂开工的问题;一位警官向他说明了原县邮政局局长涉嫌诈骗的案件;一位刚刚毕业的年轻教师因为工作分配的问题来询问他的意见;几名村委人员向他介绍了每年一次的田地分配情况。
      当一名工作人员向他介绍今年对于鳏寡老人和单身母亲的补助情况时,他有些不高兴了,说道:“按章程办就是了。”
      另一名工作人员向他请教一位刚刚完成了智力测验的孩子能否如期上学时,他动怒了,大声说道:“手续全了就能上。”
      又一名工作人员冒失地闯进会客室,申请尽快下达某些山头不许放羊的禁令时,他彻底愤怒了,大吼道:“没看我这有客人吗!”
      沈全集如此忙碌,陈海润怎么好意思叨扰下去,于是找借口离开了。接下来他去了反对者代表那里,结果话没说上几句,倒是随他们吃了一桌大席。他到了北一村代表的家里,北一村代表吕群正在处理一件陈海润看来极为棘手的案子,鉴于介入其中的各位代表立场不同,这个案子绝不可能顺利完满地解决。
      这件事说来也巧,东三村的小傻子小柳平日里给西一村代表万老多放着百十来只羊,万老多每月给他些钱花,逢年过节也送他一两头羊。上一次小柳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因为抓蚂蚱一时疏忽,几只羊跑到北二村徐有福家的麦田里糟蹋了不少庄稼,让徐有福一顿好骂。这才没过几天,小柳在河边饮羊的时候又因为看河里鱼儿打架着了迷,几只羊跑到河边的菜园子里吃得一片辣椒棵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另外还拉倒了一畦芸豆架。
      南一村的一个小伙从河边经过,看到几只羊糟蹋东西着实心疼,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他本想吓唬吓唬它们,可石头正好砸中一只羊的太阳穴,其他羊一哄而散,被击中的这只羊倒在了菜园子里。小柳见自己的羊被打死,上来揪着小伙不放。这小伙正在惊慌之时,一个大汉从后面抓住小柳,一把将他甩出去几米远。原来这菜园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有福。徐有福上次压着一肚子火,这次又被他惹着,跳上去打了他两拳,然后拉着他去找北一村的代表。按理说这件事该东三村或北二村管,但是因为各村地产不均,徐有福分得了这块原本属于北一村的菜园子,在北一村地界上发生的事若不知会一声本村代表恐怕不好。
      当下徐有福拉着小柳和小伙,赶着羊群往村子里面走去。几个人纠缠一番之后北一村代表跟着他们来到了河边的菜园子,眼前狼藉的场景让人一眼明了,可是那只被打死的羊去哪了呢?一个浇菜园子的大爷告诉他们,羊让西二村的小痞子陶喜拾走了。当几个人赶到陶喜家的时候,羊已经被剥了皮,羊肉也下了锅。
      怎么办呢?陈海润替北一村代表捏把汗,这已经不是智慧能解决的问题了。这件事涉及到的五个人来自与他不同的五个村子,他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别的村子的人吧。一旦涉及到各村代表,里面有在因贤族问题上的赞成派和反对派,此事的处理如果稍有偏颇或者有人故意生事,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但是让陈海润没有想到的是,这件牵涉了众多立场不同的人的案子居然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了,甚至可以说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北一村、东三村、西一村、北二村、南一村和西二村的代表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事情就消失了,席间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陈海润作为远方的来宾,有幸成为他们友谊的见证者。
      “就应该这样。”北一村代表说道,“我们原来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惜事情与他们无关。”东三村的代表说道,“要是再把剩下的四个人叫上就更好了。”
      “什么事算得上大事呢?”西一村代表说道,“没有大事。”
      “我们的意见并没有什么不同。”北二村的代表说道,“我们都遵循了同样的原则。”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南一村代表说道,“怎么着都一样。”
      “听听村民们都说了些什么呀?”西二村的代表说道,“一句也听不明白。”
      这次聚会,陈海润只记住了这几句话,聚会结束后,他赶去拜访高蓬,在那里遇到了傅枕云。从高蓬家出来后,两个人来到因贤族聚集的地方,今夜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商讨。
      在一片空地上,所有因贤族的人围拢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摆放着一个长条凳,凳子上安置着一个灯泡,许多飞虫围着灯泡转个不停。天上的星星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和娜向陈海润和傅枕云点头致意,示意让他们坐在圆圈的内缘。
      “这里不是一个适合我们长期居住的地方。”和娜走到圆圈的中央,陈海润和傅枕云不敢相信如此洪亮的声音是从那样一个娇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但现在,我们一定要留下来。”
      和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要生存,首先就要结束逃亡。但有的人不想让我们留在这里,他们的理由没给我们辩驳的余地。我们要征服他们,就要让因贤族无可挑剔。”
      “乡亲们,我们将不得不做出选择。他们走,我们或许能留下,他们不走,可能所有人都要离开。”
      “这几个人。”和娜向旁边招了招手,几个人走到了中间,“一位三个孩子的母亲,五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年轻人。”
      “现在你们要决定这几个人的去留,赞同他们离开的请举起你们的右手。”和娜说完率先举起右手。
      一部分人快速地举起了右手,有一些人犹豫不决,还有一些人没有举手的意思,和娜对傅枕云说道:“傅姐姐,请你帮忙数一下举手的人数好吗?”
      “七十七。”傅枕云围着人群转了一圈之后给出了这个数字。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结论。”和娜的每一句话都坚定果断,她对那几个人说道,“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那几个人没有说话,听到众人的决议后默默地退到圈外。人群散开了,只有那位年轻人留了下来,他在等着姐姐的嘱咐。
      “和良,明天你们就离开。”和娜说道,“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放心吧,姐姐。”
      陈海润和傅枕云这才知道,原来潜入程依依家中意图不轨的年轻人居然是和娜的弟弟和良,两个人都感到难以置信。
      “我给你们准备了粮食。”和娜又嘱咐道,“你们往北去,走得远一些。”
      弟弟点头答应,和娜说道:“回去收拾吧。”
      和良转身离去,姐姐突然又叫住了他。
      “姐姐。”他说,“还有事吗?”
      “没事。”姐姐说,“回去吧。”
      “和娜。”傅枕云看着和娜的弟弟远去,上前问道,“那件事真的是你弟弟做的吗?”
      “不是。”姐姐回答。
      “但你不得不让他走。”陈海润说道。
      和娜把他们请到了她的住所,向他们讲述了她的弟弟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事。自那天程依依帮和良洗脱嫌疑之后,他一直心怀感激。在流亡的日子里,他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哪里都惹人厌烦,他们会将每一个没有对他们施以冷眼的人铭记于心,何况程依依这般仗义执言呢?
      程依依绝想不到她并不怎么在意的几句话竟然如此强烈地触动了一个少年热烈的心。和良每次想要帮她做些事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不了解他,也惧怕村里的流言蜚语。但是和良心地纯正,也不懂得这里的人情世故,因而还是不肯放弃。终于,他找到了机会。
      程依依在西岭上有一块不足两亩的沙土地,一半种着谷子一半种着地瓜。和良弄了一把锄头,学着当地人的模样给程依依的田地锄草。村民们已经起得够早了,可是等他们到岭上的时候和良已经锄完了地头。他们对这个陌生人十分好奇,想要讨好程依依的男人多得是,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当程依依扛着锄头来到地里看到和良的时候,惊吓地四处张望。
      她压低了声音,生气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给你锄地。”和良笑道,“绝不会伤了你的庄稼。”
      “你是想给我难堪!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怕,不怕。”和良一边说话一边还在锄地。
      “我怕!你嫌我的事还不多?”她夺过和良的锄头扔到了田边。
      “你一个人什么时候干完?”
      “我的祖宗,管好你自己吧。”她往外推和良,“快走!”
      和良领会了她的意图,不过很快又想出新的办法。等到程依依第二天早晨来到田里的时候,昨天剩下的一大半庄稼地全被锄完了。锄掉的杂草都被扔到了田边的坝子上,锄过的地面一片平整,不小心碰倒的谷子被重新扶正并埋上了新土,连她这个老手也做不到如此细致。她知道,和良趁着夜晚的月色做了这些事。
      程依依像大多数天东县的老百姓一样踏实勤劳,但她比别人更辛苦,每天在田地里劳作,回到家之后还要挑水,给孩子做饭,另外还要做一些手工活。有一天她回家之后,发现院子里新安了压水机,水管子是从离她家几十米外的一位老婆婆家里引来的,这位老婆婆的儿子担心老人吃水不方便,给她引来了泉水。程依依心里明白,但还是向一直待在家里的女儿求证了一番。女儿说压水机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叔叔安的,她还告诉妈妈,以后可以帮妈妈压水了。
      和良在程依依身边待得久了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她。三五个媒婆隔三差五就要到程依依的家里走一趟,白天见不着人,她们就晚上去,有时候两三个媒婆还会碰到一起。这让程依依叫苦不迭,她没有打算孤独终老,但也不会勉强自己。媒婆们翻来覆去说的那几个人,她早就了如指掌,不堪托付终身。而且尽管她年纪不轻,还带着一个孩子,但她的心底对于爱情尚有未泯灭的渴望。
      程依依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一个媒婆再踏进过他的家门。她感到十分奇怪,但的确清净了许多,同时也担心突然有一天晚上她们会再度来到。有一天,她在街上遇到了和良,转头便走。
      “依依姐。”和良跟了上来,“不要跑,你又没我跑得快。”
      和良很快就与她平齐,但是程依依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
      “我有话跟你说。”
      “无赖!”程依依甩下这么一句话,加快了脚步。
      “依依姐,你知道那些媒婆为什么不去你家了吗?”
      程依依听了这话放慢了脚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干了什么?”
      “我把她们堵了回去。”
      “哼,你能时时刻刻都堵着她们吗?”
      “我跟他们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说‘你们以后不要来了’。”
      “我才不信呢,她们就听你的?”
      “还没说完。”和良笑道,“我说‘你们以后不要来了,程依依有男人了’。”
      程依依突然站住脚,气得用手指指着和良的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不用客气。”和良说道。
      “走!”程依依的手指从他面前移开,指向他背后的大路。
      和良见又惹着她了,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不过,程依依也并不总是这样讨厌他,有一次他就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程依依的大伯子和嫂子已经是半年内第三次来闹了,按照他们的意思,他们的弟弟也就是程依依的丈夫死的时候,厂子里赔的那笔钱程依依占的太多了。
      “我弟弟用命换来的钱,凭什么给你一个外人。”大哥每次都这样说。
      “我不信这钱你使得心安理得。”嫂子说道。
      “大哥,嫂子,这钱在谁的手里花着也不舒坦。”程依依的声音比两个人小得多,“当时我们商量好了的,妈一份,大哥大嫂一份,我一份,怎么还折腾?”
      “折腾?”大哥冷笑道,“我要回我们家的钱是折腾?”
      “大哥,这钱可是你跟妈分的。”
      “是妈分的,妈老糊涂了,能算数吗?”
      “我需要这些钱,我要养孩子。”
      “养大了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大嫂嘲笑道,“赶哪天跟了别人,孩子还姓咱家的姓?自己做的那点事当别人不知道?”
      程依依的女儿吓哭了,大门外聚集了好多人,都知道两个人又来闹腾了。
      程依依抱起女儿,一边哄她,一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嫂子,别管我做了什么事,没有对不起你们家吧?”
      “对得起对不起你自己心里清楚!”
      “今天这钱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大哥撸了撸袖子,打开了大厅内桌子上的抽屉,“这一回回的,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你呢!今天拿到了钱,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大哥,我有钱也不会放在家里呀。”程依依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想要阻止他。
      大哥稍一用力便把她推开了,程依依撞到了门框上,大哥指着她的鼻子喝道:“别动!你说没有就没有?找着一点是一点。”
      程依依不想再跟他起冲突,伤着自己事小,万一伤着孩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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