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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

  •   一对十。
      宗意被十人围在中间,亭亭的身姿动也没动。

      只要刀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她不动,但他们却不好意思不动。对方毕竟是个小姑娘,拿把刀就像唬人的花架子,壮汉们靠体重都能压死她。

      刘大胆吸了吸鼻子,满是疤痕的鼻子和脸揉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条狰狞的肉虫子。他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夹在肥肉里根本找不到:“小姑娘,是背着家里人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吧?大哥我奉劝你一句,别管这里的事!你现在走,我们就当没见过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不定以后见了面,哥几个还得请你吃顿酒。”

      说罢,他轻蔑地打眼扫了扫宗意,眼神轻浮,“若是不走……嘿嘿,别怪哥哥们狠心了,哥几个很久没开荤,今天一来便见到这么个绝色美人儿,要真放你走了,我还觉得可惜呢!”
      话音刚落,远远地飞过来一柄短剑,擦着刘大胆耳根扎进了地里,剑柄在地面上不住地晃着。刘大胆的脸上多了一线伤口,冰凉一瞬即逝,鲜血流了满脸。

      宗意用刀尖挑起了钱串掉落的短剑,她眼神冰冷,连周边的空气都凝滞了。
      “你这张嘴我不喜欢,这一剑只是警告。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连你的脑袋一起割了!”
      刘大胆捂着脸上的伤口,一脸惊惧,大喊道:“上!都给我上!把这小丫头剁碎了下酒!”

      宗意冷哼一声,左脚上前一步,身体微蹲,抬起了刀,摆了个“荡沧海”的起手式。
      钱串认不出宗意的刀法很正常,江湖里能认出这套刀法的人本就不剩几个了。用臭老头的话说,他这刀法叫“荡沧海”,刀光所到之处,尽湮于沧海。其余练刀的,都是花架子,只有他的这套刀法才是真正的刀法。

      宗意很不以为意,天下武功还出少林呢,少林寺也没天天扯个大旗说全天下都是花架子,只有少林寺的武功最正宗啊!越是不入流的越能胡扯,宗意有些不屑。

      但这不屑,止步于臭老头拿着家里翻刃的菜刀,将十丈外的树给劈了,刀口光滑,一刀到底。
      荡沧海厚重有之,轻巧有之,能撞南山不悔,能断沧海无回。看似轻巧的起手,当刀劈下的那一刻,似卷着暴风,携雷霆之怒而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小看荡沧海的人,都成了刀下鬼。
      但这伙人不懂什么荡沧海,只觉得小姑娘柔柔弱弱,拿着刀装样子,看起来就很好打,毕竟没有江湖人会害怕拿着扁担的农夫,正如没有壮汉会怕拿把小刀的小姑娘。他们脑子里也没什么一群人欺负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冲了上去。

      宗意将刀横在胸前,一掌拍在刀身上,硬生生将前面的人隔着刀撞了出去。再将刀在身侧划个圆,刀身递在身后,与后面人的剑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兵器交接之声。
      她将刀划成满月,像是在身侧布下屏障,将攻击都隔断在屏障外,刀随心动,一时之间无人可奈何她。

      十个人将她围着,半晌也没近了身。她那把刀似是有了生命,灵活地宛若一条吐信的毒蛇,一刀一刀在他们身上划出血道子,刀刀都在脆弱处,打得土匪们嗷嗷直叫。宗意拿着刀越发行云流水,似是在这一刻已与刀融为一体,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打得有多艰难。

      她学了十年刀法,对战过的敌人不算土桩子木墩子,就只有那刀法如鬼神般莫测的臭老头了。对上木桩子她能砍几刀,对上臭老头那是单方面被虐,她就在这种反复怀疑自己实力的情况下熬了十年。如今这一架算得上她第一次以一对多,她将荡沧海在心里舞了千百遍,都没有这一次来得艰难。

      臭老头教了她刀法,传了她内力心经,却没有告诉她如何杀人。
      她每一刀都砍在土匪们的命门上,只消偏几寸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她却每每到这一刻将手一抬错过了命门。

      她不敢杀人。

      她来自现代社会,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三好少年,她能冷着心去接受别人的死亡,却做不到轻易夺人性命。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土匪们也感受到了宗意刀法里的犹豫,登时打得更起劲了。宗意步步后退,但想到去救人的李渡复又咬牙顶上,刀剑相抵乒乓作响。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股奇怪的气息。
      宗意皱着眉忽觉有些异常,方才与李渡在破草屋里的时候,曾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如咆哮嘶吼的大浪兜头拍来,在汪洋中摇摇晃晃的小船,即将覆灭在滔天巨浪中。然而通过方才短暂的交手,这股压力并非来自这些人……

      难道……
      不好……
      宗意忽觉不妙,暗道一声糟。她猝然拔地而起,一跃三尺高,借着方才刀剑相接的力在空中翻了个身,却未想到那股压力忽然出现在空中,如金瓯罩子向着宗意罩了下来!
      宗意避闪不及,只将刀横在胸前,一股澎湃可催裂山石的浩瀚之力隔着刀身拍在宗意身上,一掌便将宗意打了出去!

      宗意反手将刀插在地上,借着刀锋的力量勉强维持住身形,但那刀做工显然不咋样,嘎吱嘎吱两声过后,竟然裂了。
      “啧。”下次哪怕多花点钱,也要买一把好刀。

      宗意将已断成两截的刀一把甩开。
      这一掌一点都没浪费,全都打在了宗意身上。宗意大口喘着气,努力压制体内翻涌躁动的内力,一股腥甜冲上喉咙,撞在她咬紧的牙关上,将她呛了一下。

      “哼,小丫头功夫练得不错,接了我一掌竟然还能站住。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服老不行啊!”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故意压低了声线,捂着嘴说话似的。从头到脚都是黑色,黑色的面纱,黑色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我是来做坏事的,不能被人看到真容”。

      自他出现后,那些围着宗意的人忽而散了,像是对他很有信心,又或者是忽然松了口气。他们互相搀着站了起来,对着那人遥遥一拜,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开了村子。

      他看着直直瞪视着他的宗意,冷冷一笑:“你这样看着我作甚?你的刀已碎,你便是掉进火堆里的蚂蚱,翻不了几个身。你现在跑,我会看在你是个姑娘的面子上,只废了你的脚筋,如若不然……”他抬手一掌拍在地上,竟将地面拍出个坑。
      “便如此村,让你有来无回!”

      好熟悉的台词,好常见的威胁。
      宗意眉眼不动,面上平静无波:“我的刀已碎,那你的刀呢?”
      那人未曾想宗意会有此问,有些猝不及防:“你说什么?”

      宗意挑了挑眉毛,摇了摇方才有些酸痛的手:“你刚才跳到空中拍我一掌之前,你曾摸了一下腰间——那里曾经有一把刀。”
      那人听着宗意的话,下意识地抬手,却摸了空。忽而心里警铃大作,竟然被这小丫头给算计了。
      然而宗意并不在意他这印证她话语的举动。

      刀客对刀客总有一种莫名其妙准确的判断,像是两人之间牵了一道看不见的线,宗意将这命名为“耍刀的骄傲”。她并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刀客,但她却在意,他未带习惯用的刀来,仅凭一掌就逼退她,不光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更大的原因是,他有达成目的,安然而退的自信。
      他相信在李家村,不可能有人能胜他,所以他连武器都没带,仅靠两只手便来了这里。
      他在小看谁?

      宗意心里那么丁点的胜负欲忽然就燃烧了起来。
      宗霓总说她虽然表面上是混吃等死的典型,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好强。这一点宗意很信,但宗霓不知道的是,她并非是想胜过别人,只是想让自己因此得到满足。

      然而此刻,在这样的世界里,她一身武功,能像电视剧里的侠客一样行侠仗义。而她面对着一个不可逾越巍峨如高山的敌人,心底被压力压迫的恐惧忽而散了。

      臭老头说过,无论什么地方都是强者为尊。但强者再强,不过就是肉体凡胎,弱者再弱,蜉蝣也可撼大树。不要被气势压倒,不能还没打就认输,生死不过一瞬,打架而已,赢了就是穿着漂亮衣服的白骨,输了就是不穿衣服乱七八糟的白骨,本质上都会成为白骨,不要被生死拘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坐在破庙里,眼睛看着天空中的万千星辰,像看穿了万里江山岁月,看透了悠悠千载的时光。

      宗意抬起脚尖,将方才一人掉在墙角的刀挑了起来,一把接住,刀尖向前。
      依然是荡沧海。

      黑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宗意,似乎是没见过这么能找死的,正想给她个痛快,却听耳边簌簌声动,有东西飞来,且速度极快!

      他自恃无碍,胆大到抬手去接。指尖飞快一夹,夹住了三根针,却不想扔飞针的人早已料到他能接住,竟在针上动了手脚。那针看似细长难辨,普通至极,却是两根并做一个,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竟然在他指尖炸开。他躲闪不及,被爆炸的针扎了满手血,顿时指尖发黑,飞速蔓延到掌心。

      针上染了剧毒,直逼心口。
      黑衣人大怒,抬起左手在肩上大穴猛点三下,先锁住毒势,缓慢地将毒素又逼出了体外。眼见着黑色的血渐渐变红,心脏的跳动慢慢变缓,他才松了口气。
      从接暗器、中毒到解毒,不过几息,可他一抬头,宗意早就不见了。

      李渡拉着宗意在村子里灵敏地四处窜着。
      他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对村子熟悉得很,哪怕现在村子已成火海,到处是燃着火倒下的房梁,和被火烧焦的村民的尸首。他依然镇定地拉着宗意的手向尧山跑去,两手相接处一片冰凉。

      宗意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明有信心能与黑衣人一战,怎么就这样被拉着开始逃跑了?她有些不满,手下用力将李渡拉住。
      “你不是去救人了吗?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要是没救到,就赶紧回去救人,正好给她时间让她与黑衣人比一场。

      “我利用了你的心软,让你帮我挡着他们,自己跑回去救我娘。但我去晚了。”
      李渡站住,看着宗意的眼睛说道。
      宗意看着他眼里的悲伤几乎溢出了眼眶,忽地一窒。
      “我是个自私又没能耐的人,我保护不了我娘,也保护不了村子。”

      但我至少不能让你因我受到伤害。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要学成这武林江湖最强的功夫回来报仇。
      终有一日……我要让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跪在我面前如猪狗般乞我放他生路。
      终有一日……我再不会让自己珍惜之人受到伤害。

      宗意看着李渡,忽然松了口气。
      黑衣人比她强百倍,她比谁都清楚。刚才一对上,她的腿肚子就开始抽筋,情不自禁地想后退,但骄傲和承诺撑着她那点胆量,让她没有松开刀。
      李渡的捣乱其实是救了她,她才应该感谢他。

      不然她若死在了这里,谁去找宗霓?
      李渡却不知宗意这一番心思,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闭了闭眼将方才的狰狞困于心间,心头一直,拉着宗意转身就跑:“从这边走就能上尧山,我从小便在尧山里玩,对这里熟悉得很。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直达金乌城,我们去武林盟寻求帮助!李家村受武林盟庇护,这伙匪徒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武林盟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大不了我去太守府跪着喊冤,请朝廷出面!”

      武林盟?这个可以。
      一听到武林盟,宗意的眼睛登时亮了。
      去武林盟找到指引人,让他带着她去找宗霓,能回现代最好,回不去也可以带着宗霓和李渡一起生活。宗意已经下意识将李渡划到自己人的范围里,心里竟起了期待。
      宗意将身后背着的刀紧了紧,跟着李渡跑进尧山。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黑衣人原本抬手想拦下二人,却在听见“武林盟”三字后收回了手。他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声冷笑,转身离去。
      他离去的时候衣摆被燃着火的房椽挂住,裤脚处一点血红煞眼,仔细看去,是一粒耳环被挂在了上面。耳环上晶莹剔透的一块被打磨圆整的玉石,上面一点血迹斑驳,狰狞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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