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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那晚贺康没有见到桓虞,一连半月他都没有见到桓虞。

      贺康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敢到夜深的时候去明光殿的檐上稍稍待一会,想着运气好能瞧见桓虞。

      只是他的运气不够好,连桓虞的一角衣袍都没有蹲到。

      桓虞不想见他,他就果真见不到。

      是夜,桓虞在批折子,黑影闪了进来,是他的影卫。

      “陛下,贺小将军刚刚走了。”

      桓虞笔一停,轻轻“嗯”了声。

      影卫拿不准帝王的心思,只好请示道:“若今后贺小将军再来,是否需要阻拦?”

      “他不会再来了。”桓虞抬笔,折子上一团墨迹,“明天是二月初三。”

      二月初三,是贺青将军的忌日。

      影卫知趣地退下。

      那时贺青刚死,桓虞急需找到一根浮木,看见安国大将军府的小小身影与他记忆中的小小身影重合了,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宫里养着。

      贺青大他两岁,老道得像个小大人,他自小是被贺青照顾大的。

      后来他给贺康讲史书时总能想到贺青。那时他住在东宫,年纪尚小,听太傅讲课总是打盹。他在屋里,贺青在屋外,他白藕腕子撑着下巴,脑袋一偏就能看到贺青在老槐树下荡着秋千对着他笑。

      再后来,他教贺康射箭,回忆起贺青握着他手射箭的情形。“心要定,心如果不定,眼睛会飘,箭就会射歪。”贺青如是说着。桓虞想说你在我身边,我心怎么定下来呢?

      刀枪棍棒他都能教贺康一点,看见贺康满是崇拜的眼神:“桓虞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桓虞的神情有些哀伤,声音也如初春消融的冰水般寒凉,“你哥哥也什么都会。”

      贺康赌气道:“那一定有他不会但我会的东西。”

      想起贺青那时上战场,桓虞也像个孩子似的不许他走。贺青耐心哄他:“都是当皇上的人了,怎么还使小性子。忘记我说的了吗,你在朝堂好好坐着,边疆有我给你撑着。”说是当皇上的人,其实那时桓虞也只有十四岁。没人教他如何在左相独大的势力下保全自己,他只能自己摸索,自己权衡。

      垂馨三年的时候,贺青打下凌雪城,桓虞也借着这股东风铲掉左相势力。贺青凯旋的时候,桓虞开心得像个小孩,贺青说他是桓虞手中最利的一把剑,为他辟疆拓土,为他开创盛世,为他守卫江河。

      只是那把剑折在了北幽十二州的荒山之下,折在了垂馨四年的二月初三。

      今年的二月初三下着绵绵细雨,安国大将军府前的树渐渐有了抽条的意思。到了门口,桓虞令后头跟着的人都停下,独自进了府。

      元盛年年都跟着他来,今年已是第十二个年头了。每年都是桓虞一个人进府,底下人在门口等着。元盛将纸伞递过去,桓虞往外推了推:“不必了。”

      然后他淋着雨走了进去。

      贺青的尸骨至今未找到,贺家将他的衣冠做了冢,在祠堂供起了牌位。

      上完了香,桓虞本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静默地在祠堂站了一个时辰,然后走去贺青从前住的院子。

      这院子的锁也落了十二年,地上杂草深深,他就站在一堆杂草中抬头看着天。

      天上灰蒙蒙的,斜斜细雨飘洒下来,很快就将他的衣服沾湿,他的视线有些朦胧,以至头顶移了把伞来反应都慢了半拍。

      他回头,贺康站在他的身后,举着把伞。

      这还是两人继上回那个吻以后第一次见面。想来真的有些难过,有人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守株待兔地等在自己兄长的忌日,等他来拜祭。为了等桓虞,贺康特意提前两天从侯府搬到大将军府住着。

      看完了哥哥,能不能再稍稍移眼看看他呢?

      依然是很尴尬的,尤其在贺康抿唇之后,桓虞转过身,又朝外迈了几步,走出了伞外,不再看他了。

      “着凉了怎么办?”贺康将伞移到桓虞的头顶,自己却没再迈步子。

      桓虞身子弱,哪次生病不是几个月才好,这回若是受了风寒,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调养好了。贺康隐隐有些担忧。

      桓虞不再反抗了,再躲便显得很矫情了。

      于是桓虞在伞里,贺康在伞外。贺康陪着桓虞一起抬头看天,陪着他想自己的哥哥。贺康觉得自己有些窝囊。

      桓虞这回倒真没再想贺青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贺康走到这样不尴不尬的地步。从前他只当贺康年纪小爱撒娇爱粘人罢了,也不知道身边的小子是何时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他竟一点未察觉。

      桓虞转过身来,看向贺康,轻轻问:“你喜欢我?”

      贺康从前觉得桓虞像春风,待人和煦,从来也不闹不怒,总是挂着清浅的笑意。可如今他才发觉桓虞其实是没有笑到眼底的,他的温柔只是他疏离世界的法宝,他每每笑,其实身子都在后退。
      四目相对,一个冷淡,一个局促。贺青觉得自己的命门被桓虞捏住了,尤其桓虞一双剪水的眸子轻轻将他瞧着,他有些口干舌燥。桓虞头顶的那把伞有些轻轻摇动,不知是谁心里的小鹿撞晃的。

      贺康咳了一声,梗着脖子红着脸,“喜、喜欢啊!”

      桓虞冷下脸,不看他了,“不要喜欢了。”

      贺康如坠冰窖。

      桓虞推过那把伞,一步一步走出雨帘,融进雨里,消失在贺康的视线里。

      谁都可以喜欢他,但贺康不行。

      因为贺康是贺青的弟弟。

      那把伞一推就掉了,那人心里的小鹿也不知被谁放在了哪里,总归也是丢掉了。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打在青砖上,也打在他的心里。贺康摸摸脸,湿了,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一定很狼狈,还好桓虞早就走了,没有看到。

      他穿着一身青翠,高束着头发,用玉冠定下,捯饬得像根葱。老早他就发现桓虞喜欢他穿亮色的衣服,可能这样比较有少年气罢,也或许只是贺青喜欢穿而已。——安国大大将军府里贺青的画像永远穿得鲜艳,鲜衣怒马,很是快意。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摸黑溜到祠堂里,给贺青上了柱香,认真道:“北幽十二州我拿下了,你的遗愿我也完成了。打个商量吧,一会来看你的,长得最好最好的那个人,保佑他,爱上我。算作你与我的一点点补偿。”

      补偿什么呢?

      贺康也说不出来。

      他有些生气了,“算了,谁要你保佑。”

      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二月初三的晚上贺康没再跑到明光殿顶上,二月初四也没有。影卫每日看着天上的月亮猜今天贺小将军会不会来,娥眉月跨到下弦月,宫里的树隐约发了新绿,贺小将军都再没来过。

      桓虞擦剑有些心不在焉,不留神竟是被剑刃划了一道,鲜血直流。

      元盛连夜请了太医。

      桓虞有些头疼,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朕没事。”

      太医包扎好已是后半夜了,叮嘱了好长一段,桓虞觉得有些困,元盛一丝不苟记着。待将太医送走,桓虞的瞌睡也都消了。

      见桓虞没有要睡的意思,元盛便留在殿里听他吩咐,好半天,听得他道:“随便给朕讲点什么罢。”

      “随便说?”元盛也不确定他想听什么,只随意发挥:“这些天贺小将军赋闲在家,遛遛狗养养鱼斗斗蟋蟀,蝉联京城贵兴赌坊榜首——”

      桓虞瞪了他一眼:“朕要睡了你退下罢。”

      元盛笑嘻嘻退下。

      宫墙外,贺康爬在树上,悄悄地汪了三声。

      元盛踮着脚也喵了三声。

      贺康大喜过望,跳下树,跑到狗洞旁露出一张脸:“怎么样,他今儿提到我了吗?”

      “哟将军您可小心着。”元盛蹲在狗洞旁,“临睡时我提了你。”

      贺康高兴了:“提我什么提我什么?”

      “就遛狗赌钱那些事。”

      贺康急了,一激动脑袋顶到了狗洞,痛得连忙捂住嘴,怕把别人招来,只得吃了哑巴亏。“叫你提我赌钱做什么?你说我失意喝酒一掷千金不行吗?”

      “您可当心着别被言官谏呐。”

      贺康揉揉头哼了一声:“后天,这个时辰这个地点,我再来问你。”

      “您明天来宫里瞧瞧吧,陛下的手受伤了。”

      贺康面露急色,笑容也全然消失了:“他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元盛道:“重倒不重,擦剑弄的。”

      贺康轻轻哼了一声,“迟早把那把剑撅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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