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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 36 ...

  •   练到第五天的时候,伍少祺跟尚恩把每个难关都破解了,但是要从头爬到尾不失误不休息,还是相当困难,有时候是第三个难关一个抓点没抓紧就坠落了,有时候是过了难关但耗尽力气需要take休息。

      这就像是弹一首难度很高的奏鸣曲,也许每个章节分开练习都没问题,但整首曲子要弹到一点失误都没有,困难度非常高,有时候错这里,有时候错那边,要不断不断的降低错误率,才可能接近完美。

      每一次伍少祺都觉得可以收掉路线了,但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然后等他回到地面帮尚恩确保时,口中喊着加油加油,但其实心里非常害怕尚恩先收掉路线。

      早上体力最好的时候最有可能成功收掉路线,越靠近傍晚,身心越疲惫,但他们还是要爬,多爬一次就多熟悉一次,算是为了日后的成功垫一块砖。

      眼看夕阳就要西下,这一天又要结束,伍少祺今天己经爬了四次,基本上属于电源低下的状态。他盘坐在席子上,傻傻地看着那条路线,眼神里有无奈有不甘有渴望有疲累,路线上面的手点脚点都被他们拍了白.粉,每一个点要怎么抓,脚要踩哪里,他每个动作都记的一清二楚,但就算这样仍然履履失败,他甚至有点怀疑能不能在两天内爬完。

      「喝点水吧,发什么呆?」安格丰把瓶装水给他:「手指我看看。」

      伍少祺把手伸给他,眼睛还是盯着被西照成金橙色的岩壁,沉默不语。

      几天操练下来,即使一爬完就冰敷,安格丰也天天帮他舒缓,手指关节仍是肿胀疼痛,每次他抠一些小手点时,都有种锥心的刺痛。

      安格丰没用什么力道捏了捏他关节两侧,但他却「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今天提早收工吧,」安格丰拿出一瓶冰可乐让他握着:「先冰一下手指,待会儿再喝。」

      「不喝了,」伍少祺摇摇头,依然盯着岩壁,灰心问道:「如果我没办法在一周内爬完,你会不会很失望?」

      「难道你每次攀岩时都在想这件事?」安格丰挑挑眉:「一边爬一边想说我一定要先爬完,不能让人失望?」

      「因为我不想输,」伍少祺转过头看他,再次重复: 「我不想输。」

      「抱着这样的心态,难怪你爬不完。」安格丰嗤笑一声。

      「什么意思?」伍少祺满头雾水。

      「在岩壁下,你可以害怕可以担心可以患得患失,都无所谓,」安格丰声音很柔和却很有力量:「但到岩壁上,你要把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放在动作上,什么杂念都不能有。」

      「这…很难吧?」伍少祺说。

      「试着去做,」一样是中文,从安格丰嘴里讲出来就是有种说服力:「试着把不安的情绪都赶到角落里关起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伍少祺没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永远相信他的教练,傍晚的凉风吹乱了安格丰的头发,豁达中带点通透,还有些稚气跟洒脱。

      「格丰,我手肘用力的时候会痛,是什么原因?」尚恩丝毫不浪费安格丰的专业技能,每次哪儿有点小病痛就会急吼吼的跑来,在他们之间一屁股坐下来,指着手肘上的某一点:「就是这里。」

      安格丰还没讲话,伍少祺先竖起眉毛瞪圆眼睛喊道:「你叫他什么?」

      「格丰啊。」尚恩一脸莫名:「怎么了?」

      这两兄妹都爱嘴巴上占便宜是吧?
      伍少祺咬咬牙,满脸不开心。

      「你这可能是肱骨内上髁炎,俗称高尔夫球肘。」安格丰没注意到伍少祺的表情,很专业地讲解:「你可以把手打直,掌心朝外向下,另一手勾住指尖往内拉,做肌肉伸展,可以预防高尔夫球肘。」他边说边示范。

      「是吗?那我回去多做看看。」尚恩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搔搔头,客气却又腼腆地说:「对了,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我跟尚稀的私人教练?」

      「不行。」
      「不行!!」

      伍少祺回答的比安格丰还激动许多,安格丰奇怪地看他一眼,才回答尚恩:「我承诺会带学校的攀岩队至少一年,之后还没决定要留在国内还是回美国。」

      「…我知道了,」尚恩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如果有些训练上的问题,能问你吗?」

      「没问题。」安格丰爽快地跟他交换了联络方式。

      「待会儿一起吃饭?」尚稀收拾好装备也凑了过来,这女孩的笑容随时都昂扬,完全不像是爬了一天的人,虽然是征询大家意见,但她眼睛却是直瞅着伍少祺。

      爱慕的目光是有温度的,伍少祺感受到了,但他硬是装不知道。

      这几天都是四个人一起行动,白天一起爬岩,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再两两回旅馆,隔天一早又在岩场碰头。

      但偏偏今天伍少祺对这两兄妹很感冒,他闷声说:「还那么早,吃什么饭?我要回旅馆。」

      安格丰觉得今天伍少祺好像哪里不对劲,不知道闹什么别扭,是爬得太灰心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跟伍少先回旅馆冲个澡再出来吃,今晚就不一起了,明天见吧。」安格丰说。

      跟兄妹俩告别之后,他们拖着脚步走回旅馆,伍少祺一声不吭默默走着,两个人在沙滩上留下一长排的脚印。

      安格丰看他垂头丧气,不禁反省自己会不会把小孩儿逼得太紧,第一次出国,每天都绑在岩壁上,虽然是为了梦想为了目标,还是挺不人道的。

      是应该带伍少祺去放松一下。

      「伍少,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要不要去划船?」安格丰又补充说:「我来划,你坐船就好。」

      伍少祺本来是挺累的,但听到能在海上划船,嘴巴便比脑子快,脱口就说「好」。

      他们直接去出租店,把装备丢在那里,租一条船,两个人推着入海,湛蓝的海水现在被夕阳染红,金色浪头粼粼,安格丰操桨掌握方向,不一会儿就远离尘嚣,划到了海中央,船身摇曳在落日的倒影里。

      谁也没有讲话,只是静静观赏天色一寸寸的变化。

      「这夕阳很美吧,」安格丰率先开口:「跟我几前年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伍少祺没有说话,半瞇着眼看着落日。

      「成功或是失败,在生命中都是一瞬间的小事,」安格丰自顾自地说:「明天还是会日出日落,不需要太在意。」

      伍少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过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下个学期结束,你就要离开?」

      「嗯?」安格丰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里,模糊答道:「不一定,我还没有决定。」

      是什么会左右你的决定?石教练吗?伍少祺很想这样问,他死死抿着嘴忍了下来。

      伍少祺根本不怕失败,从小到大他也不是什么优等生,被人家看扁更是家常便饭,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相信他关心他眼光留在他身上的人,说穿了他只是不让安格丰失望,但谁知道,安格丰也许半年之后就要离开,那他就算成功爬完路线又如何?有谁在意?

      都是这样,之前那种被父母抛弃的孤独感又再度涌上心头,像一把蚀骨的烈火在身体里面燃烧,他的脸上眉头深锁,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安格丰察觉他的脸色难看,正欲开口,没想到伍少祺猛力从小小的船上站起来,在一阵摇晃之中,纵身跳入海中。

      「伍少祺!!」安格丰被水花溅了一脸,大喊:「你发什么疯!?」

      伍少祺没有疯,他只是很绝望,很生气,很想任性妄为。

      他脚下踢着水飘浮在海面,心中那股火被微凉的海水浇熄一些,但仍没好气地回答:「海里面凉快,我泡一泡,你紧张什么?」

      今天风浪不算大,只是天马上就要黑了,安格丰扫了眼渐渐往海平面落下的夕阳,无奈说道:「那现在凉快了吗?快回到船上,天要黑了。」

      「不要,」伍少祺踢着水浮浮沉沉,仰头问他:「除非你答应我不去当尚恩的私人教练。」

      「我刚刚拒绝他了啊。」安格丰说。

      「帮他或尚稀按摩也不行。」伍少祺执拗地说。

      「……」为什么?安格丰满脑子问号,但他懒得在这节骨眼上深究:「好,你快上来。」

      你可不可以別离开我?伍少祺很想提出这种要求,但没有勇气,只能拐弯抹角地说:「我…我也想去美国看看。」

      这天南地北的要求让安格丰完全搞不懂伍少祺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在昏暗迷蒙的天光中仍显得很有耐心又很温柔,他说:「那有什么问题,你以后很有可能会去美国比赛,要不然我邀请你到我美国的家玩。」

      伍少祺总算满意了,正打算游向船只,没想到脚一使劲,竟然抽筋了。

      「唔!」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乱了方寸,身体一沉,海水马上淹过头顶,水声在耳膜咕噜咕噜,隐约听见安格丰叫他的名字。

      我没事啦,抽筋而已。伍少祺心里想着,快速恢复镇定,正准备拉高身体冒出水面时,竟然…连腹部都抽筋了。

      他痛苦地蜷曲着,嘴里吐出一连串气泡往上冒,身体却直直下沉。

      真寸啊…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他,手臂穿过他掖下,强而有力地把他整个人往上拉,窜出水面的那一刻,伍少祺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

      「靠!」安格丰也在喘:「你这小子真是找死!」

      「你、你以为我想…」脚跟腹部还在抽痛,伍少祺的声音打着颤:「谁知道会抽筋。」

      一整天在太阳下做高强度的运动,现在跳到微凉的海水里,难怪会抽筋。

      「深呼吸,放轻松。」安格丰拖着他游到船边,一手搭着船,一手仍环抱着伍少祺,讲话几乎扫过他耳边:「还痛吗?是哪里抽筋。」

      「右小腿跟腹部。」意识到安格丰从后面抱着他,像个温暖的港湾,突然之间伍少祺就觉得不怎么痛了,但表情做的非常痛苦,说:「还在抽…」

      「现在爬得上船吗?」安格丰讲话的声音很轻,扫过耳廓,伍少祺却觉得整个人都在震动。

      「爬不上,」不知道安格丰会不会感受到他的心跳,伍少祺深呼吸几次,才说:「我怕一动又会抽筋。」

      「那就先这样吧。」
      安格丰乔了乔姿势将他搂紧,这时天已全黑,岸上的灯火离他们有段距离,谁也不知道有两个人飘浮在海上。

      想想有点滑稽,但又有点相依为命的浪漫。

      「其实这世界没有我,也没什么差别。」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片漆黑的海上,伍少祺讲出了他心里的话:「我爸妈各自找到幸福,不管我了。」

      安格丰一听就皱起眉头,心好像被刺一下,他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不准这样想,你也可以找你自己的幸福。」

      自己的幸福?他也可以拥有吗?

      没有太阳,水温一下掉了许多,伍少祺打个哆嗦低声道:「有点冷了,已经不抽筋了,我们上船吧。」

      安格丰嗯了一声:「你先踢水,我翻上船再拉你。」

      他让伍少祺飘浮着,自己一翻上船,再伸手拉伍少祺。

      伍少祺泡水泡得四肢僵硬,哆哆嗦嗦好不容易一脚跨上船,另一脚刚刚抽筋过,在水里扑蹬几下怎么都蹬不上去,安格丰怕他踢一踢又要抽筋,深吸口气手臂发力,硬是把人拉上来。

      伍少祺翻是翻上来了,还顺势把拽倒了安格丰,两个人滚在一块,双双哎哟叫出声来,安格丰是因为他的腰背直直撞上船底部的梁,伍少祺还压在他身上。伍少祺也没好到哪儿去,表情扭曲,咬着牙说:「又抽筋了…」

      「我们两个怎么这么狼狈啊…」安格丰讲完,看了看眼前的情况,憋不住乐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快乐是会传染的,伍少祺也想笑,但脚还一抽一抽的痛,结果脸上表情怪异的很。

      「看吧,再惨的事也可以自得其乐。」安格丰搂了搂趴在他身上的人:「只要活着,就会等到幸福。」

      「嗯。」伍少祺脚终于不抽筋了,但他贪恋这个怀抱。

      在閃閃星空下,一艘小船中,他悄悄偷了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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