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江同2013

3、私家调查

　　坐回驾驶室的江乃川没有急着走，他手扶着方向盘，凝神思索了一会。这时，他想起弟弟丢的那部手机。他把手机拾起来，按下home键。没错，正是自己用了不到两个月就送给弟弟的那部，桌面都没变，连手机壳都是自己买的。江乃川把手机翻来掉去看了又看，然后攥在手里，直直靠在了椅背上。
　　暮春的天，乍暖还寒，尤其到了深夜，小风一刮，透骨凉。但江乃川却觉得自己像发了烧，手、脸和脖子都热，热得要冒气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江乃山还没有睡。江乃川把手机递给他，看到弟弟一脸掩饰不住的欢欣雀跃，他就把教训的话压到了肚子里，只是嘱咐他早点睡，接着就把门带上了。
　　江乃川前脚刚离开，江乃山就从椅子里蹿出来，手舞足蹈地打了一套哑拳。对于高中生江乃山来说，手机就是本命，命没丢，魂又有了安身之所，自然格外快活。
　　一墙之隔的江乃山心思就没这么简单了。他点了支烟，走到阳台上拉开一扇窗，然后趴在窗沿上，对着茫茫夜色发起了呆。天边的寒星还没有隐没，对面楼里也亮着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盏灯，远处街道上路灯依稀发着黯淡的白光，而这一切，江乃山都觉得离自己很远，自己的世界有一轮璀璨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温暖又明朗。
　　第二天中午，江乃川手下的得力助手温启明受老板之托，已经把陈襄的资料打探了个清楚。当他走进江乃川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老板有点反常。他一改之前忙碌的状态，正坐在老板台前安静地等待自己，但是脸上的神色分明带着几分急迫。
　　还没等温启明开口，江乃川忽然变换了个姿势，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变成双脚着地，随后他又身子前倾，把双臂摆在台面上，拿眼光询问温启明，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烦，只要他再不说，对方的眉头马上就要皱起来。
　　一切都很不江乃川，温启明一时把不好老板的脉，越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更加不明白一个普通的外地小青年，怎么会让老板这么大动干戈去调查他。
　　他咳了一声，在老板发问之前，到底还是进入了正题。
　　“陈襄，27岁，外地人，与另两名男子合租风华里三街区2幢的一套三居室。”
　　“就这些？在哪上班？”江乃川语气略急。
　　“市气象局，是个公务员。”
　　“知道了。他老家具体在哪？你没弄到他的电话吗？”
　　温启明办事一向稳妥，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白纸。
　　江乃川把纸展开，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下边有一串电话号码。
　　哦？已经在应城落户了。江乃川盯着身份证上那双平静而又坚定的帅脸，嘴角不自觉漾出一丝笑来。
　　温启明满肚子好奇地睨了江乃川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敏感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对老板而言，是个挺重要的人物。出于职场人的敏锐，他早在把陈襄资料呈上之前，就悄悄存了他的电话号码。
　　当然，对于长年跟数字打交道的江乃川来说，那一串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根本就不用存，扫一眼就牢记于心了。当然，在温启明离开之后，他还是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把号码存在了手机里。
　　正值饭点，陈襄在饭店里忙得热火朝天，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好提高点上菜效率。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手机响了。
　　最开始陈襄并没有听见，饭店里太吵了。他一手一个盘子，稳稳地把菜送到客人的桌上，同时嘴上又礼貌应对着隔壁桌一群催菜的大嗓门。还是跟他擦肩而过的李林玉提醒他，他才意识到来了电话。
　　陈襄并不着急，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扫视那一串陌生的数字，最后直接把电话按掉了。他想，一定是推销之类的电话，或者是房产中介，最近被他们骚扰得厉害。
　　可是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非常锲而不舍。
　　陈襄怕引起他人目光，只好趁了个空，在角落里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陈襄的声音很低。
　　“是我，江乃川，昨天去你那取过手机。”
　　江乃川在电话接通那一瞬间，思维有半秒的停滞。陈襄的声音低得似耳语，背景声嘈杂得不同寻常。显然他并不在家。
　　陈襄也是一脑门子雾水，主要是他并没有听清。然而，像福至心灵似的，他抓住了“手机”这两个尾音，聪明地串起了整句话的含义。虽然略感意外，但陈襄并没有表现出讶异。
　　“哦哦，你好。”陈襄客套地应对着，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得体的话来回应。
　　“下班了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颇温柔，就像一位老友。
　　“我……”陈襄抬头看看人头攒动的饭店大厅，答非所问地说，“我在外面。”
　　江乃川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不好追问，就轻淡地回了一句：“那好，改天我再给你打电话。”然后就把手机挂掉了。
　　收了线的江乃川不无失望，在沙发上愣了几秒。他特意踩着陈襄下班能赶回家的点打电话，没想到原盘计划还是落了空。但他并不是轻易就会情绪低落的人。江乃川俯身捞起电视机遥控器，任凭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冲散自己胸口那团没着没落的闷。
　　此时，江乃山还没有放学。
　　江乃川本意是想找陈襄吃饭，但是开门没有大吉，得了个中下签，江乃川也没心思吃饭了。扒拉几下茶几上的零食盘，找到一块脆脆鲨嚼了。
　　据说巧克力治心情不好。
　　陈襄把手机放进兜里，他恍惚记起昨晚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给自己打什么电话，莫不是要感谢？想到这茬儿，陈襄自己先摇了摇头。他自觉自己只是物归原主，做了任何人都应该做的事，如果对方非要表达感谢，那可真是让他羞愧难当了。
　　陈襄明白自己的为人，清楚自己的功过，他只是把这件小事放心上简单过了一遍，便不再想其他，专心去做他温文尔雅的服务生了。
　　说起来，服务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工作辛苦，活比较脏，这倒没什么，人际关系也并不复杂。但是这其中也有一件颇困扰他的事，就是老板的独生千金对他似乎额外关注，每次来到饭店，总要找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没有什么露骨的表示，可大家都看出来，那位姑娘对他有些特殊的留意。这也就罢了，偏偏姑娘还是个有对象的人。那个高大但一脸傲慢的年轻人，几乎天天扎在店里，自然也将女友的态度看在眼里。于是，越发地看陈襄不顺眼。
　　陈襄听李林玉说过，小伙子一门心思想接未来丈人的班，天天在饭店里殷勤得不得了，忙前忙后，迎来送往，俨然一副二老板的派头。陈襄不想惹他，对姑娘的关注保持一段恰如其分的距离。
　　这天晚上，店里来了几个外国人，陈襄只是按要求走过去点菜，老板的准姑爷就远远拿了单子走了过来，眼含不屑地对陈襄说：“这一桌是老外，还是我来吧。”
　　陈襄觉得可笑，但表面波澜不惊，直直就退远了。后来他观察到，准姑爷根本就不会说英语，只是满脸堆笑地指着菜单，一个个试探客人的心意。
　　何必呢，陈襄心想。幸好自己只打算干三个月，算起来，也就还有个把月的光景了。陈襄的目的是善始善终，拿钱走人。他既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有什么艳遇。
　　这晚，他还是老时间回到了住处，还好，厨房里没有堆着小山一样的脏碗筷，垃圾是自己早上出门时带走的，地也不知被谁扫过了。所以忙碌了一晚的陈襄，看到这一幕，心情竟有些愉快。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当当当”敲了敲自己的对门。
　　没有人应门，陈襄眨了眨眼睛，恍惚记起自己好像有一段日子没看到赵业书了。不过他的公司经常加班，陈襄也见怪不怪了。他轻轻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按亮了开关。
　　一天中最宁静美好的时光，就是此刻。陈襄坐在房间唯一一张木椅子上，自得其乐地卸下了一身的疲惫。他弯起双臂，来回运动了几下，感觉酸胀的地方经过拉伸，好受了不少。
　　这时，忽然有人敲他的门，陈襄纳闷地起身，发现门口站着隔壁那位不爱讲卫生、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只见他穿着一身满是油渍的棉睡衣，一脸的肾虚样，头上乱得活活像顶着个鸡窝。
　　“今天有人过来收燃气费，你把你那份交了吧。”室友面无表情，开门见山。
　　此人典型作派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陈襄算是看透了。
　　他接过缴费单据一看，“欠费389元”，旁边还写着滞纳金。
　　陈襄的火一下子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