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卿从何处来》不及流光

1、明月比丘尼

　　共命棲。

　　月清，风静，只余野狐禅断断续续的呜咽还在不断回荡。佛剑分说背着手立在一旁，沉沉目光自胎藏五封莲上一扫而过，亦是面露疑惑与哀戚之色。

　　胎藏界之曼陀罗，胎藏界之大悲门，以莲华为标帜，母胎于子含藏保持，如莲华之于莲种，故曰莲华胎藏。五封莲既出，已是自证楼至韦驮菩提净心，行的是禅修正道，那么之前对天之佛的一切指控，自然就不是真的了。

　　他心中怅然，又见野狐禅伏跪在地，哭泣不止，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师兄、臭老秃，便只是静静的候在一边，打算等他冷静下来后，再带他离开疗伤。

　　然而时间不过过去半个时辰，他便听到有脚步声逐渐走近，不禁扭头望去——却是位身披斗篷、手持菩提金树的陌生行者，朝着胎藏五封莲的方向款款而来。不禁在心中自问，莫不是佛乡中人得知消息，赶来为天佛悼念？

　　那行者身形消瘦，垂下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颊，灰扑扑的斗篷似乎承载了漫长的风霜。直到她走到近前，瞧见其斗篷下露出的一双妙目，佛剑分说才恍然察觉，这位陌生行者，原来是一位年纪轻轻的比丘尼。

　　眼见她走到胎藏五封莲旁，朝着莲台俯身一拜，随即才转向佛剑分说与野狐禅，低眉合掌道：“见过两位前辈。”

　　野狐禅尚且浑浑噩噩，自然不会答她。佛剑分说回了一礼，沉声道：“不知师太如何称呼？”

　　“前辈唤我明月便是。”比丘尼有着一管清脆动听的好声音，一边说一边抬手揭开兜帽，海浪般微微弯曲的冰蓝色长发便在肩头铺展开来。“我方才从山外经过，眼见到至佛在此自戮，一时百感交集，这才前来打扰，实在抱歉。无论如何，我想为至佛念一卷经书。”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端正正的双跏跌坐于地，一手持住菩提金树，一手捻动手中佛珠，绣口一吐，却是自顾自的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

　　听见耳边念经声萦绕不断，佛剑分说偏过头，没有说话。楼至韦驮以天罚自戮而亡，魂魄尽散，永坠地狱，只怕念上再多经文也是枉然。

　　只是他见明月年纪轻轻，又一副苦行僧打扮，心知她不仅仅是为天之佛超度，亦是专注于自身修行，因此一言不发，只望着她不急不缓的捻动佛珠，不觉之间，身上宝光闪现，半空中异香浮动，似乎亦有梵音唱响，萦绕不去。

　　被她身上佛光一扫，饶是满心悲痛的野狐禅，也不禁扭头看了她一眼，再呆呆的看向被宝光笼罩的胎藏五封莲，却猛地跳了起来：“我要带臭老秃回善恶归源去……现在就回去！”

　　“吾送你一程。”佛剑分说沉声说道，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胎藏五封莲，许是心绪一时起伏，竟有些踉跄，连忙伸手扶住他。

　　野狐禅站直身子，又哀哀的叹了口气，对明月道：“多谢你……为我师兄超度。”他亦知道此举其实并无用处，只是见她如此，总让他觉得有些慰藉——在楼至韦驮自戮自证之后，总算有人愿意相信他，而不是将他视作满身罪孽的伪佛了。

　　明月仍在诵经，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礼。两人于是辞别了她，一径返回善恶归源去了。

　　——直到确定他们走出老远，又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四周一番，明月才停下诵经，小小的松了口气。

　　方才她紧张得浑身僵硬，冷汗都打湿了后背，幸好两位前辈没有注意。想了想，她又拨动了一下佛珠，喃喃自语道：“念什么地藏经，我就该念七佛灭罪真言……不对，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甩了甩头，一边念动法诀，将手中菩提金树一招，只见枝叶上现出四颗宝光四射的佛珠，正是方才楼至韦驮五脏所化，还有一点萤光在金树上徘徊不定，光芒若隐若现，眼看随时可能熄灭。明月心中一急，忙将手腕上的菩提佛珠缠在金树上，刹那间佛光摇曳，梵音唱响，金铃摇动，那一点萤光安定了两分，绕枝三匝，随即隐入了金树之中。

　　收起菩提金树，明月才松了口气，复又皱起眉：“魂魄残损成这样，别说是复活了，就是想要至佛恢复神智都做不到……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一边思忖，一边化光飞上叫唤渊薮，径直往通天道而去——最后一颗佛珠正是落在此处。方才她担心佛乡中人会把胎藏五封莲带走，不能及时取到天佛魂魄，所以抓紧时间拿住了四颗佛珠，只剩这落在最熟悉地点的一颗不那么着急。也幸好那些人走便走了，竟无人来寻这些佛珠，否则狭路相逢，自己可不敢说能有几分胜算。

　　“不过复活人这样的事情，还是找素叔叔帮忙吧，反正他很擅长。此时他应该在时间城，我正好也去拜访一下时间城主，看他能不能送我回去未来。”将最后一枚佛珠收入怀中，明月瞧了瞧通天道下沸腾的岩浆，却轻轻叹了口气：“日后梵天还要靠此脱劫，却不能这么简单取走，那就这样……”

　　她自袖中取出一枚冰珠扔入岩浆，眼瞧着原本奔涌的岩浆一瞬间平息下来，于是又费心费力的施加了一层法术，制造出无事发生的景象。

　　“幸好师父对这些法术不甚敏感。”明月微微一笑，却又忍不住抬头望向通天道的出口。虽然来到这里实属意外，但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也5不知道这个时候，师父又在做什么？是不是孤零零的守着叫唤渊薮，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仅是这样一想，她便心头一酸，忍不住举步想要去见见那位说不定会显得有点陌生的绝代剑宿。身随意动，她化光出了通天道，径直往渊顶飞去，却又中途停了下来——只见一道惊世剑光在渊顶上徘徊不去，阵阵轰鸣声经久不息，正是意琦行剑招绝技，红炉点雪！

　　被熟悉的剑招挡下，明月一时哭笑不得，却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有红炉点雪在此，我踏足此地时，师父就该有所察觉，若是他身在叫唤渊薮，早该出声叫住我……看来他并不在此地。”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到底心里已有准备，明月惆怅片刻，便也随即洒脱转身，离开了叫唤渊薮。

　　“阿弥陀佛，算了，大不了去了时间城，再想个办法把最光阴叔叔给哄回去……师父，徒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明月迟疑再三，仍只能无奈的笑笑。“要是这样都没办法把握机会，活该你以后还是孤身一人。”

　　然，天命是否可违呢？她若有所思的瞧着怀里的菩提金树，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恍惚：正如她此刻本不该见到师父一般，是不是任由一切自由发展才是好的？她作为后日来客，是不是什么都不去打扰才是好的呢？

　　但要她眼睁睁看着天之佛自裁身亡，岂不是有违本心？此事一旦开了先例，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思及此，明月禅心一定，再无犹豫，随即坚定的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