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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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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羊绒袜做成的小毡帽罩到蜥蜴的头上,在它的注视中左右移动,最后调整好了位置。
一件半成品马甲在它面前晃了晃,似在比划身材,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蜥蜴清楚地听见叹息声,然后自己的脸颊被抚摸了一下。
「真希望我能快点缝好你的新行头。最近一直有点忙,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又有个约定要履行。」夏茨将蜥蜴抱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满意地点头,「嗯,还行,那今天就这样吧。」
出门前,夏茨没忘记去看看人鱼怎么样。
跟前几天一样,安纳提斯躺在浴缸的底部,一副恹恹不振的模样。
漫画似乎也不能激起他的兴趣了。他一直不怎么动弹,也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每天勉强地进食,还是为了回应夏茨的敦促。
如果这是夏茨的宠物,夏茨可能会认为他病重没救了。但夏茨到底是不希望他有事,便想方设法尽量让他过得舒服一点。
为了做到这一点,夏茨尝试了跟他沟通,想知道他哪里不适,结果,得到的答案超乎了夏茨的意料。
「我?不适?」安纳提斯奇怪地说道,「我的身体和精神都还好,如果这是你想问的……」顿了一下,又说,「我这些日子都在聆听岛上的声音。人们来来往往……奔跑着,交谈着……这样做很费能量,有时候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但不得不承认,翼人的世界很有趣。」
原来人鱼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进行这种精神感应活动吗?
夏茨感觉白操心一场。不过他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便开口道。
「可你食欲不振,总归不太好的,要不要调理一下呢?」
「……」安纳提斯的表情有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从浴缸里滑起来,安纳提斯深吸了一口气,正视起红发青年,「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其实陆地人的食物……我都觉得很难吃。」
「啊?」夏茨呆了,「不会吧。就算是精心烹制的熟食,也觉得难吃吗?」
「不如说,正是因为熟了,所以才变得难吃。」安纳提斯解释,「我们人鱼都习惯生吃猎物,有不好的东西,比如肠子和毒细胞当然要挑掉,但是我们不会烹饪,那会使肉不再腥香。」
夏茨第一次听到腥香这个词。
两个意思互相矛盾的字怎么能组成形容词?
他深思了片刻,决定了回头弄点活虾给人鱼当饲料。
不过他现在还要去一趟动物园。
「正门左边……」
夏茨低头寻找着上周约定好的地点,在第三棵树那里停下来。
前方的影子拉得斜长,夏茨蓦然抬头一看,萨洛夫正站在他的面前。
「嗨。」身佩铁翼的骑士微笑着,递出一支白色的玫瑰,「您今天真好看。」
夏茨呃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扎头发。乱糟糟的怎么会好看呢。
夏茨接过白色的玫瑰嗅闻了一下,登时被美妙的花香迷得七荤八素。
总觉得男人之间送花好像有点不对……但也许是想多了……
「我们进去吧。」
「嗯。」
夏茨没有抱多少期望,以免自己失望。但他进去以后,就忘了自己想过些什么。那些气味、画面和环境,顷刻间夺走了他全部的心神,使他激动难耐,像个小孩子一样到处跑。
光明岛上有很多珍稀的动物,在其它地区难以寻觅踪迹。
夏茨对这些动物格外地钟爱,特别是一种黑白色的毛熊,身材圆圆滚滚。
有的抱着竹子吃得欢,有的在小池塘边上划水玩,还有的在给红彤彤的幼崽舔毛。
每一只都那么可爱,看得夏茨忍不住捂脸,内心溢出一声又一声尖叫。
萨洛夫趁机担任起讲解员的职责,称这些毛熊是从遥远的极东运过来,作为友谊的象征居住在这里的。他说得头头是道,夏茨听得直点头,流露出崇拜的神色,全程都没有察觉蜥蜴正在恶狠狠地吃着玫瑰花,一瓣一瓣的,像要把送花者也拆吃入腹。
一直到日头开始降落,两人离开了动物园,夏茨还意犹未尽,嚷着下回也要来看毛熊。
萨洛夫微笑着说好,左手自然地牵住夏茨的右手,在街道上边走边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得问问蜥蜴。」夏茨挪动了颈部,把一只耳朵让给肩膀上的宠物。
蜥蜴恨恨地瞪了一眼萨洛夫,踮脚跟夏茨讲起坏话来。
过后夏茨扭头,「随意吧。你决定就好。」
萨洛夫应了声,跟他继续走着,寻找能满足多方需求的餐厅。
路上有一个卖饮料的摊位,经营者是个佝偻的老妇,坐在那里孤零零。
萨洛夫走了过去,夏茨跟在后面,发现他跟那名老妇交谈,自己却听不懂内容。
又是土著语言。夏茨暗暗叹息,耐下了性子站在那,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然后老妇拿起勺,往纸杯里盛满透明的半凝固液体,又浇了些蜂蜜,慢吞吞递给了夏茨。
「#@¥@#¥。」老妇说。
夏茨茫然地看向萨洛夫,后者付了钱给她,并向他解释道,「这是她今年最后一次卖了。」
这件事始终让夏茨想不通。他低头啜饮着这种以前没喝过的、味道比较甜蜜的东西,随着萨洛夫逐渐走到市区,周围的行人变多了,刚才的场景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萨隆。」夏茨唤了一声,对方停下了脚步,「在你们的学校里,一般用什么语言授课?」
「昭理语,怎么了?」萨洛夫回答。
夏茨没有说话,将剩余的饮料递给了蜥蜴,后者生气地扔掉了。
萨洛夫突然哦了声,「您是在想,为什么仍然有翼人日常使用原来的语言吗?」
夏茨承认道,「我认为这很值得尊重,只不过有点好奇,因为在我们那儿,几乎没人使用非通用语言。」
「这里也是。只有少数人还会用原来的语言,因为……」萨洛夫想了想,「这很难说。也不是所有的学校都会守规矩,我就在很小的时候,上过一所复原派学校,他们都提倡回归原来的制度,语言包括在内。我的名字也是那里的老师给取的,因为我是孤儿。」
「怪不得。」
「这算是社会上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吧,回归还是前进。有时候讨论变得太激烈,就会爆发出冲突。皇帝经常为此感到头痛,但言论和思想的变革是阻止不了的。」
「萨隆,你也是复原派人士,对吧,不管是教堂还是生活中。」
「嗯,我没有奢望过什么。这个时代能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就是和平。」
「这样…不会很痛苦吗?明知道你是少数,无望实现愿景,却还坚持着自己的道路。」
萨洛夫闻言转身,执起他的双手,虔诚地放到胸前。
「您真是个仁慈的人。」他说,「这条路从来没有容易过。」
夏茨作势收回自己的双手,但是萨洛夫牢牢抓着他,力道大得吓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
如果说夜晚预示着寒凉,那么萨洛夫的视线则相反。那眼底燃烧着火焰,随着分秒的流逝,变得愈发炎热和清晰。
夏茨的心脏猛跳了几拍,不由自主感到了畏缩。
是的,他明白了萨洛夫的眼神,他已经看懂了。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萨洛夫会……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做?直言拒绝吗?可是萨洛夫甚至还没有坦白过。他搞不好会显得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夏茨……」
萨洛夫的力道开始放松下来。
夏茨立刻挣脱了对方,往后退了一步。
或许是有夜色作比对,萨洛夫的眼神更显炽热。
「原谅我的失礼,但是……」他的嗓子透出沙哑感,「您的手好柔软。」
「呃…」无措之下,夏茨决定装傻,「这个…鲁特琴确实对演奏者的手要求比较高…嗯…」他尝试着转移话题,避免局面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对了,你知道吗,如果你在音乐会上发现自己感冒了,有个很好的办法可以抑制住咳嗽。」
萨洛夫盯着他,却没接他的话。一阵风刮过来,那眼底的烈焰燃烧得更旺。夏茨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不禁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
「夏茨,我真的——」
嘶啦!
交谈因此被打断,他们俩都愣在原地。
那种噪音却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密集。
嘶啦!
惊呼声在周围响起,人们都指向天空。
嘶啦!
只见那苍穹上,数以百计的士兵集体向前飞行,全部穿着标准蓝天军制服,队形整整齐齐,不徐不缓地进入了视野。尽管他们离地面距离非常远,但显得壮观至极,特别是飞越民众的头顶时,仿佛黑压压的乌云移过来,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走了。
最后几个士兵排在阵列的尾部,拍动着庞大的铁翼,制造出更大的噪音。有人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举起手臂向他们敬礼,引得其他的民众跟着这样做。
「我们也要敬礼吗?」夏茨迷惑地转头,意外地发现萨洛夫眉头皱得死紧。
「不!!」萨洛夫突然怒吼了一声。
不用吗?那也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吧。
夏茨想着,耳边忽地传来巨大声响。
嘭!!!
就跟所有人一样,夏茨被猛烈的冲击波掀翻在地,耳边尽是嗡鸣。数秒后,他明白大事不好了,强迫自己抬起头,望向一瞬间被烟火粉尘覆盖的天空。
不!不!不!他明白萨洛夫为什么要这么怒吼了。
只见那些刚才还在飞行的翼人,此刻簌簌坠落,如同树叶从树上掉下来。
他们的尸体是燃烧着的,在撞击到地面的那一刻,都变得破碎不堪。
蓝天军的鸟儿们早在坠落前就被炸死了,连声惨叫也没能发出。
这就是炸弹的威力。每一卷火药都用活人的身体亲自点燃。
身体蓦然被扶起,夏茨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像是软的,被萨洛夫使劲按着才站好。
「能听见我吗?夏茨,他们还在这里,您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懂吗?」
夏茨晕晕地点头,瞥见周围的人们疯狂地奔跑,你推我挤,踩踏过具具尸体。
安全的地方……安全的地方……他完全看不见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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