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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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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江请了人来修筑房屋,硬是把沈长策的屋子与自己的屋子连接了起来。不过是为了多连上一个狭窄的房屋,竟然兴师动众,在两家之间修建了三间屋子一条廊道。
这成了镇上一道好景观。
伏江去哪里要来的这么多钱财,把这穷小子沈长策的日子都带好了。
淑莲支支吾吾与伏江说了镇上人的议论,看上去自己也是想知道的。伏江随口编纂:“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回了家,拿了家里的藏钱。”
“噢。”淑莲看着他,她什么也没多问,便端着个盆出去洗红薯了。
很快消息又在镇上传了出去。
原来这伏江是富家公子,不是小倌。
人们倒是爱听这样颠来倒去的故事,原先持着两方不同观点的人就互为赢家。输了的就卧薪尝胆、挠心挠肺地想要故事再颠一次,这故事到最后,无论颠得多么离谱都有人接受。
只不过又有声音道:那沈长策真是有福气,去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伏江,是男人却委身做妻,是少爷却委身嫁穷。
这讨论来还有些欺辱沈长策的意思,这日沈长策在街上买面,一旁邻居看他拿出了一锭银子,便酸溜溜掩着嘴和旁边的人说了:“堂堂男人,自己活得潦倒,还得靠娶男人过上好日子······”
沈长策听得见。可他却也不生气,只看了那人一眼便走了。他转身去了糕点店,用伏江的钱财又买了一包桃花糕。
他能给伏江的永远比不上伏江要给他的,就像人向神求的东西,自己永远也还不起,而人要给的,神未必会看一眼。
但两人的眼睛一对上,伏江便朝他跑来,两人亲昵爱抚,也在享受人间燕雀之乐。
这样的日子,就和传说里天仙下凡与人结为夫妻那样和美,只是沈长策总觉得这样美的日子,仿佛是从下半辈子借来的。就像河汉诞生前的牛郎织女,满月飞天前的嫦娥后羿。
沈长策带着那盒桃花糕回去,离家还远,便听到那边人哼哧哼哧的修建声。那是伏江请来干活的人,因为他给足了钱,人干活就格外卖力,不过几日,这要建的东西就已经有了个轮廓。
伏江说他不想做什么都要看天的脸色,所以房子一定要大,大到他可以所有的事都在里面做。
沈长策低着头走着,脚步忽然顿住。
他看见清晏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好似两只尖锐的箭,那两只箭正朝着自己。
沈长策身子蓦地一僵。他很快别开目光,但余光里又瞧见那清晏好似要朝他走来,脚下更乱。
他匆忙进了屋中,把那门掩上。
关上门时,好像隐约听到那干活的人叫了他。
“呀!”屋中传来淑莲的声音。
他方从亮出进到暗处,眼睛还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会儿渐渐看清时,才见那淑莲慌慌忙忙穿着衣服,一只圆润的肩还露在外边。
她把那只肩掩住了,好似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不过是一瞬,只觉得这面容不是她的,反而有些妖娆。
“淑莲?”沈长策心下有些奇怪,“你在这做什么?”
淑莲这会儿神色倒是像淑莲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干净。
她想起方才的一幕,却是有些害羞:“这几日有了钱,我忍不住买了新衣裳。可我等不及了回家,就在这里试试。”
那椅子上果然挂着红的绿的衣衫,都是现下女子里最喜欢的花布做的。
她说着又生气:“我都拜托外边的先阻一阻要进来的人,怎么他们都不好好听人说话的。”
她每日往伏江这里跑,已经是让人多言。在这里掩了门更换衣衫,刚才那番要是被人看见,又不知会起什么波澜。她却是在伏江的胡话下愈发不介意他人的言辞了。
她把那衣衫小心叠好,包括那守寡示贞洁的清淡衣衫。自己高兴地穿着红裙子去后院里忙去了。平日不上街卖东西,她都会捡几个红薯去洗干净,稍微晒一下,明日再放进火里去烧。
等她一走,沈长策才想起那清晏。
但等他拉开一道门缝往外看,那街上空荡荡,清晏已经不见了。一旁的人看着沈长策却白了脸:“清晏道人说,这屋里有妖。”
沈长策回头往屋里看去,却只听见了淑莲的歌声。
伏江最爱夜晚。
天上一盏灯关了,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谁与谁都没有关系。淑莲也回自己家去了,他搂着沈长策到那床上去,沈长策也不会制止他。
在伏江买下的那张雕花大床上,两人忘生忘死地厮磨一番,便抱在一起,等那份余韵散去。
这床有些大了,伏江却总觉得远。
沈长策好似也有这番不安,将他抱得紧。两人听了一会儿彼此的心跳,只觉得满足。
看沈长策又忽然问伏江:“神仙有没有怕的东西?”
伏江看他,笑道:“怎么?你想知道,然后来对付我?”
沈长策一时有些心虚,道:“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伏江嗤声笑了,又万分喜爱地抱住沈长策,他嗫嚅道:“你还担心我?你还担心我?这天底下随便一个东西都会害死你······你还担心我?”
他毫不掩饰的亲昵,让沈长策为彼此的距离感到呼吸滞涩,他凝望他的眼睛:“你不是没有庙?”
伏江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又裹在被子里大笑不止,笑够了又道:“我是没有庙。”
沈长策果然凝望着他:“人分三六九等,仙不会分三六九等?你没有庙,是第几等?”
伏江将嘴唇贴在他耳朵旁:“你想在我庙里做什么?你想跪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地叫我的名字,眼神滴溜溜的,总是想要吻我。要是有外人在,你就不敢看我,要是再看我,你就想要来抱我。”
沈长策听得呼吸沉重,却又问他:“你喜欢那样?”
伏江看着他:“我喜欢。”
他不喜欢,又怎么会为了他一次两次地回来?
沈长策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两人目光直勾勾对视着,呼吸又开始乱了。气息撩着伏江的头发,他痒得直笑。
他忽然道:“今天清晏说,我们屋里有妖。”
伏江却笑了:“神仙都不怕,你还怕妖?”
“清晏他会不会害你?”
伏江却道:“不会,他只会救我。你也是。”
可沈长策依旧惴惴不安,可他从不多问。他在伏江唇上轻咬一口,他的吻又烫又密,非要伏江的眼睛离不开他不可。
沈长策黑色的眼睫微微颤动,他额头上都是汗水,呼吸滚烫灼人,俨然是困缚于情欲之网中的人。
日子好似很满很满,就像是满月一般满。
就连那清晏也没有来,但沈长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日是淑莲到街上看摊子,她回来时愁眉苦脸,与在厨房内倒腾的两人说:“别做了,今日卖得不好。”
沈长策停下手中的活,伏江问:“怎么不好?”
淑莲扁嘴:“人都不来几个,说是平福镇有几处闹了妖,大家都躲在家里。怪不得前几日卖得多,原来大家是在囤粮食,现在都不愿出来了。”
伏江又问她:“这么大的事,你前几日怎么不知道?”
她开始结巴:“我——我没心思理这些事。”
她哪里是没心思理这些事,她整个人就神魂颠倒的。从前她和那刘砍柴,没钱没吃的,现在手上一有了闲钱,便去买好看的衣服和胭脂。做活也不认真,一堆红薯她可以分好几次洗,每次回来拿新的,就可以看一眼那挂在一旁的漂亮衣裳。
伏江问:“你买这么多衣裳,又不穿,买来做什么?”
他说的是“不穿”,不是“不能穿”。淑莲已经不怕人的碎语,可现在怎么又介意了起来。
淑莲道:“我想穿出去,可我怕他觉得我不庄重。”
他是谁?
沈长策与伏江面面相觑。
淑莲红着脸说,他是街上那卖菜老汉的儿子。
这段日子那老汉身体不好,那种地的儿子便出来替他卖东西。那卖菜的小伙又要忙种地,又要照顾爹,还得看摊子,实在忙不过来,便时常托付给淑莲。这男女之间一来二去接触,两人的眼神便不对了。
这本是情投意合的喜事,可淑莲说着又气道:“可他最近不来了。”
伏江问:“哦,因为平福镇开始闹妖,他也不来了,所以你不想去。”
淑莲顿了顿,又憋气道:“对,因为闹妖。这闹妖闹得,人都没法正常过日子。”
平福镇开始闹妖,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但实际上囡儿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一开始只是些打草惊蛇的小动静。比如谁家的吃的不见了,谁家的姑娘说半夜有人摸了自己,谁家的孩子又中了邪。
但人人都盯着自己眼前的事,别人的事都蜻蜓点水一般,不太放心上。
直到官府请了榆丁庙道人的消息传了出去,这才人心惶惶。
粮食被一抢而空,有的家开始琢磨着要到别处去,没钱的只能每日去榆丁庙拜神,拿回来一把不知有没有用的符咒,在家里四处张贴,便关上门不出来。
之前崔老汉家囡儿死时成立的那个捉妖队,充其量只是给人们撞个胆,榆丁庙里的道人杀了几处妖,他们连一处也杀不到。
这榆丁庙供养了许多道人,这倒是让百姓们觉得些许安慰。听说那清晏道人虽古怪,但杀妖神勇无畏,这段日子也为了百姓忙得不见人影。人们渐渐忘了他的古怪,见了他都叫他半仙。
还有许多留下来的人,都是盼着这阵子过了便能好起来的。
但很快,便死了人。
那张老板死了。
也许在此之前也有人死了。但这穷人死了不稀奇,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死了,却惊天动地——原来这天灾来了,就算有万贯家财也挡不住。
据说,那张老板是死在无数请来的符咒之中。
他脚板下有两个黑窟窿,眼皮里的眼睛也已经不见了,都淌出黑乌乌的鲜血。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已经青黑,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干涸。就连他的亲人也不敢靠近一步。
那场景恐怖,一下便传遍了平福镇。
平福镇开始大乱。
伏江在家门口抱着小狗依着,门口摆着那卖红薯和烧饼的车子,他百无聊赖,看街上拖家带口的人来往不止,嘴里念道:“烧饼!红薯!”
他的声音就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样被人忽视,路上的人都听不见,只互相问候着:“你去哪?”
另一人叹了口气:“去刘家口投奔个亲戚,据说那里还算是安全的······你呢?”
那人看了一眼后边车子上坐着的两个老人:“我不知道去哪,我们花了大半银子请道人画符,可听说那张老板就是······”
另一人道:“别说了,孩子害怕。”
那人看了一眼他娘子手里三岁的孩子,只能忍着不说,又道:“唉,我们一路过去,能到哪就到哪。活下来就好。”
另一人看他身上还挂着榆丁符,便道:“你说我们每日供奉这榆丁庙,榆丁听得见吗······”
这时,伏江的声音又传来了:“烧饼!烤红薯!”
那两人终于看了他一眼。
那伏江就像是当垆的卓文君,在自己门前吆喝,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的身体姿态修长美丽,神色也是平静,眉眼让人觉得亲近得很。他们看到伏江,便想到几个月前的平福镇,那时邻里和睦,这伏江什么也不懂,还给人添上不少欢笑,现在竟然已经能那么老道地修缮屋子、做起买卖。
但他学会的却不是时候,他想享受大房子、琢磨买卖的乐趣时,平福镇一下变了天。
但如今情况不同,人看人的心情也不一样了,他们倒不再觉得伏江傻。
一人劝道:“伏江,这妖都来了,有钱也没用。你还不快离开这里?”
伏江道:“离开做什么?”
那人又问:“你不怕妖?”
伏江又道:“怕妖做什么?”
这一来一去好似说不清楚,人们看着伏江好似还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样,便用又是怜悯又是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伏江看卖不到几个,早早便把吃的搬进了家中,小狗在家里围着他转个不停。
他看沈长策做的面饼可惜,便自己把面饼吃了一个,又给小狗吃了一个。
一夜之间,这平福镇上便开始冷清。即使有人,也只是来往逃亡的人。街上的铺子都关着门,沈长策说去给自己买点心,他去哪里给自己买呢?
街上两旁一片萧瑟,却有一处是热闹的——谭郎中的医馆。
伏江好热闹,这漫长冷清的街道上只有这处人多,他虽没有病,也往这里钻。
许多医馆都关了,郎中都逃走了,也就是谭郎中的医馆反而热闹起来。他在人群中忙得手忙脚乱,看了伏江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他吹胡子瞪眼:“你来这做什么!我忙着,没空理你。”
伏江回到这镇上,盘下那吴六的屋子,邻里对他的态度多少会随着他的地位有些变化,只有这谭郎中对他却是没好气。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沈长策魂不守舍的模样,所以还怪罪伏江。
伏江却未理他,只仰着头在这医馆看了一圈,一双眼睛直溜溜紧盯着那房梁,好似在看什么。
谭郎中忙得晕头转向,一刻钟后,他还见那伏江仰着头看那房梁。
他气道:“快走快走,我这医馆本来就小,你没病没痛,来着挡什么道。”
“谭郎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叫着他。
谭郎中又很快忙去了,等人少了一些,他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才发现伏江已经走了。
他来这做什么?
谭郎中不由得也抬头看了看自己那房梁,上面光线不足,黑漆漆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一阵风吹来,谭郎中打了一个哆嗦。
他嘴里嘟哝:“这人怎么回事······”
傍晚,伏江和小狗远远听到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开门相迎。
沈长策拿着一盒桃酥,他才进了门,便被伏江抱了个满怀。
伏江把桃酥抢在手中看,那酥饼焦金色,香喷喷的实在诱人。他又看沈长策,那人果然又在看自己的脸色。
伏江问他:“你去哪里买的?我看那老板都没开门。”
沈长策似有些不愿详说:“我去他家请他做的。”
伏江知道他对自己花费心思,心中又觉得悸动难耐,双手搂着他的肩,便吻得难舍难分。
外边是妖魔乱人间,他们在这屋中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两人吃穿不愁,又心意相通,过得神仙眷侣一般。
小狗身子也已经好了,在两人脚边叫个不停。
两人在桌边赏着月吃着桃酥,伏江便突然道:“我今天去了谭郎中那里,他的医馆穷困劳苦之人常年往来,阴气死气淤积,妖魔鬼怪喜欢得不得了。”
沈长策看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
伏江语气平静:“他那屋上,藏着一只吃人心的妖。”
沈长策神情一怔。
伏江看着他,突然嗤笑:“你也觉得我已经逾矩太多了?再多下去,怕会遭天谴?”
沈长策看他笑,心中突然一紧,他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伏江。”
伏江看他伸来的手,忽有些怔愣,低声道:“怎么了?”
不知因何,沈长策心中似有抽痛。他不敢看伏江探来的目光,只开口问道:“你为何有许多东西不记得了?”
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沈长策自己也不清楚。
伏江忽地一笑:“你要是什么都知道,来人间有什么乐趣?你要是知道这株花那株草什么模样,它们又终将枯萎,这有什么好玩的?”
沈长策压低了声音:“只是这样吗?”
伏江一听,看向沈长策,竟然痴愣愣道:“不是······”
不是,不是,那是什么呢?
任凭伏江苦思冥想,他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半夜,沈长策忽地被雷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伏江不在身边。
他起了身,朝黑暗里喊道:“伏江?”
窗外的天,浓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掠过一阵闪电,顿时彻亮了屋内!
轰隆隆——
惊雷乍响!
可沈长策此时无心关心这天。
他想起睡前两人的对话,又念起那伏江说话时的神色,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心慌。
“伏江!”
他在偌大的屋子来回寻找,哪也找不见伏江。
“伏江!伏江!”
屋外电闪雷鸣,把他的声音淹没。
他去了哪里?两月前才许诺两人的今后,怎么可能一声不说就走?还是说他是不情愿的——是因为屋外铺天盖地蛰伏于暗处的妖,还是因为那神色冰冷神秘莫测的清晏?
“伏江——”
小狗被惊醒了,在屋内乱吠。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沈长策更心烦意乱。他伞也不带,便冲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CP被PB,JJ有存档,如果JJ被PB,CP有存档。如果两个都被PB,和我说一声,我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