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姑姑》十七划

35、蝴蝶

　　宋赫在门口贼眉鼠眼瞅了一阵才关门，跟着一阵傻笑。

　　“你回自己家酒店怎么跟做贼似的，快洗澡去。”我吼了一句。

　　刚扔下西服的他立时愣住。“洗澡做什么？”

　　我靠在床头睨着宋赫：“□□啊。不然你以为我约你干嘛？”

　　刚说完，就感觉这云淡风轻的口气像出于孟一一之口。

　　宋赫当场半蹲到地上，双手拼命作揖：“姑奶奶，姑奶奶，你别害我啊。我找你有正事，最最正经的事。”

　　“对你来说，□□不就是最最正经的事？还是你转性了？”

　　“画画，画画，你饶了我吧。我爸可是说了，我现在正在观察阶段，要是碰了你，我爸非得剥我皮了。”

　　瞧他那孙子样，放战场上百分百是主动当战俘的货色。

　　“啧啧，你也太不经吓了？你爸不都说了几百回了，从来也没见他真的拿你剥皮抽筋。”

　　“这次是真的。”宋赫拿爪子抹了把汗，再往白衬衫上一蹭，看着就糙到不行。“我爸说了，他准备给我找个小妈生二胎。要是这几年我再犯大错，立刻取消我的继承权。”

　　想想也是，他这次在德国闯的祸够麻烦的。我要是他爸，早就直接赶他出家门了，哪能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

　　“说吧。”我鄙夷地哼了声。“找我什么事？”

　　宋赫嬉皮笑脸凑到床沿：“画画，我现在太穷了。你看我好可怜，每天跟着你在食堂蹭饭吃，我宋大少几时这么憋屈过。所有卡都被冻结了，这些日子开房的钱都是签的我爸名。”

　　“我比你更穷好吗？”姑奶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零花钱长什么样呢。

　　“我知道，知道。不是找你借，是让你帮我说说情，找Devin借。”

　　“你想借多少？”

　　“200，不然100也行。”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这帮人论钱的单位都是省略万字的。

　　“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你知不知道，200万够你四年德国留学的全部开销了。”

　　“你看你，还没嫁给Devin就给他省钱了。这我哪敢跟您睡啊？我可不能得罪财神爷。”

　　“可是，你要那么多钱干嘛？”我实在不理解，吃穿住全在家里，除了泡妞，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啊。

　　“这你别管，反正你就帮我说说情。我那天开口他没同意，只好请您出马了。”

　　宋赫这话听得我略得意。

　　我故意板起脸：“这样吧，咱们睡一晚，明天我去找Devin。”

　　宋赫吓得几乎跪到地上：“姑奶奶，这话您可千万别在Devin面前说，我还等着他的救命钱呢。”

　　喘了半天气他站起身，走到沙发旁将西服一勾，回头道：“你在这不是开过十几次房没给钱，我给你算八折，这钱我明天也找Devin要。”

　　我一个四方枕头砸过去：“滚，你他妈真是穷疯了。”

　　计划再度落空，没想到破个处真难。干脆还是找陌生人得了，省事。

　　隔日，我跟Devin说了宋赫要借钱的事。Devin财神爷的名头不是吹的，他母亲往生后就留下百万遗产给他，他爸爸又是个对吃喝玩乐不感兴趣的书呆子，几十年下来身家不菲。

　　这家人的问题是，只会挣钱，花钱找不到地儿。

　　宋赫找他借钱真是太明智了。

　　可惜Devin还是拒绝。他只肯借11万。

　　虽然宋赫仍是一股脑谢我，说Devin是看在我的面上才肯借他10万，剩下1万算替我付的房钱。但我还是有些不舒坦。

　　大概是我觉得高估了自己吧。

　　好在宋赫这块牛皮糖算甩掉了，他不再跟着我上课，不过晚上会去酒吧接我下班。开始我只当他是心血来潮，后来他居然每晚都盯着我。这叫我怎么挑人？任我好说歹说，他也不肯改主意。
　　最后被我逼问出，原来Devin借他的钱不用还，让他拿劳动抵，就当是给我当保镖了。

　　有这尊夜的守护神，我的计划只得继续搁浅。有时我们在酒吧玩一会，晚了我就直接宿在“华尔兹”。

　　没想到，在我十八岁生日当晚，我的爱情再度到来。毫无预兆。

　　我又在一个男人脸上看见，一只神秘的、通体透明、翅膀会发光的蝴蝶。曾经，透明蝴蝶在Devin父亲脸上短暂停留过一阵子。当我看见蝴蝶，我知道那是爱情到来的信号。

　　对，我的爱情像只行踪莫测的蝴蝶，停在谁的脸上，我就爱上谁。

　　这次我爱上的是，宋赫的爸爸。

　　半侧着身子的他穿着亚麻短褂，修长的腿翘成二郎腿，藏在一条松垮垮的灯笼裤里，夹着雪茄的手正在弹烟灰。

　　宋赫的大长腿来自他，可他的气势、他的深沉不可捉摸、他被岁月磨砺后的味道完全将儿子碾成渣渣。

　　我呆呆看着他，脑子里快速编织各种我和他的图景：我们花前月下、我们对坐喝茶、我们携手散步，最后我们在海水里□□，极尽缠绵。

　　从门口到他身边的短短几步路程，我的脑中已历经一遍情爱红尘。我确信，他在我十八岁生日这晚降临，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

　　“愣着干嘛，快叫人啊。”宋赫用力推我。

　　我连话都不会说了。那感觉不同于孟一一和顾彼爱情的笃定，是我独有的一份兴奋悸动。我再也不用胡乱找人了，此刻我只想把身体献给他。我无比庆幸，我的身体还纯洁。

　　我愿意穿高跟鞋了，跟宋赫爸爸一米八的身高相比，我真的矮到不能看；

　　我也愿意宋赫每晚等我了，唱完歌我总是请他喝几杯，东一锤西一斧打听他妈妈。原来他父母两年前离婚，他妈妈已经移民去了德国，这一年多他都跟妈妈住一起。我这才明白，为何他会去德国留学；

　　我开始重新学邓丽君的歌，希望有一天能在他父亲面前唱一首；

　　我频繁跟着宋赫回家，期盼能多见他父亲几次，晚上下班直接住在“华尔兹”，以求偶遇……

　　即便我如此煞费心机，一个月我也总共只见到宋先生三次。大概有钱人的时间都是钻石镶嵌的吧。

　　一番煎熬中，我还是在“华尔兹”酒店寂静的长走廊上对他表白了。

　　那是酒店一楼的休息区。纯白座椅配上一张张透明玻璃圆桌，仅有两桌老外在晒太阳，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除了光就是影，无一点多余色彩。或许是这透明、纯洁的空间蛊惑我。

　　阳光从他身旁的落地窗洒下，浮雕立柱上的白色小天使镀了金。

　　“宋叔叔。”我追上去，轻轻唤他。

　　他转过身，正午明亮的光线让我轻微目眩，我看不清他。我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他的眉眼鼻子一点点浮现，只有青色的胡茬连同嘴唇一起陷入幽暗。黝黑的皮肤辐射出出比宋赫更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我心中的众王之王，宙斯大概就长成这样。

　　“我喜欢你。”我的嗓音从未如此羞涩、甜蜜过。

　　高大伟岸的男人愣住一秒，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潇洒离去。

　　没得到回应，但我一点不气馁。优秀的人不会轻易做冲动的奴隶，我用笑容锁住他的背影。

　　之后的日子我天天浮想联翩，他的五官、身形、身上的气味愈发具体。我成为一个体验派画家，为刚刚遭遇的爱情填补所有细节。

　　甚至连他衣服上的褶皱，都让我心驰神往。

　　我的妄想症与日俱增，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但那又如何，疯狂让我快乐。

　　我隔三差五撺掇宋赫回家吃饭，可怜的宋赫只当我是喜欢他家厨子的手艺，丝毫没想到我在打他后妈位置的主意。

　　宋赫家在偏远点的别墅区。表白之后，我再踏进别墅大门的心情大相径庭。对待别墅里的管家和佣人，我比之前笑容可掬得多。我希望他们能对未来的女主人评价好一点。

　　嗯，一个年轻漂亮又可亲的女主人。

　　诸如此类的妄想如一针针兴奋剂打进我身体。

　　可惜，男主人很少在家吃饭。

　　十八岁生日才过去两个月，我却感觉过了很久。时间真是太慢了，若一个月是一年，我跟他多少也能碰面几次吧。

　　爱情外头的糖衣吮去后，我品尝到无尽焦灼。关于宋先生的妄想，我编织的香甜旧梦，粉红色泡泡，在日与夜的更替中一个个渐次破灭，接着被更香甜的新梦取代。

　　一场泡沫守望，无一日不是天堂与地狱间的蹦极。

　　雪上加霜的是，寒假即将到来。宋赫必须去德国，一来处理退学事宜，二来陪他母亲过年。放假前几天，Devin来阶梯教室找我，恰逢我意兴阑珊。他的心情倒是非常好。

　　我懒洋洋问：“怎么突然跑这来了，预防小组不忙吗？”

　　Devin明亮的眸子立时黯淡几分。“我们两个月没见了。”

　　我顿觉一惊。两个月，我跟Devin还从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过。说到底，是爱情让我遗忘了伙伴。

　　为了弥补，我故意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说起预防小组。

　　“先前应聘爱心同学的几百人，怎么样了？”

　　Devin有些羞涩：“两百人里选出了十个，等再开学人员就能确定。”

　　他从小就是如此，听不得夸赞。

　　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教授一定对你更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