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再见成往》斯别

44、第四十四章

　　白萱到的时候，夏天和李黎已经酒过三巡了，桌子上摊着几瓶酒瓶，一滴不剩。
　　两人脸上挂着笑意，嘴里却说着胡话，但那胡话也是借着酒劲有意而为之，说到底，即使再过分，谁会跟一个醉酒之人一般见识。
　　所以，大部分时候，脑子是清醒的，嘴上可很糊涂。
　　李黎几句话便把旁边的小服务员调戏的脸上都要跟滴血似得，这可真不是一般黄花大闺女能干出来的事，但她却信手拈来，风趣幽默，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脸色潮红，褪去了女生的青涩，添了女人的妩媚性感。
　　酒气扑面而来，白萱微蹙眉头，她向来是滴酒不沾，可她这两个挚友，却是无酒不欢。
　　李黎托着腮娇嗔的开口，“灭绝师太来了，白萱，你知道你整天这一身的打扮，像是干什么的吗”？转头问夏天，“你知道吗”？
　　然后卖关子地说道，“特别适合去当丧礼主持”，甜甜的看向立在旁边的服务员，“你说是不是”？
　　又惹得人家一阵脸红，毕竟年龄小，没见过什么世面。
　　白萱挥挥手，让他出了包厢。
　　“没劲”，李黎小声抱怨。
　　她还是日复一日的出口念叨，“你们俩这酒，以后少喝，借酒消愁愁更愁”。
　　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话最少的那个人，半辈子的话，好像都对她们俩说干净了。
　　夏天转动餐盘，“你最爱吃的豆豉鳕鱼，刚上的，趁热吃，怎么来得这么晚，看来你们这钱也不好赚”，
　　“临走的时候，又被缠住了”，白萱夹了一筷鲜嫩的鱼肉放在面前的小碟里。
　　李黎独饮一杯，有感而发，“你说我们三人作为女人，也是够失败的，26岁的高龄，依然保持着一年又一年的单身记录，前段时间我在朋友圈看见方言现在拖家带口的，都不好意思在下边点个赞评论一下，生怕引火烧身，问起我的终身大事，又是当头一击”。
　　“这里边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人家秦朝这么些年对你死心塌地，你去哪儿他跟去哪儿，世上得此一人，足矣了，你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李黎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连连喝了几杯，夏天摁住了她拿酒杯的手，“别喝了，今晚多了”。
　　李黎在两人担忧的眼神下，粲然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你们俩之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跟齐立明怎么样啊”？
　　夏天苦笑，“就那样呗！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李黎和白萱对视一眼，不置一言，算是默认了。
　　她本就早该想到的，李黎初遇他时的惊吓，后来却不了了之，再也未问过，而白萱更是只字未提。
　　“没有一个人会没有原因的做一件事，夏天，时间在往前走，人也是要往前看的”，
　　白萱的话与阿洛如出一辙，他们俩总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秦朝打开车门，把欲醉还醉的李黎塞到了副驾驶上，微微欠身，开车离开。期间一句什么抱怨生气的话都没有，只是心疼的叹气，轻手轻脚背起她，体贴细致的照顾。
　　她们就见过几次李黎把胃里的掺杂酒水的食物全数吐在了秦朝身上，可是他第一反应都是先紧张怀里的人，然后才顾自己。
　　就这么对她死心塌地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不知为何，李黎终是没有点过头。夏天曾经也几次为秦朝鸣不平，但是她每次都岔开话题，一次却比一次醉的厉害。
　　大家都知道，李黎心里住的那个人，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过，可是斗转星移，那人早已成家立业，以为终会过去，也只是旁人以为。
　　若是这么容易，她便也不会兜转在原地，困了这么多年。
　　“我送你回去”，
　　“不了，又不顺路，再说了不能每次都蹭你的车，我打车走就可以了”，夏天先她一步下了台阶，挥手再见，“晚安”。
　　“到家了发个微信”，
　　“好，路上开车小心”。
　　灯光摇曳，洒落在街道两旁的枝繁叶茂间，路上很静，偶尔几辆车从眼前飘过，似是在你追我赶。
　　几年间最大的变化，便是生活越来越智能化，渗透到角角落落，单手一个手机便是走遍天下都不怕，确定了车牌号，坐上手机打的出租车，地址都不用像以前那样报备，方便效率，却少了人与人之间的人情来往。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才说了唯一一句话，“别忘了给个五星好评”。
　　她笑着点头，往小区内走去。
　　楼下，停着一辆略微有些眼熟的车，路灯微暗，看不清楚，狐疑的走近，一人倚在车边，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听见声响，回头，与夏天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捻息了烟头，脚下已有不少的烟蒂。
　　两人隔着夜色，相互遥望。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声音幽沉沙哑。
　　“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小区物业管理严格，如果没有门禁卡，外人勿进。
　　“证件”，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便轻易打破了我们一直恪守的规则。
　　若有若无的酒气飘荡在空中，齐立明微蹙眉头，“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顿了顿，补上一句，“跟李黎白萱”。
　　不知为何的解释，脱口而出。
　　他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片刻的缄默沉静。
　　他们相遇之后，每次见面，好像都是这样的场景，彼此小心斟酌，守在安全的距离里，不敢上前一步，生怕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和谐相处，疏远生分，却又不得不。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什么时候搬出来住的”？
　　他似是没有听见夏天的婉拒，自顾自地问道。
　　“毕业那年，找到工作之后，离得单位也近些，房租也还可以，在这儿住了快四年了”，夏天回答的尽量详细，不想再一问一答，可是他总有很多问题。
　　“自己住”？
　　“嗯，我不习惯跟别人合租”，
　　“为什么不住家里”？
　　“上下班不方便”。
　　彼此好像再也无话可说。
　　她说，“若是无事……”，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我心里足足有八年了，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可是每次见了你，话到了嘴边，可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我怕你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还再怨我，怨我没有让你见上夏姥姥的最后一面，怨我逃避了这么些年，我曾经想了无数个解释，可是每一个都是那么苍白无力，都不会让你少一点难过，夏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彼此间小心翼翼自欺欺人般掩饰的那个地方，终是昭然于世，虽是结了疤，底下仍是血淋淋的一片，伤人伤己。
　　他像个孩子一样凄惶无助，他的痛苦，亦也刺伤了她的心。
　　“我那天说的话是真心的，我真的不怪你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怪不得任何人。有人说，时间在往前走，人也是要往前看的，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齐立明握住了与他擦肩而过的胳膊，却又缓缓放开，他要的原谅，她给了，为何他还是那么伤心，她早已放了他，他却不能放了自己。
　　他背对着她，几米开外，还是说出了口。
　　“但我更怕的是你不怨我，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人终归是要长大，每个人都回不去了”。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一圈，开门进屋，手指刚要摸到墙壁右侧上的开关，电话铃声兀自响了起来，伸进包里搜到电话，拿起接通。
　　“喂”，弯身换鞋。
　　“到家了吗”？
　　“刚进家门，怎么打电话来了”？
　　“等你半天信息了，也没收到，担心你出什么事”，
　　夏天放下耳边的手机，确定了一下时间，确实晚了些，但也没说中间因为什么事耽搁。依稀还能听见电话里传来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断断续续，窸窸窣窣。
　　“这么晚了，还加班，白萱，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钱什么时候能赚完”，
　　白萱依言，离了办公桌，站在三十层高的窗边，远眺，半个城市的面貌倒是一览无余。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道，“最近，我总是做梦梦见我们上学的那段日子，虽是课业繁重，却简单快乐，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老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无道理，我们经常梦见的，就会是心里放不下的，到底是那段日子？还是那段日子里的人呐”？
　　“那你呐？会有经常梦见的场景或是人吗”？夏天窝在漆黑房间里的沙发上，直面问道，对于白萱，她从以前便有些怕她。
　　“我总是忘记做的什么梦，所以并不清楚，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你也是，别又睡在办公室里”。
　　挂断的电话放在了身后的办公桌上，白萱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却没有轻一分，自己扪心自问，真的没有吗？笑容的苦涩蔓延至黑夜，办公室里散发的微微光芒，包裹着她，浮若飘零。
　　而窝在沙发里夏天，侧目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楼下的车，久久未也离开。
　　李黎摇下车窗，露出小半个脑袋，闭眼拂风，酒醒了大半。车内车外的温度相差甚远，盛夏的深夜，炎热依然难耐，旁边一直专心开车的秦朝，把她扯了回来，关上了车窗。
　　“不安全，还有你不是最是怕热吗”？
　　“这不喝了酒，怕车内全是一股子的酒气，你闻不惯”，她主动提起。
　　“没关系”。
　　她知他最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她喝酒，可是每一次，他却从未斥责过她，任她胡作非为，听之任之。
　　一路无言，只有车内电台里莫文蔚独特的嗓音，婉转凄然。
　　车停在了小区门外的路边，各自沉默不语。
　　“李黎”，秦朝突然转头看向她，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怎么了”？她回望着他。
　　半晌，他笑着摇头，长时间以来的熬夜加班，眼睑下的黑眼圈越发的深重，疲惫的开口，却掩饰成欢快的语调，“下周，我要去香港出趟差，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
　　“什么都不缺，多长时间回来”？
　　“半个月以后”，
　　“去的时候，我去送你”，
　　“不用了，大家一起去，再说了你还得上班”，
　　“那一路顺风，路上小心”。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