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再见成往》斯别

37、第三十七章

　　病房内，此时只剩下齐立明和白萱，齐立明坐在床边，俯首不语，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打在他略微清瘦的背上。简一敛下眼眸，两根手指来回的拨弄盖在身上的薄被，泄露了她心里的紧张。
　　“对不起”，齐立明终是说出了口，这三个字积压在心底许久，越是拖上一日，内疚便深上一分。
　　她低眉浅笑，“没关系的”。
　　“你的手，恐怕以后再也弹不了钢琴了，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简一把自己的手指放在眼前，细细观赏，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叹气，似是惋惜，似是庆幸，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焦点。“小时候，我报的第一个辅导班是舞蹈班，妈妈说女孩子学跳舞，长大了会有气质。隔壁的正好是学钢琴的，妈妈又说，女孩子学钢琴典雅高贵，我就又开始学钢琴。后来又是书法班，说是风雅笔墨，然后又是奥数，有的多到已记不清。我知道父母都是为我好，可是他们却忘了，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到底喜不喜欢”？
　　她微笑的时候，总会隐约间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尾音轻饶，语调平和清润，“其实，我都不喜欢，只想每天看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只管开心，不管它是否有益，跟朋友窝在一起聊天逗趣，高兴时大笑，难过时就哭，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用担心别人会说我没礼貌，没家教，我只想这样而已。”。
　　“你现在也可以”，
　　他不曾想过，在别人眼里完美无瑕的简一，也有不为人知，伤心难过的一面。
　　“齐立明，我不可以了，这么些年，我早就把勇气不知丢到了哪里，所以我才更想谢谢你，是福还是祸，应该是由当事人自己去评判的”，她轻咬下嘴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愿不愿意陪我把勇气找回来”？
　　他略微沉吟，“好”，少年清冷甘冽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内心深处缺了一角，却是因为另一人。
　　寒假过后，一切恢复如初，简一病情稳定，正式开学上课。临近高考的压力，未来的抉择，同学们对于八卦的热情下降了很多，一心扑在了各种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习题上。
　　学校临时决定，为了冲刺高考，增加了晚自习。说是临时起意，谁不知是蓄谋已久。
　　就连李黎和秦朝平时也少了许多打闹，夏天有时望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却总是希望再慢些，再慢些，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人。
　　可是，她知道，他们终究会要离开。
　　时间缓慢的推移，却如白驹过隙。
　　昨日枯黄萧条的树枝，今日又添上了新芽。
　　第一场春雨就这么来的悄无声息，毫无任何预兆，雨点拍窗而来，老师同学纷纷望向窗外，短暂的一怔，大家又涌入到努力学习的洪流当中，来不及欣赏它的“圆润身姿”。
　　教学楼一楼的门廊，夏天背着书包，孤身一人，望着天空倾撒而落的雨滴怔怔的发呆。
　　“夏天”，
　　齐立明从身后走来，立在她的身旁，她竟有些记不清，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唤过自己的名字，又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又有多久，他们不曾一起同行。
　　她竟觉得他有些陌生，隔着疏离。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常住在爸爸妈妈家，自是少了很多说话的机会，才会一时如此。
　　已有不少人撑伞而去，彼此却静默地站在廊边，落下的雨滴触手可及。
　　“凉”，他抓回了她的手，复又匆匆松开，瞟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一眼，肯定地说道，“你没带伞”。
　　“你不是也没带”？
　　他得意地勾唇一笑，从书包里翻找出一把黑色的雨伞，那还是他们有一次下雨困在外边，她为他买的。
　　“齐立明，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随着简一娇笑嗔责的语气，亲昵撒娇，还有她轻快的脚步声，依偎在他的身边，转头才发现，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另一人。
　　“夏天，你也在这儿等人”？
　　她轻轻点头，微笑颔首。
　　“齐叔叔齐阿姨上次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不是特别喜欢吃我妈妈做得蛋糕，我妈妈知道叔叔阿姨没有时间，早上特意叮嘱我，我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先去我家一趟，正好可以带回去”。
　　他只答一个好字。
　　他的眼底必定漾着细碎的笑意，却是属于另一个女孩。
　　她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夏天”，陈洛撑着一把伞，踏雨而来。
　　夏天不管不顾的冲到了雨里，头顶上的一把伞却护不了她心里的周全，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撞击到了她的心里，希冀的望向近在咫尺的清净峻峭的男孩，“阿洛，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揽过她的肩，眉语目笑，“好”。
　　一眼也不曾瞧过立在廊下的一对璧人。
　　许久，简一轻声唤他，他却望着早已远去的一双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下了公交车，并肩而立的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言。
　　“我到了”，简一收了伞，站在单元门口。
　　“快上去吧”，齐立明飘着心思。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笔记，递到他的手里，“上次你借我的化学笔记，谢谢”。
　　不知是因为连绵阴雨的缘故，他很闷，也很累，从未有过的心烦。
　　转身的时候，墙上立着的一把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水珠蜿蜿蜒蜒的留下，大厅里的电梯门，正好缓缓合上。
　　他拿起伞，思虑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电梯上方的人工语音播报，“22楼到了”。
　　齐立明抬步走了出去，蹲在地上蜷缩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还有从屋子里传出来的尖叫打骂声。
　　简一听见声响，把头埋在臂弯里更深，她怕了。
　　他从她身上穿着的校服，还有身后的门牌号，才敢确定她的身份。
　　“简一”，
　　哭泣的女孩，不可思议的抬眸，待看清眼前之人，像是看见了唯一的希望，扑到了他的怀里，再也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
　　齐立明的双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一直等她平复，再也没敢放下。
　　“带我走”，她哀求他，泪水铺满了脸颊。
　　电梯迟迟不来，而屋里的情景却是越演越烈，简一害怕的捂住耳朵，身体瑟瑟发抖。
　　齐立明不忍，带着她走楼梯，她跑的比他还要快，想要尽快的远离这儿，台阶上脚步声快得像人跳跃的脉搏，拐角的时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齐立明紧忙去扶，她却像受了惊的猫咪，躲在了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他轻声安慰，
　　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知为何。
　　他慢慢挪到她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学着奶奶小时候安慰他的模样，慢慢的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真的没事了”，语气轻柔。
　　许久，她的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可是眼角上还挂着泪珠。
　　他抽出一张纸巾，放在她的手里，“我爷爷说了，女孩子哭久了，就不漂亮了”。
　　她这才抬头看他。
　　“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他问。
　　她摇头。
　　“那要不要去我家”？
　　她摇头。
　　“齐立明”，她唤他，她喜欢单独叫他的名字，有一个人也总是这样喊他。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齐立明手足无措的摆手，“当然不会”。
　　“那你不能告诉别人”。
　　他重重地点头，保守诺言。
　　她倏地笑了，继而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以前很恩爱的，可他们都是太骄傲的人，终是学不会迁就，总爱吵架，可他们很爱我，总是会避着我，可我还是发现了，只能装作不知，现在，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有时，我在想，为什么这么痛苦，还不分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夫妻就是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我爷爷常说，吵不散的才是一家人”，齐立明以过来人的身份开解。
　　她知他是故意逗趣，却还是笑了。
　　“你怨过我吗”？
　　他先是一怔，反问，“你有什么让我可怨的”？
　　她想，或许吧！如果她真的说出口，他是否会真的怨她？怨她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把他留在身边，怨她让他与身边的好友越来越远，怨她喜欢他。
　　可是她不后悔，从不。
　　她要他一辈子。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