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长相宁》清音墨影

28、第 28 章

　　常若凝猜到桌上大概只有她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也不说话地默默吃菜了，一时间其他几人倒摸不着头脑，只是甚为尴尬地互相看看。

　　莫违之夫人韩蕊堆起满脸笑意道：“二哥二嫂，违之一贯口没遮拦的，你们别听他瞎说。我瞧二哥如今气色很好，肯定是身子早恢复了。虽然一时没有孩子，你们却也千万莫急，说不定过两个月就有好消息了。”

　　常若凝也不知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

　　韩蕊抱着自己儿子亲了一口，又面色诚恳地笑道：“不过二哥二嫂，我倒是听说，有时这生不出来孩子，却也不全是身子上的原因。这夫妇二人若是八字上不合，那也是妨碍开枝散叶的。二哥二嫂，咱们城外青龙寺有一个大师，批八字最是拿手，你们不如去找他瞧瞧，若真是你们命里有那么一星半点儿不合的，想来他也有办法，轻轻松松地便能化解了。”

　　听见韩蕊居然说自己跟莫远之八字不合，常若凝便忍不了了，她刚要骂人，大嫂却先开口了，“哎，三弟妹这说的倒是有道理。去算上一算，倒也无妨。图个心安嘛！”

　　常若凝郁结起来，她又不好把大嫂带着一块儿骂了，只得将筷子插进碗里的一块鸡肉里，默默将鸡肉破成细丝。

　　“世人都信虚无缥缈的命，我却只看眼前实实在在的人。”莫远之忽然幽幽道，又将脸转了过来对着常若凝，低声道：“阿凝，我从见你第一眼便知道，我的命，若是有你，便是十足的好命，若是没有你，纵然是九五之尊的天命，此生也是毫无意趣。”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对她说了一番如此深情的话，一时间桌上又鸦雀无声了，连三个孩子都看得呆了。

　　常若凝最先醒过神来，与他对视了一眼，见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顿时便放下筷子转身抱住了他，他便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秀发。

　　这下大哥也反应过来，大大咳嗽，叫了一声“远之”，又朝他皱眉使了使颜色，暗示桌上还有孩子，让他二人赶紧收敛一些。

　　常若凝只得放开他，心里却道好生没趣，她一向在自己家里对莫远之动手动脚惯了，哪里过过就坐在他身边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日子，一顿饭吃得甚是闷闷不乐，偷偷在桌下摸他大腿，又觉得越摸越是心痒，好是烦躁。

　　他也不拦着她，只是时不时地转头看她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笑笑。大哥见他俩一直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叹气咳嗽得一顿饭都没安生吃过。

　　偏偏吃完饭大嫂还要拖着常若凝和韩蕊聊些家常，常若凝只得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去了后面小厅，极不情愿地看着莫远之与他大哥进了书房。好在莫违之把自己灌醉了，早早被抬入卧房去了。

　　莫远之正好是有几件西域的东西不甚有把握，带来与大哥一同参详的，两人在书房里聊到颇晚，出来时发现已月上中天，快到二更了。

　　他知常若凝还在大嫂房中，便去门口等她，没想到倒碰到了先出来的韩蕊。

　　她手里抱着小渊，一看到莫远之便笑道：“二哥，二嫂被大嫂留住说些悄悄话了，便让我先出来了。”

　　“嗯。那我在这里等她便是了。”莫远之点点头。

　　小渊在她怀里扭动了几下，似乎想下来，她便顺手把他往莫远之腿上一放，“渊儿一晚上都在瞧你，倒是很想跟你亲近亲近呢。”

　　莫远之手里忽然多了个孩子，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僵硬地端着他腋下，也不敢乱动。那小渊倒真像是挺喜欢他的，一到他身上便伸出两只短手搂住他脖子不放，拿小脸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搞得他竟心头一热。

　　“我们渊儿是最有眼力见儿的。”韩蕊笑道，“这才多久，就看出来他二伯是咱们家里最是和气，对人最好的。”

　　莫远之被她夸得一抖，低头假装逗孩子，不去看她。

　　“二哥。“韩蕊忽然在他身前蹲下，抬着头看他，“你这三弟，也真是不成器……哎……他好赌，十天倒有八天不在家。我和渊儿整日独守空房。哎……”

　　她一面说，一面低头抹了抹干干的眼角。

　　莫远之只是默然地听她说着，也不接话。

　　“哎……我受点儿苦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他若是把家底输了，以后咱们渊儿可怎么办。”她说着便红了眼睛，“到时……到时只能求大哥和你……”

　　她一面说，一面从莫远之怀里抱过孩子。

　　“哎呀，瞧你把二伯衣裳都踩脏了。”她说着便伸手去拍了拍莫远之大腿上子虚乌有的灰尘。

　　莫远之顿时操纵轮椅往后退了两尺，扬声叫道：“阿凝！”

　　“哎！”房里传来常若凝欣喜万分的声音，没多久，她便小跑着出来了。

　　常若凝见到莫远之跟弟妹和侄子在一块儿，便笑着摸了摸小渊的头，“小渊渊，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呀？”

　　韩蕊只得客气笑道：“夜深了，二哥二嫂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常若凝微微一笑，挥手目送她走了。

　　待她走远了，常若凝便一个转身蹲在了地上，将头趴到了莫远之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累了吧？”他笑着摸摸她头。

　　常若凝摇摇头，“倒不是累。”她抬起头来，双眼含波地看着他，“我想你了。”

　　莫远之揉揉她脸颊，“快走，大哥说不准马上就来了。”

　　常若凝吐吐舌头，两人飞快地回了当年莫远之自己的小院。

　　常若凝刚迫不及待地要进房，莫远之却探身抓住她手，“中秋的月色这么好，咱们赏会儿月再进去。”

　　常若凝点点头，“那你冷不冷？”

　　莫远之朝她伸出双臂，“抱着你便不冷了。”

　　她二话不说，轻轻坐到了他腿上，抬手搂住他脖子，将脸埋入他胸口，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他也紧紧搂住她，吻了吻她头顶，也将脸埋入她发间，便不再动了。

　　夜里虽有些凉，但两人抱在一起，便全然感觉不到周遭他物了。

　　“阿凝。”过了许久，莫远之才低声叫道，“方才大嫂跟你说了那么久，说什么了？”

　　“哎……”他不提还好，一提常若凝又是叹气，“还不是……孩子的事。大嫂说了好多废话，绕了好大弯子，问我……你到底……”

　　她凑到他耳边，悄悄道：“……行不行。”

　　“那你怎么说的？”

　　她又叹气，“当然是说实话。行，很行，非常行，经常行。”

　　莫远之笑起来，“大嫂怕是被你说得脸都红了吧。”

　　“那是当然。她还给我们准备了许多滋补养生的药，让我们回家时全都带上。哎……”

　　莫远之见她如此不断叹气，便心生愧疚，“明明是我不好，却让你受苦了。”

　　常若凝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他，忽然脸一红，重又将脸埋在他胸口道：“远之……其实……那个……上次闹时疫，章大夫来咱们家时，我偷偷地问过他。他看着……倒说不准是我……这个……这个……难以受孕。”

　　“怎么会呢？”莫远之皱皱眉头。

　　“哎……”常若凝又是未语先叹，“我其实从小就有些……那个……月信不调，章大夫又说我练的内功有点儿阳气过旺，阴气不足，所以……”

　　她欲言又止，显然是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莫远之紧了紧手臂。

　　“我……”她声如蚊呐地低着头道，“我怕你要我吃药。太苦了。”

　　莫远之也长长叹气，“要不要孩子倒是小事，只是……你好好调理身子才是大事。哪能怕苦便不吃药呢？”

　　常若凝在他怀里抖了抖，似是想到了药的滋味便心惊胆战，“我也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不想吃药……”

　　“好好，你不想吃便不吃。”他只得先安慰她一番，“此事不急，咱们回头再说。”

　　“嗯。”常若凝重重点头。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常若凝坐起身子，拿两只手捧住他脸，借着月光端详了他片刻才道：“远之，以前我见你家人见得不多，今日才发觉，你比你大哥和三弟都生得好看多了。”

　　莫远之见她说得认真，便也正色道：“当年人人都道我在西域的路上出生，长得便有一两分像那边的胡人，倒跟我哥哥弟弟都不大像了。”

　　“嗯，他们都是圆圆脸，你的脸要瘦长一些……”她拿右手食指缓缓划过他脸，声音有些飘起来：“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

　　她一面说，一面用指尖轻轻点着他的眉眼鼻子，最后手指虚虚悬在了他的唇前，却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盯着他的一双薄唇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