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长相宁》清音墨影

1、第 1 章

　　二更鼓响，常若凝在夜色中策马狂奔，直奔到一扇对开墨色大门前半步，才“吁”地一声长啸，勒住胯～下骏马，飞身下鞍，将缰绳甩给小跑迎来的小厮，一面快步绕过正门影壁，直奔大宅深处的长乐轩而去，一面匆匆问跟在她身边气喘吁吁的管家莫平，“少爷如何？”

　　“回少奶奶，您离府这数月，少爷自有小厮丫鬟伺候着，并无半点不适。倒是今日下午……”莫平抹着额头汗水，支吾了一下。

　　常若凝登时柳眉一竖，“今日下午如何了？”

　　莫平跟不上她愈发快起来的脚步，已经转为小跑，“今日下午……因钱庄上的二掌柜来回话时，有几笔账目不甚清楚，少爷略动了些薄怒，二掌柜走后心悸了一回，晚饭后便躺下……”

　　常若凝顾不得教训他，听他说到一半，便沿着连廊飞奔起来。

　　她家传的功夫闻名天下，此时提气一奔，阖府无人能抓住她片缕衣角。

　　常若凝脚下飞快地进了长乐轩前厅大门，穿过书房直冲到卧房门口，推门见到莫远之已半坐起身，斜斜地靠在榻上。他听见开门声一抬头，见是常若凝，惊喜异常，双眼一亮，唇角刚要绽出一抹笑容，常若凝便已头也不回地用脚踢上了门，跟守在门外的小厮丫鬟大声吩咐了“不要进来”，又飞一般地掠到了榻边。

　　“别动。”常若凝半蹲下来，两指搭上他的脉搏。

　　果不其然，脉象急促无力，呼吸乱而不调。

　　常若凝也不说话，只是匆匆脱去外袍，翻身上榻，跪到了他身后。

　　“阿凝……”莫远之回头看看她，“你刚长途跋涉而回……不要……不要为我……”

　　“闭嘴。”常若凝说了这两个字便阖上双眸，两手同时贴上莫远之的后背。

　　她凝神催动真气，缓缓度入莫远之的心脉。

　　莫远之拦不住她，只得转回脸去，默默坐直。真气冲入体内那一刹那，他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忍一忍，你此刻心脉不稳，我替你调匀，便不难受了。”常若凝低声道，“放松些。”

　　莫远之微点了头，尽力松开紧咬的牙关，常若凝感觉自己的两股真气丝丝缕缕注入他体内，精纯调和的内力柔柔护住了他的心脉，令他脉息渐稳，一炷香后，心跳终于开始含力平顺了。

　　她收回双掌，翻身坐到莫远之面前。

　　莫远之已是满头薄汗，双目紧闭，原本苍白的脸庞带上了三分血色，倒比平日更加好看。

　　他睁开一双极美的凤眼，露出一对瞳色略浅的双眸，对常若凝一笑，“阿凝，你回来了。”

　　常若凝端详了一番他的朗眉星目，将眼前兰芝玉树一般的男子与自己脑海里朝思暮想的夫君融为一体，才扑上去紧紧环住他腰，“远之，我回来了。”

　　他伸出双手，沿着她肩膀后背各处捏了捏，又默默地把脸埋入她颈窝，缓缓地吸气吐气，温存了片刻，才压低了声线问道：“我陪你沐浴可好？”

　　常若凝面颊微微一热，刚要笑着答应，却猛然意识到……他这是嫌弃她气味难闻了吗？

　　她为了尽快赶回来，从半月前便昼夜不停地策马赶路，已是三日未曾打尖住店了。

　　常若凝并未生气，还是一笑道：“方才我心急，未曾沐浴更衣便为少爷调息心脉，还请少爷不要责怪。”

　　肩上一阵微微震动，是莫远之也隐隐地笑了出声，“岂敢岂敢，倒是有劳少奶奶了。”

　　常若凝松开他，先起身下了软榻，站在他面前伸出双臂。

　　莫远之摇了摇头，自己站起了身。

　　她照例抓住了他手臂，不防他却轻轻推开她，勾起唇角颇为得意地说：“我自己走。”

　　说着，他便提步往后室走去。

　　常若凝呆了呆，见他走得甚是稳当，不禁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面前问：“我不在家这几个月，你是不是……”

　　她还未问完，他便点了点头，“每日都让莫纯陪我在房中练习走动，想着……等你回来，让你高兴高兴……”

　　莫远之一面说，一面缓缓穿过卧房，推开房间最深处通往温泉浴室的暗门。

　　莫宅是常若凝亲自挑的地方。她当初看上这块山边之地，一是看中这里地形隐蔽，被山势掩在中间，又有一条隐秘小路直通官道，极为便利，二便是相中它有一处温泉泉眼，一年四季温水汩汩不停，对莫远之日常调养起居最是方便不过。常若凝请了能工巧匠，在泉眼四周砌出一方小小浴池，又依着浴房建了卧房、厢房、正厅和前院后院，便是他们夫妻二人日常居住的长乐轩了。长乐轩是莫宅最里一进，前面尚有几进院房，整个府邸三面环山，如同被山林搂在怀中一般。

　　为方便莫远之来温泉沐浴，卧房直通浴房，在室内修了一条窄窄通道，拐了两个小弯隔绝水汽。

　　常若凝见他越走越慢，脚步略有些虚浮，便跟了上去，双臂一前一后地虚虚护在他身边。

　　她三个月前离家时，他刚刚能自行站立，没人搀扶便几乎一步也走不了，如今能一个人走到这儿，她已经喜得眉开眼笑了。

　　走过第一个拐弯处时，莫远之停下脚步，喘息了两下。

　　他刚一停下来，常若凝便绕到他面前，抱住他笑道：“若是知道家里有这等好事等着我，我早就应该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他低低的笑声从她头顶上传来，她许久没有与他这样站着相拥，一时间竟百感交集，眼圈泛红。

　　“阿凝，先松开我。”莫远之陪她站了一会儿，已有些吃力。

　　常若凝慌忙放开他腰，又不敢完全撒手，只是轻轻扶住了他手臂。

　　他也没有再推开她，反倒是一手抓着她，一手扶着墙，才勘勘走完了这最后十几步。

　　浴房常年热气弥漫，温暖芬芳，点着长明灯，常若凝已风餐露宿地奔波良久，扶着莫远之走进去便已觉得心旷神怡。

　　莫远之刚在温泉池沿上坐下，常若凝便心急地脱了衣物，跳入水中松开自己的一头秀发，任全身都浸入这温暖宜人的池水中。

　　她在温泉池中游了几个来回，见莫远之也已脱了衣服，进来坐在了台阶上，大半个身子都泡在热水之中，便喜滋滋地凑过去，细细地看着他俊朗面容，只觉得思念之苦此刻都化作了甜蜜。

　　“远之，我此次去西域带回的奇珍异宝，以后哪怕是一年只卖出一件，都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她半跪在池中，双手勾住了他腰柔声道，“以后……我再也不用出门了，可以日日陪着你了。”

　　莫远之慢慢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嫁给我这五年，可太辛苦你了。”

　　常若凝也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眼中柔情似水，“我从小舞刀弄枪，别的都不觉得苦，反倒似游山玩水一般，就只一件，出门在外时见不到你，可是夜夜都难以入眠。”

　　她长长一叹，又笑着说，“去西域的路如此难走，倒是你一个文弱书生，以前那许多趟，是如何走下来的？”

　　莫远之也淡然一笑，“当年我遇到艰难险阻时，总想着你一贯的喜欢游山玩水，待你嫁给我后，我便可以带你一起去西域寻宝，那么眼下吃的苦，便都是为你探路了，顿时便不觉得苦了。”

　　他眼光微微沉了一下，看向池中自己的双腿，“却没想到……还没成亲……我便……那些路，我怕是再也不能陪你走了。”

　　常若凝心疼非常，面上却仍旧笑着：“你也是太不解风情了，哪有人琢磨着带新婚夫人去西域战乱之地的。”她抓紧他手，“那些地方，不去也罢。以后咱们就专挑景色秀丽，草长莺飞的地方去玩便是了。”

　　莫远之嘴角带着一丝苦涩，“不管去哪里……我都还是要拖累你。阿凝，你……”

　　常若凝怕他又要难过，忙伸手抬他下巴，看着他英俊清雅的脸庞道：“远之，十四岁那年我在桃花林中见了你，便已经决定非你不嫁了。如今这五年……我便是梦想成真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他动容地揽住她的纤腰，与她拥在一起，玉石般温润的声音回荡在温泉池中，“那年我十六岁，在桃花林中见到你之前，从未喜欢过哪个女孩，这五年……我也是梦想成真了。”

　　常若凝没再说话，只是靠在他肩头，两手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往下摩挲。

　　莫远之五年前身受重伤，整个腰背和四肢碎了无数根骨头，骨髓也差点儿被震碎，全身上下几乎没剩一块完整的地方，心肺俱损，只凭一口气吊着，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能勉强坐起来，不得不以轮椅代步，直到今年才能站立行走。如今他虽然看起来已与常人无异，但身上仍留着密密麻麻的伤疤，甚是吓人。

　　但她眼见他渐渐好转，便觉得那些伤疤也算不得什么，反倒心里欢喜，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他肩膀

　　他们二人分离数月，一旦见面便恨不得化在对方怀里，在温泉中腻了许久，直到莫远之已筋疲力尽，这才一起爬了出来，穿了衣服回到卧室。

　　常若凝扶他上床，自己则去点燃香薰暖笼。

　　莫宅地处温泉之谷，冬暖夏凉，此时外界正是盛夏，谷中却无半分燥热，反而如初秋一般天高气爽。只是此处早晚有些微凉，常人虽只需盖着薄被便可入睡，但莫远之经脉骨头全都是伤，最怕受凉，所以就寝之时必得将房内熏得暖意一片。

　　“阿凝……你热不热？”莫远之靠在床头，看她点着银丝木炭，燃好助眠的紫熏香，又盖好暖笼，放在床边。

　　常若凝在床侧坐下，甜甜一笑，刚沐浴过的脸色分外红润娇羞，“热啊。但抱着你便不热了。你身上凉凉的，好像小时纳凉抱着的竹夫人。啊，不对，你是竹相公……”

　　她刚要探头过去吻他，他却一偏头躲开了，“你头发还全湿着，快躺下，我替你擦干。”

　　“那便多谢相公了。”

　　常若凝笑嘻嘻地从他身上跨过去，在宽大的床上打横躺下，将头枕在莫远之双腿上，脑袋悬于床沿之外，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刚好垂在床侧，被暖笼一烘，登时冒起了热气。

　　莫远之坐直身子，一手拿着牛角梳，弯腰替她一下一下梳理长发。

　　他动作温柔异常，常若凝再被暖炉热气一蒸，几日未曾好好歇息的疲乏顿时涌了上来。

　　“好舒服。”她双眼已经开始朦胧，身子也渐渐放松。

　　“阿凝辛苦了。”他用另一只手拽到床上的锦丝薄被替她盖上，接着便触上她脸颊，如同哄孩子一般，沿着她光洁的额头反复抚摸，“睡吧。”

　　“不辛苦……”常若凝口齿模糊起来，“相公你才辛苦……”

　　她头发尚未全干便已沉沉睡去，朦胧中只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泛着一股久违的温暖。

　　莫远之等她头发都干了，才俯身轻轻托起她脑袋，抱着她转了个方向，睡到了枕头上，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

　　常若凝在梦中醒了一下，伸臂搂住了他，还将他一条冰凉的腿夹在自己两腿中间，额头抵着他微凉的颈窝，喃喃地说：“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快睡吧，明日再说。”

　　他吹熄了蜡烛，却没有立时就睡，而是转头借着暖笼的一丝火光看她的脸。

　　常若凝原本肌肤雪白，这连月奔波，已是晒黑了不少。他握住她的柔荑，指尖一分一分地触着她手心，感觉她指根处也多了一抹薄茧，想来定是骑马紧握缰绳摩擦的缘故，心底酸疼一片，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轻声道：“阿凝……我的小阿凝。”

　　她原已再度入睡了，在梦中听见他呼唤，却又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嗯……阿远哥哥……”

　　他听得她本能地用儿时的昵称叫他，顿时百感交集，心潮翻涌，眼眶竟红了一红。

　　她说自己十四岁便认定了要嫁他，如今近十年过去了，他已变得如此残破不堪，而守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当年那娇滴滴，脆生生的小阿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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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给自己撒点儿糖而写的文，第一章就让男女主合法上岗了！大家有没有感受到我的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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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新古言《星河暗渡》今天早上九点开文，还请小天使支持！
展星眉本是侯门独女，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未料十岁那年亲眼目睹了灭门之祸，家破人亡，幸得高人搭救，从此遁入道门，决定清心寡欲度此一生。
十八岁时她偶然捡获一件异宝，能带她穿越回过去，每日在十年前停留一段时间。
而她若想借此宝物救回展家一百余口的性命，关键在于要勾搭十年前刚到弱冠之年的师父……？
三岁出家，清冷孤绝，天下闻名的高道大德——玄微真人？？？
而眼前这个三十岁的师父好像对她也有点不寻常？？？
玄微：三十年来只有一个人动过我的修道之心，但造化弄人，心上人要倒追十年前的我，我还得给她助攻……（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