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徒不善》木耳甜橙

3、第三章

　　沅溪边，男童小手攥紧衣襟，一脸防备。

　　澧兰蹲在他身边：“你不将衣裳解开冲洗干净身子，我怎看得出伤在哪儿。”

　　男童咬唇，低着头嗫喏道：“看了身子得负责。”

　　澧兰蓦然失笑：“小小孩童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男童抬起头，表情认真：“我已经五岁，不小了，不可随便看。”

　　瞧他这般较真，澄澈的眸中满是倔强。她记挂他的伤势，只得软下口吻顺着他话：“好好好，不随便看，我负责，这样可是好？”只当他孩童话，做不得数。

　　褪得只剩下里裤，澧兰将他裤腿卷上仔细检查。胸前有两处划伤，腿上也有几处伤口，好在伤口浅，应当是被树枝刮蹭到的。

　　将他领至浅水处，她道：“水入伤口会疼，你稍微忍耐下。沅溪的水有灵气，能助你伤口收敛，洗好后我再帮你处理伤口。”

　　“恩！”他乖乖点头。

　　澧兰扯下自己裙裳一角布料沾上溪水，帮他清洗脸颊。待将他脸上脏污洗净，着实一亮。

　　这孩童生得白净秀气，眉色浅黛、唇如红榴，尤其这双眼，之前就觉得他双眸澄澈，清洗后，在溪面粼粼波光映衬中，更是明亮生辉。

　　养得这般白净标致，该不是普通人家。澧兰一边帮他洗着身子一边问道：“你家在哪儿？怎会到这儿来？”

　　他低头脑袋，声音很小：“没有家了……”

　　澧兰顿了一瞬，又问：“你父母呢？”

　　他眼眶水雾氤氲，溢出细碎声：“不在了。”

　　仙界偶有门派之争，也会有仇家追杀，澧兰不忍再继续问他遭遇了什么变故。待他身子擦干后，施法愈合他身的伤口，等会儿还是得回屋帮他上药。

　　帮他穿好洗净烘干过的衣服，正要收拢他衣襟。他忽握着她手，手掌软软小小的，只能握住她拇指。

　　他捏紧她拇指：“你…你刚才说会负责的。我…我会很乖。”好似生怕她会反悔般，紧紧盯着他。

　　怕被丢弃吗？澧兰心生怜惜，将他小手纳入手心：“我向来一言九鼎，答应你的决不食言。”

　　又腾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一抹浅笑：“往后随我住在松萝山可好？”

　　他稍稍一愣，终是露出了淡淡笑容，眸眼似折射出婆娑阳光，天真而明亮。
　　***
　　好在澧兰修建院子时造了四间屋子，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个小厅。因楠艾偶尔来过来，她才多造了一间卧室，此时正好可以给他住。

　　澧兰帮他涂药时顺带探查他身子情况。却没想他仙根极佳，体内灵力充沛，是个难遇的好苗子。

　　如此看来应该就是世代修仙家族遗落的孩儿，他或许因门派暗斗而阴差阳错跑入松萝山。能进入仙障，说明他修为不低，循循教导后定有出息。

　　上好药后，澧兰问了他是否有拜师的想法，他未思索，一口答应。

　　澧兰将自己身份同他说明，问道：“天界入师门，会由师父取新名。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收徒，就不讲这些规矩，你想用自己的名字，还是为师帮你取个新名？”

　　“新名。”他毫不犹豫。

　　只不过五岁小娃，却未痛哭流涕，放下过往将伤痛压在心底，有着不等同年龄的冷静和内敛，反倒令她几分心酸。

　　澧兰思考良久，赠他名字‘沅止’。因他巧在沅溪附近获救，‘止’意为终止他的噩运。
　　***
　　日落西头之时，澧兰将晒好的松萝收入屋檐下。坐在院落的躺椅处，遥望山谷，红霞漫天，行云多彩。

　　之所以将院落修建在此出，便是能将日出日落景观一览无余，晚间还能赏月饮酒，观万千星辰，这在天庭见不到的。

　　来到松萝山已数月，从一开始时常忆起同胥迁的往事点滴，偶有心酸苦涩。如今已甚少会惦念，甚至庆幸他去历了劫，如此她不会将感情错付。

　　澧兰再饮下一杯酒，起身朝屋内走去，将要入屋，又不放心地走到旁边，悄悄推开门轻步走入。今日经历了大起大落，他睡得沉。

　　澧兰上前帮他掖好被褥才离开。
　　***
　　浅梦间，澧兰听到断续敲门声，睁开惺忪睡眼，她捻个火诀点着烛火，披上外裳开了门。

　　只见徒儿站在门口，夜风吹拂他的白色里衫，显露他瘦小的身板。清眸映着烛光，一语不发望着她。

　　澧兰蹲下身摸摸他发顶：“怎么了？”

　　沅止怯声：“一个人睡，怕。”

　　终究还是个孩子，怎可能那么坚强。澧兰心底一软，安抚道：“不怕，为师陪你睡。”牵着他的手入屋。

　　两人躺在床上，澧兰侧身撑着头看着他，他也转过身面对她。

　　想起个事，澧兰说道：“今日拜师，你还未叫师父呢，喊声师父听听。”

　　沅止两眼眨了眨，唤道：“兰儿。”

　　澧兰笑着纠正：“不对，是师父。”

　　沅止也咯咯笑起来，有些淘气地蹭入她怀中，又轻声唤道：“兰儿。”

　　“是师父……”
　　“兰儿。”

　　几番纠正无果，而沅止已在她怀中熟睡。澧兰已是放弃，算了，日月漫长，以后再纠正他。

　　低头瞧着这小脑袋，这会儿她这才实实在在感受到，日后有人陪着她在这山里头生活，心里生出几分暖，怀揣着这丝暖意沉沉睡去。

　　深夜时分，沅止缓缓睁开眼，稍微撑起了身子，静静端详她熟睡的模样。眸中的天真渐渐浮现几分深沉，墨眸如水。

　　他柔声低唤：“兰儿。”凝睇许久，才靠回她怀中闭眼睡去。
　　***
　　一年后，松萝山院落内。

　　楠艾坐在木桌旁，支着额头，一瞬不瞬盯着院落围栏旁正栽种芷兰种子的小身影。

　　总觉他五官有些熟悉，可澧兰说他是仙界之人的遗孤。她可从未结识过仙界的人，甚是疑惑，又琢磨不出到底在哪儿见过。

　　澧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揶揄道：“你死死盯着阿止作甚？难道看他眉清目秀想掳走当你徒儿不成。”

　　楠艾眉梢一挑，摸着下巴：“既是眉清目秀，自然是想掳回去当童养夫了，做什么徒儿。”

　　澧兰握着书卷敲她手背：“你这老牛就别肖想我家娇嫩的徒儿，还是想着怎么将昱琅君拿下吧！”

　　楠艾一听，肩头怂拉下来，哀怨道：“我千里迢迢给你送来最新的读本，你有没良心，这么戳我痛处！”

　　澧兰瞧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楠艾扯了扯嘴角：“狐帝纳妾，广发喜帖。也派了一份给昱琅，我有旁敲侧听，他应该是会前去云狐岭参加喜宴。”

　　澧兰不解：“昱琅君不是说过不再同姬钰来往吗？怎可能去参加狐帝喜宴。”

　　“说过的话怎就不能反悔呢？” 楠艾心间酸楚，自嘲道：“他当初为她割了半颗心，如此情深，又怎会说没就没。倒是我，以为能让他回头看一眼，其实他也只是回头看我一眼罢了。”

　　澧兰拧眉不语。四百多年前，昱琅为狐帝的妹妹姬钰割下半颗心，竟是为了救她心爱的凡间男子。此事震惊天庭，而他身子康复后也同姬钰断了情分，不再往来。

　　本以为追在昱琅身旁多年的楠艾可以捕获他的心，她也分明瞧出昱琅对楠艾是不同的，难道在他心里终是抵不过刻骨铭心的初恋？

　　澧兰一拍桌，面色冷肃：“我也得去云狐岭！倘若真来个破镜重圆的戏码，昱琅君就真是不长教训，我便帮你揍他一顿。追不到便不追了，天界男仙那么多，还怕寻不到真正珍惜你的吗。”

　　楠艾很是感动地看着她，片刻后，不得不提醒道：“你有喜帖吗？”

　　“这……”澧兰尴尬地坐回椅子，颇为怨怼：“当初做花神，请帖日日收。当个小山神就是没谁搭理，天界神仙忒现实。”

　　楠艾笑：“当初仙家们热情送帖，也未见你回应过几次。”

　　沅止恰时埋好种子，跑到澧兰身边：“师父要去哪儿？”

　　楠艾见他瞬间施法净了衣裳和手掌的泥土，不禁惊讶：“才六岁就会净化术？”

　　澧兰颇为自豪：“他前些日连火诀也学会了。”说罢，揉了揉他脸颊，嫩嫩滑滑的，手感真好。

　　楠艾啧啧称奇：“奇才啊！你是捡到块宝了！”说着她也伸手欲去揉他另一边脸颊。

　　沅止眼疾手快，挥臂一挡：“只得师父碰。”

　　“嘿？人小鬼大！”楠艾收回手。却是狐疑瞥向沅止，小小娃儿竟有这般凌冽的眼神？

　　三日后，就在澧兰琢磨着该怎么乔装易容去参加狐帝喜宴，云狐岭竟派狐仙送来了喜帖。

　　沅止轻轻扯着她衣袖，扑闪大眼瞅着她：“兰儿，阿止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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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沅止并未避开，接下她掌力，被拍出甚远，嘭地落在围栏边，一动不动。
正要落下云头的澧兰被这一幕惊得心脏骤停几拍，痛喊：“阿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