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别》黄晶

4、肆

　　一连数日王臻都是早出晚归，我也没有过多追问他的事，只是每日守在厢房里等他夜里归来才能安下心。

　　这日深夜更夫刚敲过二更天，就看见他不走正门鬼鬼祟祟从我的窗户窜进屋里头，还不害臊美曰其名道：“我今儿夜里就宿在你的屋里了，别瞪我啊，据说城里头最近出了个采花大盗，专挑你这种独宿的黄花大闺女下手，我这不是怕我未过门的新娘被采花贼先采了，才勉为其难宿在你的屋里头。你以为我愿意遭这罪过呀，这屋里头也就是茶几上能供我小憩一会，明儿个我的小蛮腰可就不知道啥个模样了。”

　　我想了想没有赶他走，一来我同王臻是发小，年幼的时候常宿在一个屋里头，也就不怕闲言闲语；二来，我觉得王臻有事情瞒着我，他不说我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晓得他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也就释然了。

　　我理了理枕头背过身子和衣躺下：“守好你的夜，若是明儿个我一觉醒来发现落入采花贼的手中，到时候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没良心的。”他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再理我了，坐在窗户边的凳子上，注视着漆黑的空巷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没有睡着，一个劲的瞪大眼珠子看着灰蒙蒙的青纱帐，今儿的夜显得格外漫长。若是我估计的不错，恐怕待会要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约莫四更天的时候，我隐隐约约似乎听见马蹄声踏过青石长街。

　　“沫沫！”王臻低低唤了声。

　　我猛地翻身坐起，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便夺门而出，刚由客栈的后门逃出去，就看见明晃晃的火把照亮长街，刺耳的马蹄声驰骋在空巷里。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深知王臻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一定逃不了：“我们分开逃吧，两个逃跑方向也好迷惑他们的眼睛，逃一个是一个。”

　　王臻拉着我的手越发紧了：“别瞎说，我不会放开你的。”

　　我还不死心道：“那你把我先藏起来，明儿个开了城门，我们在城门口碰头，出了城我们就回穆柯寨。”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为什么王臻不将我早早地送离长安，也不至于此刻碍手碍脚。

　　几匹高头大马终是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骑在马上的人竟然会是云嫣，她还不肯放过我？

　　王臻刚想拉着我往回跑，却发现身后的退路已经被沈研带领的人马封了个水泄不通。

　　我怅然自失，怎么也不能想象到同他再相见竟是这般局面，他……要杀我。

　　沈研沉吟了片刻，说：“你带着她，走不了。”

　　王臻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怯弱：“即便是以一敌百，我也要护沫沫周全，今晚，谁也休想伤害她。”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王臻，挣扎着企图甩开他紧紧握在自己手腕的宽大手心，他却死死紧拽着不松动分毫：“你走！别管我，没有我碍手碍脚的，他们拦不住你，你逃脱了才有机会救我啊！”

　　王臻将我护在身后，手中宝剑瞬间出鞘：“闭嘴！”他拉着我，毫无所惧独挑围上来的轻甲士兵。

　　我睫毛都不敢动一下，看着他刀里来血里去，剑法凌厉的割断士兵们的喉咙，飞溅的血浆染红了他，也染红了我。

　　忽地，云嫣大呵道：“苏沫，你爹是我派人下毒害死的，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

　　一瞬间，我觉得天地都寂静了，唯有云嫣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脑海中：“我派人下毒害死的……害死的……”我想起了爹临终前有些暗沉的脸色，大夫说那是急症导致身体发生的异常变化，我一直深信大夫所言，怎么也想不到，我爹竟然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我像疯子一样挣脱掉王臻的手心，朝着云嫣扑过去，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不是人，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王臻反应过来想要拦下我已经晚了，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士兵按倒在地，想要冲破阻碍救下我，却被拔剑相向的沈研拦了下来。王臻同他缠斗了数个回合，眼见救回我再无可能性，终是心一横，跃过墙头独自逃了。

　　沈研抬手制止了士兵的追捕：“人已经抓到了，不必追了。”

　　我被士兵驾到云嫣跟前，她的眼睛里似燃烧了两团火，恨不得将我剐了方能平息她的怒火。我不明白，明明是她杀了我爹，为什么眼瞳里射出煞人光芒的反倒是她。

　　云嫣抬起手便给了我一记耳光，打得我晕头转向的，才喃喃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息我对你的恨。”

　　沈研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看向他，死死地盯着他：“你的师父被这个女人害死了，你怎能无动于衷，还要娶这个弑父的女人。沈研，你的良心丢哪去了。”

　　他转过头，没有看我，石头般站在那里。

　　我闭上眼，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一次，我是真的心死了。那个曾经护我，爱我的沈研不在了，我被人驾着等死，他不在意，我爹被人害死了，他也不管，只是，站在原地……

　　再柔软的心也炼成了铁，我高仰起头道：“沈研，苏沫对天发誓，若再爱你，定是不得好死。你同这个毒妇不会又好结果的，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云嫣忽地笑了，虽然她在笑，可我却觉得她比哭了还要难受：“好，好！我受着，把她给我押进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