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纪事》伽时

16、信义

　　姜黎笑道，“信义阿姐，真是巧啊。”

　　信义公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这位安定小郡主，对面少女阳光明媚、笑容温暖，嘴角亦不禁上扬，展颜一笑道，“安定，你也来借书吗？”

　　“嗯，闲来无事，便来借几本书看看。”

　　姜黎正拿着几本地理山川志，也不藏着掖着，信义公主低头就能看到，“好巧，你也来借地理志？”说着，扬了扬手中书，大都是关于突厥的地理、山川、风俗。

　　信义公主倒有些不好意思，“本宫从未去过突厥，身边也无人懂，我就想着先从书中了解了解，好有个准备。”

　　姜黎微微讶异，信义公主看在眼里，笑着解释道，“依靠母国也不是全然就有恃无恐了，多多少少还是要有所准备，才好知道怎么应对。”

　　沉稳不外露，但不表示就胸有成竹有恃无恐。不过姜黎倒不是因为这个讶异，她只是没想到，信义公主还能想得这样周全，还能如此淡定从容地去了解□□风貌。

　　两人又说了会话，信义公主邀姜黎一道去珠玉殿玩儿，她只是旁支宗室，最近才搬入宫中，平日里也无趣地很，便想跟姜黎说说话。姜黎也喜欢信义公主的性子，便笑着应下来，言说等信义公主午歇后就过去陪她。

　　姜黎又找了一本关于凉州的地理志后，就跟信义公主一道去值班的翰林那里登记。

　　手指轻轻拂过《地理志·凉州》，也不知道阿辰出发了没有，是不是还在长安……

　　凉州边境正对都蓝可汗地盘，宣国公侯莫渊已经快马赶往凉州，因为有姬妾有子女，侯莫辰宸一行人定于两日后启程。姜黎听着苏桓告诉她这个消息，噗嗤一笑，“阿辰跟姨娘们一道去，路上想想都觉得精彩呀。”

　　苏桓咬下一块鱼丸，慢条斯理咽下去后，才缓缓道，“你要是觉得在宫里闷，我去了□□呢，一路上派人给你送好玩儿的新鲜玩意儿好不好。”

　　姜黎心下欢喜，面上还是撇撇嘴道，“谁说我闷了？宫里什么没有啊……”

　　苏桓随意道，“你嘴硬什么，你不是很早就想去天下各地看看嘛，先这么凑合着，等我回来带你出长安玩儿。”

　　姜黎撩眼看他，心里像有个小刷子在挠，痒痒地，很温暖，挠得她嘴角都忍不住地牵起来。苏桓还是第一个发现她内心真实想法的人，被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少年那么轻而易举地发现，那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蜜饯一样，甜甜的。

　　苏桓没注意到姜黎翻腾的内心活动，他未时还要去卫所交班，吃完了也不多待，揉揉她的头，“我走了啊，乖乖的，好好休息。”

　　姜黎红着脸侧身躲过，拿眼觑立在一旁的宫女。大庭广众之下，真是……不顾廉耻！

　　子衿等一众人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她们几个早就知道郡主跟苏家二郎背地里暗搓搓的关系，这会当得是处变不惊。郡主不说，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她们作为优秀的贴身婢女当然是不问。她们只忠于安定郡主一人，不过嘛，子衿咂摸着，万一有偏离轨道的迹象，她还是要出手做一个“谏臣”的。

　　苏桓才不管，把她捞过来，小声道，“躲什么……你是郡主，谁敢说什么……”

　　“那也不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她的心腹，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可是她面皮薄啊……

　　苏桓笑眯眯道，“阿黎，我明天要吃千层牛肉饼。”

　　姜黎抬头看他一眼，“你明天怎么还来？”心底却隐隐有些期待。

　　苏桓嗯了一声，揉揉她的头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去了骁果卫所。

　　姜黎看苏桓走远了，方才慢悠悠坐到胡床边，轻轻晃荡着脚尖，嘴角也忍不住牵起来。

　　“郡主？……”子衿试探着默默叫她一声，惨了，她感觉她们家郡主的心思已经跟着苏二郎一起走了……

　　“嗯？”姜黎抬起头看她，子衿突然想到四个字——春风满面。

　　吞了吞口水，子衿壮着胆子试探道，“郡主，您跟苏家二公子……你们到哪一步了？”

　　“子衿！”姜黎差点从胡床上跳起来，小声嗔道，“你胡说什么呀！”她当然听明白了子衿话里的意思，大周虽然民风开放，并不限制男欢女爱，但论及婚嫁，还是尊奉父母媒妁之言，况像姜黎这样的贵女，更是讲究名声闺誉。

　　子衿仔仔细细看着姜黎的表情，吃惊意外之下还隐隐带着薄怒，嗯，看来是自己想远了……仔细想来，虽然两人近期的互动愈发亲密，但她们几个贴身婢女算是一直跟着郡主的呀，苏二郎也没有做什么太过逾矩的事情。子衿渐渐放下心来，讨好道，“是奴婢想差啦，郡主饶了我吧。”

　　姜黎瞪她一眼，知道子衿是为自己着想，也不怪她多话，但是姜黎不愿说太多，便在子衿几个服侍下午歇了。

　　午歇起来，姜黎轻哼着歌去了珠玉殿。

　　信义公主早就命人上了茶点，坐在正殿里等她来。见姜黎来了，忙出去迎她，携了她的手去窗边。珠玉殿靠西，离北海不远，风光极佳，信义公主在窗台边搭了大方床，上面加了桌案、大软枕，案桌上又摆了樱桃、柑橘、乳酪、茶点，还有一些突厥、大周边境的地理志。

　　大方床上可躺可坐可靠，窗外翠绿掩映，清新自然，又可远眺北海，姜黎赞道，“如此雅致风光，还是信义阿姐心思巧妙。”

　　没想到信义公主还是个有情趣懂生活的人，信义公主笑道，“胡乱打发时间罢了。”

　　两人脱了履,坐在大方床上，各自看着书籍，看得累了，便随意聊聊天。

　　只要信义公主不提启明可汗，姜黎就不提，只陪着她说说□□的风貌山川。

　　信义公主对姜黎道，“安定，跟你相处我很放松。”

　　这话是真话，自从搬入太极宫，虽然太后皇后都待自己很好，衣物膳食从来不缺，也有一些同龄姐妹来看望，不过……这些姐妹里，姜黎还是第一个与她相处没有目的的人。不带怜悯，没有幸灾乐祸，待人接物春风明媚，愿意听你说，也愿意同你分享，就这么简简单单的。

　　姜黎饮一口茶，笑道，“我也是一样的。”

　　信义公主，算是她在宫里遇到的第一个想要亲近的宗室女吧。

　　“不过可惜，再过十几日我就要启程前往□□了，往后再难见到，可惜没有早日识得你。”

　　姜黎道，“我倒觉得庆幸，茫茫人海没有错过，能够有这个机缘与你交好。”

　　如果今日姜黎没有去弘文馆，没有遇到信义公主，或许两人至始至终都是点头之交，不会试着了解对方，更不会坐在这里一起喝茶。

　　两人相视一笑，信义公主又留了姜黎用晚膳。

　　信义公主问她，“阿黎喜食辛辣吗？”

　　姜黎伸出指尖搓一搓，“可以吃一丢丢。”她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可以吃，但是不多。蜀中进贡的椒酒，她也只尝过一次，顿觉辛辣无比。

　　信义公主笑道，“无事，那就给你配不加花椒的蘸酱。天意秋寒，咱们就吃个五熟釜吧。”

　　姜黎双眼冒光，“啊，五熟釜！我在《魏志》里看到过！铜锅沸以熟菜肴，随煮随吃，还以隔板分铜锅，一次可尝多种汤料！”

　　信义公主点头，“不错，我阿爹曾在蜀中为官，我自小在蜀中长大，那里不分时节，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常食五熟釜，蜀中又好辛辣，以花椒、蒟酱为底料，又麻又香！”

　　姜黎等不及跃跃欲试，她只在书中见过五熟釜，还没有亲身试过呢！

　　信义公主命人抬来五熟釜，分为辛麻、菌菇鸡汤两种汤底，各色蘸酱，牛羊肉、鱼块生鲜、豆腐蔬菜。

　　因姜黎不习惯辛辣，那个菌菇鸡汤锅底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姜黎看百灵眼睛发亮，又吞了吞口水，笑着邀百灵和子矜同案而食。两人虽与姜黎私下关系好，不是没有同案而食的时候，但现在毕竟在珠玉殿，不能忘了主次尊卑，遂连称不敢。

　　信义公主笑道，“无事，既然安定郡主请你们落座，坐下便是，五熟釜要人多一起吃才热闹。”说着，也让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婢女一起落座。

　　几人互望几眼，看安定郡主和信义公主是真心实意同他们一起吃五熟釜，也不再退缩，遂坐下一起食用。

　　等汤底煮沸，信义公主的婢女将牛羊肉往铜锅里涮，不多时，就捞出来可食。子矜用公筷为姜黎夹上几片，又舀上菌菇鸡汤的汤底。

　　姜黎催促她快吃，子矜笑眯眯地应是，手上却仍然不慌不忙地给姜黎舀来蘸料，才开始自己动筷子。

　　珠玉殿一片和乐融融，姜黎看信义公主等人吃辛麻锅吃得津津有味，有些眼馋，便想试试。

　　信义公主看她模样，笑道，“你平常不吃，吃多了恐伤脾胃。”遂夹一小筷花椒酱料给姜黎尝尝，“你先试试这个，习惯的话就给你辛麻锅的吃食。”

　　姜黎一尝，顿觉舌尖发麻，咂摸之后又觉得唇齿留香，久留不散，连连称奇。她觉得自己能适应，骄傲地扬眉，向信义公主讨要辛麻锅的吃食。

　　信义公主看她可爱模样，给了她一片鱼肉，还不忘叮嘱道，“别吃太急，烫。”

　　姜黎吃下一片，还想再去夹，信义公主却是不许了，“你味蕾觉得能适应，肠胃却是不能，不能再吃了。”

　　又命人奉上冰粉，“吃了烫的，吃点冰粉降降温。”

　　姜黎看冰粉也很新奇，近似透明的果冻，上面放着花生核桃，清凉香甜，嫩滑爽口。

　　晚膳惊喜连连，姜黎吃得很是开心，哼着小曲儿来，又哼着小曲儿走。临别时，姜黎又邀信义公主明日来蓬莱殿玩儿。

　　姜黎欢欢喜喜地回去，路过延嘉殿，却迎面撞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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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遇到了谁？
阿黎可以说是很敏感了，直觉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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