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纪事》伽时

14、生气

　　苏桓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看她穿着件窄袖胡服翻领小袍衫，猜她是出去跑马了，难道在外面受了委屈？可是谁敢让安定郡主受委屈啊？

　　苏桓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哄道，“谁惹我们阿黎不快了呀？二哥替你出气！”

　　还有谁？姜黎仰头瞪他，“你……你跟那突厥公主什么关系！”

　　苏桓一愣，半天回过味儿来，手里玩着她玉冠上顺下来的青丝，笑得很是自得，“很酸嘛，看来是我们阿黎的醋坛子打翻了啊。”

　　“才没有！”嘴上这么说，行为却不一样，姜黎推开他，大有你不解释就离我远点的架势。

　　苏桓颇不以为然道，“没什么关系啊，我与她都没见过几次。不过说来也怪，怎么说我也算是救过她，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总是纠集一大帮突厥汉子来找我麻烦，甚至有一次还暗算我，在长安城还敢如此嚣张跋扈，当真是蛮横得很。”

　　姜黎哼了一声，抬起眼皮撩他一眼，苏桓颇会看她的眼色，凑过去小声道，“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吾心何处，卿卿最是明白，何故怪我？”

　　姜黎面庞一红，觉得自己怪到苏桓头上确实有点莫名其妙，磨蹭半天道，“那她下次再来寻你麻烦，你就不能避开么？”

　　孤男寡女一来二去，像什么样子。

　　苏桓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避开？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要避开？这样桀骜不逊的小姑娘就应该好好教育，下回再来寻我麻烦，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亲自教她在大周的地盘上如何做人。”

　　姜黎一脸正色，“二哥！她毕竟是突厥公主，代表□□突利部族而来，眼下盟约将成，实是不应该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反正使团就要离京，为了大局着想，你还是能避则避吧。”

　　苏桓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抬手抚摸她头上青丝，阿黎假认真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好想去捏揉她的脸颊。

　　姜黎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气得哼他一声，拔腿就走。

　　苏桓拉住她，“好好好，就依你，我一定避着她走。就算她骑到我头上来，我也躲着她可好？”

　　“她敢？！”

　　“好了好了，乖……”苏桓哄她，觉得姜黎意有松动，好像不再介怀，又侧身将她掰回，问她，“阿黎，无风不起浪，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姜黎支支吾吾，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阿史那安斯对你有意思啊！

　　苏桓却想得更多，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得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这样的风声，流言不得不防，毁了阿史那安斯公主的声誉不说，他更怕会是针对秦国公府而来……

　　“咳咳！”身后传来刻意的咳嗽声，声音太熟悉了，吓得姜黎一跳三尺远，与苏桓拉开距离。

　　她爹……她爹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

　　姜勉站在阶梯之上，眼神在闺女和表侄之间来回逡巡，最后上上下下打量起表侄来，苏桓立于平地之上，背脊挺直，从容不迫。

　　刚才两人的互动他看在眼里，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姜黎捏着衣角，“阿……阿爹……你怎么在家？不用去军营吗？”

　　姜勉看了闺女一眼，嗯了一声，眼神落到苏桓身上，“我听姜会说你有事找我？”

　　苏桓俯身揖一礼道，“是的，有事想向姑父您讨教。”

　　姜勉道，“你随我来。”

　　姜黎看着苏桓跟她阿爹走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就像是被抓了包，心里痒痒地有个声音在说，要不去看看？哎，不行不行，太草木皆兵了，要稳住，稳住……

　　姜黎干脆回自己的院子里抄佛经。南北朝时崇佛，直到大周亦如是，姜黎的乳名诃罗便是取自佛经。

　　直到杨令仪赴海棠花宴回来，苏桓和姜勉还在书房里议事。她一面吩咐侍女下去准备晚膳，一面派了人去请姜勉，并留苏桓用晚膳。

　　可姜勉和苏桓依旧迟迟不来，姜黎自告奋勇前去，敲了书房的门，进去见两人正对着方形沙盘演练，每方有多少兵马多少城池，各自行军布阵，打得不可开交。

　　姜黎凑过去看，只见姜勉大杀四方，一路高歌猛进，纵横捭阖，逼得苏桓节节后退。观苏桓还是不慌不忙，坚壁不出，看准时机亲身诱敌，又使后方主力出动，呈合围之势。

　　姜勉哈哈大笑，“好一招请君入瓮，这局你赢了！”

　　年轻小辈里，他就是喜欢跟苏桓对阵，痛快！有意思！其他人要么惧怕他的声势败下阵来，要么死读兵书不知变通，很少有像苏桓这样每一局都给他惊喜的。

　　苏桓揖礼道，“多谢姑父相让。不过姑父兵力甚重，想要突出重围也并非难事。”

　　姜勉摆摆手道，“长途奔袭已是强弩，又遇上前后合围，稍一气泄就会军心涣散，况重压之下你还能扭转败局，阿桓，你很好。”

　　苏桓不再推脱，他前面已经连输三局，在姜黎面前不能再输了……姜黎偷偷撩了眼皮看他，咦，二哥的耳后根怎么这么红……

　　夜色沉沉，苏桓用了晚膳便起身告辞，姜黎送他出府，苏桓笑嘻嘻道，“我走了啊，别太想我。”

　　姜黎撇撇嘴，嘁，谁会想他？臭不要脸。

　　苏桓摸摸她的头，仍是笑眯眯地，言语轻松，“信义公主和亲□□，我会护行，一去数月，大概……阿黎要到明年再看到我了。”

　　姜黎一愣，什么意思？他要跟那个突厥公主单独相处数月？！

　　苏桓哪里想到她会这么想，还当她意外的表情是舍不得自己，心里美滋滋的，笑容更甚，低声道，“下月就走，阿黎有没有话想对我说？现在还来得及。”

　　姜黎哼了他一鼻子，“管好你自己吧。”说完就走，留给苏桓骄矜高冷得不行的背影。难怪他今日来府上，原来多是为了□□之事。

　　高祖皇帝时，姜勉便护送安成公主入突厥，长居达一年之久，对突厥再熟悉不过，后来设计分裂东西突厥，姜勉更是立下汗马功劳。

　　姜黎回到房内，拿过铜镜，左照右照，她可比阿史那安斯好看多了。

　　子霄服侍姜黎沐浴，觑她脸色，在一旁适时赞道，“郡主当真明艳照人，冰肌玉骨，哪是那等疆北蛮子可比。”

　　“子霄，越来越狗腿了啊。”姜黎取笑她，没入浴池中，水光氤氲间，低低笑了起来，姜黎，你还真是矫揉造作地很啊……

　　***

　　与□□盟约达成，圣武太后下诏令恒山王为正使，苏桓为副使，持节护送信义公主前往□□。朝堂一派欣欣向荣，姜黎也在这一片祥和中入了太极宫。在闺女入宫的第三天，姜勉一家搬进卫国公府。

　　入宫之前，姜黎还和侯莫辰宸、独孤弥等一众京城好友在长乐居吃了酒，却再没见过苏桓。

　　独孤弥神采奕奕地说要跟苏桓一起去□□，“我还没出过京城呢！都说塞外景致波澜壮阔，此番定要去好好见识见识！”

　　侯莫辰宸刺他道，“有你什么事啊，怎么哪都有你？”

　　“怎么没我事了？公主送嫁，怎么会没有礼部的事情？你说我要不要去？”

　　姜黎瞥一眼独孤弥，“怕是上次被突厥的五王子一说，对北地的风光就心动不已了吧？”

　　独孤弥嘿嘿一笑，漂亮的桃花眼一弯，光彩夺目，笑道，“哪里哪里，真是为了公事，塞外苦寒，顺便欣赏欣赏美景也好，苦中作乐嘛。”他当然不会说是他扒了苏桓很久，苏桓才同意在使团名册中加上他的名字。

　　侯莫辰宸似乎受到了影响，手托腮道，“那我要不跟我阿爹去凉州好了。我阿爹过几天就要回凉州了，让我跟他一起去，我吧，原本不太愿意去凉州生活，京城我觉得挺好的呀，不过嘛，好像去看看也不错。”

　　姜黎突然有些恍惚，好像生活会渐渐开始变得不一样，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分别，是一件多么平常又无奈的事。没有立场，谁都不是谁的谁，离开或留下，选择和被选择的人都是这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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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论被岳父大人碾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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