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筹》林格啾

24、chapter24（附入v通知）

　　宋思远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宋达和宋笙的注视中，倚在书房卫生间的门口。
　　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依旧明媚，而宋达倏尔沉下脸来，厉声呵斥：“滚出去！”

　　在众人眼中，他从来都是最受宠爱的幼子，可宋思远似乎对这样的排斥和轻蔑司空见惯，当下摊了摊手，眼神轻飘飘从宋笙身上掠过，便扭开门把手，转身出门。

　　宋笙眼见一切，许久无言。
　　她只是看着老爷子平复情绪，继而杵着拐杖站起身来，一下下顿地，都像敲在她心里。

　　“阿笙，这次的事，我明面上，是卖了魏灿一个面子，你明白，魏祝国是我一辈子的好战友，他的孙子要出头，我不可能一点情面不给，更何况，明锦庄园对于我们恒成来说，只是一个目前看来……并不那么重要的项目。”

　　宋达虽未点明，但宋笙明白，在他们心里，明锦庄园的得与失，甚至都无法和此前同长江集团谈下的巴西水电能源合作案进程相比。

　　而这，就是宋笙难得攥在手里的机会，在上位者眼前的价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听宋达继续说下去。
　　老人背身对她，望向窗外夜色。

　　“魏灿那孩子来找我说的时候，我很讶异。我一直认为，他是个正直本分的好兵，但其实，他实在很精明，在我面前一一细数……譬如我对江瑜侃手段为人的不满，譬如周旭那个洋鬼子从前和我们的不对付，一看就是早有计划，我多少要顾及他爷爷的面子，也是看在如茵的帮衬上，还是点头答应。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如茵他们以为是我知道你胆小怕事，但阿笙，爷爷明着告诉你，这是一场考验。”

　　宋达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运筹帷幄，复又笑出声来。

　　“面子我给了，但我当然不开心，我不像如茵，那点股份的利益，在我眼里根本不算大事，损坏了我恒成的名誉，才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阿笙，你这次做的很好！有人扮白脸，也就必须有人扮黑脸，爷爷不能当着你姑姑的面夸你，但你要知道，这次，你让爷爷很满意。”

　　宋笙依旧默不作声。
　　爷爷从小对她严格，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或许，是她自己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本该站在什么位置、做些什么事，才会让他放心。

　　——在这一屋子人心里，毫无例外，她始终比不过宋静和。

　　直到死寂的沉默在书房中蔓延开。

　　她最终还是沉默着站起身来，看向窗前映出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知道了，爷爷。”
　　而后微微弯腰，“明锦庄园也好，维护恒成的声誉也好，我会尽力，不让你失望。”

　　宋达闻声转过身来。沧桑的面容上，倏尔又挂上一丝难得的慈爱情绪，“二丫头，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一定也能体谅爷爷，有很多时候，做人总是两难的，特别是，爷爷这辈子都舍弃不了的战友情，要让你们这群小辈去处理后果，其实爷爷也很担心，幸好，你一点就通，我对你是最放心的。”

　　宋笙只莫名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不想再听下去，无论听到什么，只一概点头。

　　直到宋达提点她一句：“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江氏那些人，这次合作有用，等到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他拍了拍她肩膀，“江瑜侃，锋芒和戾气太重，阿笙，爷爷希望这次的事过去以后，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了。”

　　宋笙表情一僵。
　　宋达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半点不情愿——但至少现在看来，只是“半点”，宋笙仍然知道自己的分寸。

　　是也，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微微一指门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去把你爸爸和静和叫进来。”

　　在这个家里，不管有多少明捧暗贬，说到底，总是宋老爷子说了算。
　　她当然了解个中的缘由，于是，也只是乖乖叫来父亲宋如山，以及那位最近少有会面、却对自己生了显然敌意的家姐，宋静和。
　　带上书房的门，将里头温和的谈话隔绝在外，她扭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步一步，她走得竭力自持稳重，到了房里，看见一早等着的宋思远，才忽而有了点几乎窒息的难堪错觉。
　　宋笙没有发出什么愕然惊呼，只是背抵房门，锁门过后，缓缓坐到地上。

　　她面无伤情，也无意哭泣。
　　而宋思远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

　　他问：“委屈了？”
　　宋笙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反问：“为什么你就不难过，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在为他委屈。

　　宋思远讪讪一笑。
　　“我比你多活了十年，总不能还哭哭啼啼吧，”说着，他起身把她拉起，扶到离门远些的小阳台边，坐到短沙发上，话里依旧散漫，“但我当然也不开心，这不，就找了整个家里唯一知道底细的你来跟我聊聊天咯。”

　　什么底细，两人心知肚明，沉默间对坐，也没人能先开口安抚些什么。
　　良久，宋笙忽而问了一句：“宋思远，你真喜欢姜阮阮吗？”

　　“她不好吗？”
　　“我没说她不好，”她飞快地接了一句，却始终低着头，声如蚊蝇的后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清，“……只是我不喜欢。”

　　他们相依为命，彼此很清楚对方言下之意。
　　可宋思远只是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撑了下巴，话音淡淡，“可我必须喜欢她。在所有我能喜欢的人里，她最简单，我可不想结婚以后，还要跟人勾心斗角——虽然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对宋家，早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周湛或许也是这个想法，”宋笙知道他不会接纳自己的意见，很快找了别的切入点，悄悄把自己的些许私心掩盖过去，“小三叔，能跟周湛想到一起，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

　　宋思远闻声，抬手敲了她额头，“说什么话呢，我再怎么说也比你高一辈。最近和混小子们呆在一起，又皮了啊，小二姑娘。”

　　——高一辈。
　　所以是嫡亲的小三叔。
　　如果这个“高一辈”都不存在，那他对她而言，也就连教训的立场都没有。

　　宋笙盯着他，有一瞬间，几乎想要脱口而出“你算什么高一辈”，仿佛这种气急败坏，就能宣泄了她今晚种种的憋闷和委屈。

　　可她没有。
　　宋笙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对于他的伤害，所以她没有。

　　她的怔愣失神，看在宋思远眼里，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那你呢，小二姑娘，江瑜侃这个人，对你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你对他，是不是也有点想法？”

　　话刚落地，宋笙愣了愣。
　　换了别的时候，别的人问，她大概会条件反射地正色回应两个决绝的字眼，不是。
　　可宋思远这样漫不经心地问出来，她今晚本就混乱的脑子里忽而浆糊一片，讷讷了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点疑问纠缠她到深夜，直到宋思远一脸心照不宣的离开，她自己也洗漱完上床睡觉，仍然把她闹到辗转反侧的地步。
　　人人都说江瑜侃斯文败类、表里不一。
　　但她分明清楚，这个人再长袖善舞，总是对自己高看一格。

　　独一无二，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这四个字的诱惑，尤其是，对你发出邀请的，是江瑜侃这类人。
　　但是，有时“独一无二”，也常常成为女人掉进陷阱、自以为是而身陷囹圄的诱饵。

　　哪怕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又不是傻子，玩笑也好，真心也罢，早都挑明过了，只是……

　　宋笙自认是个果断决绝的人，不想自己成为后者。
　　是故，她终于还是在凌晨三点翻身坐起，拔掉床头的充电线，拿过了手机。
　　微信聊天的页面上，她和[江先生]的记录，还停留在那天莫名其妙的[宋小姐，我胃疼。]

　　很显然，她现在想去问出点什么的心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今天晚上宋家的风波诡谲，让她急需找点什么来慰藉自己。
　　可她删删写写，总觉得没有底气，末了，索性又赌气将手机放回原处，自个儿窝在被子里，瞪着天花板发呆。

　　忽然，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娘的，秦萧，你最好不要……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萧，正是她那个倒霉大哥的名字。

　　那天她告诉江瑜侃，那个人是她“忘记不了，又非常憎恨”的初恋，并没有撒谎。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份深刻，在她的性格和境遇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也让她不知道用怎样的面目去对待可能喜欢上的旁人。

　　没理由。
　　或许仅仅是因为谁也比不上秦萧。

　　而她不甘心，未来每一个喜欢的人，都不过是像秦萧而已。

　　宋笙终于在闷闷不乐和怪异的半点心酸中，蜷缩着睡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放下手机的瞬间，代替联系人备注的位置，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往来数次，对方最终也只是像她一样，保持体面的沉默。

　　她睡得沉沉，更不会为着一点脚步声而半夜惊醒，也就并无知觉，是否有人推开过她房门，悄悄坐在床边。

　　真是诡异又可怜，宋思远想着，伸手帮她捻了捻被角。

　　八年前，她刚刚来到宋家时，经常失眠，夜里自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最后，是注意到她眼下乌黑的宋思远，在某一个夜里，敲门进来，陪她说了一夜的话。
　　那一年，宋思远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两年，他坐到行政部总经理的位置，事业有成，人人倾羡，那时候，他尚且不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纨绔子弟。

　　二十四岁的宋思远问十四岁的宋笙：“你睡不着，是不是害怕？觉得自己会被赶出去？”
　　宋笙很冷静，冷冷地瞪着他。
　　“爷爷说过让你保护我，带着我，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她竖起了浑身的刺，而宋思远失笑，揉了揉太阳穴，“小二姑娘，你还真是牙尖嘴利。”
　　“别这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唐笙？”
　　“……”

　　宋思远撑着右边脸颊，笑笑看她，“我知道你在害怕，也不愿意受我的照顾，为了让你放松，我给你一个能害死我的把柄。”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听了之后，你就只能站在我这边了，不然，我一定第一个赶走你——不费吹灰之力。但同样的，我也会保护你，会站在你这边……你要不要听？”

　　小宋笙微微蹙眉，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还是问了一句：“什么？”

　　八年前的景状，仿佛都和这一天重合。
　　二十四岁的宋思远和三十二岁的宋思远，一齐轻轻道出了那个秘密。

　　“我本来不是宋家的孩子，却成了宋家的孩子，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宋三叔呗——怎么样，听了之后，是不是觉得咱们可怜得，很殊途同归？”

　　——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永远站在同一战线，你知道我的秘密，也就能够放心依赖我，等到我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宋笙，我相信你会拉我一把。

　　“我把自己未来的命，赌在你身上了。”

　　宋思远定定看着尚在睡梦中的宋笙，恍然间，才惊觉时间如流水，当年那个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女孩，如今已经可以在宋家这片‘恶土’上安眠。
　　她总有一天，不再需要他。

　　一如二十四岁的宋思远，在那一天惊闻晴天霹雳，宋达亲口告诉他，“你不是我们宋家的孩子，只是我们宋家对外的一个靶子，人人都觉得你有资格继承老子的家业，但你不要有这份狼子野心，你的责任，只是让我们宋家其他的子子孙孙能够平安长大。”

　　他才在那一天明白，自己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

　　而宋笙，成为了他的指望，也是他的筹码。

　　一个赌徒，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筹码。
　　一个赌徒，怎么能不舍得自己的筹码。

　　于是这天夜里，宋笙依旧对一切，一无所知。

　　除了那细致无比、捻好的被角。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不必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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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为18年的旧作，当时写到男女主在一起就完结了，原本在有话说有标注不要买，也把书放在了勿跳坑的这一栏，后面21年修文的时候删除了。
目前学业压力大暂时没有精力重修，但这本与春光、溺青都有勾连，等我有时间会把后面修完。请大家不要购买vip章节，买了直接评论或者微博私信我退钱，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