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非命》清韵小尸

3、第3章

　　在旅馆收拾了一下午，快到晚饭的时候，秦商亭找了一家必胜客，进去点了一份芝士焗饭，在等餐的无聊空隙，她又想起了下午跳楼的那个女孩。于是秦商亭翻出来手机，搜索了一下龙行购物商城。

　　微博上，一条条新闻直接跳了出来。上了热门广场的几条说的正是下午跳楼的事。

　　其中最火的一条，居然是一段视频，已经一千多的转发了。

　　秦商亭点开了视频的秒拍，这段视频一共54s，从女孩在地上挣扎，直到她忽然起身落下。
　　视频下面的评论中，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最初的几条评论是这样的。

　　“哎呀妈呀，这是人是鬼？”

　　“这，太诡异了！常人怎么能够做出那种动作，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这女的我看着眼熟啊，是不是什么网红？”

　　“喂喂，要保护死者的隐私啊。这视频码都没有打。”

　　再往后来，死者的身份开始被人肉，你一言，我一语，或是捕风捉影，或是根本不着边际，但是就有那么一两条说的是对的，这些对的结论很快被人们分辨出来，然后进一步被传播，直到人尽皆知。随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答案越来越接近，事实逐渐在被这些1010的数据拼凑着，女孩的身份也越来越呼之欲出……

　　富二代，有钱，网红，微商，她被冠之于一个又一个的标签。

　　秦商亭托着腮翻着微博，突发奇想，这些微博账号，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每天都有死去，意味着每个微博的后面，也有一个一个人类消失。百年之后，后人点开这处的废墟，犹如置身于一片电子的坟墓，翻看着一条条的微博，是否会有一种穿越了时空，与先人对话的感觉？

　　到了下午快六点的时候，终于有个网友跳了出来，集众家信息于一处，然后根据推断发了个指路博，指向了一个网红富二代的微博。

　　秦商亭点进去一看，这微博的认证叫做妖妖小青，那微博照片的确就是她下午见过的女孩没有错。最新的一条微博发于两天前，还在晒一家豪华餐厅的下午茶。

　　“我靠，不会是真的吧！”

　　“博主快来发条信息啊，不会真的是博主吧？”

　　“我看照片很像啊！”

　　在妖妖小青的最新一条微博下，已经有观光团开始点蜡烛，也有一些亲友在那里发着评论。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确凿，请大家不要恶意传播。”

　　“带血的瓜不好吃，希望消息是假的！”

　　“晓青你快回我电话。”

　　人肉的力量，果然很大，在这一次的事件面前，甚至是跑到了警方调查的前面。

　　但是“神探们”并未就此停下脚步，他们还在继续探寻者事情的真相。继女孩的微博被扒出来以后，很快的，女孩的真实身份也被人发到了网上。

　　跳楼事件在网络上经过了一下午的发酵，终于八出了死者的身份。

　　“梁大仁的女儿今天跳楼死了？”这条微博很快被送上了热搜榜。

　　梁大仁，只要是对房地产业稍加关注的人，都会对这个名字无比熟悉。

　　齐城、龙城、宋城、陵城多处都有他开发的楼盘以及工地项目，这个人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从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村穷小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坐拥资产万亿的房地产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和知道。

　　网上一时炸开了锅，吃瓜群众无数。对梁晓青的死亡也开始纷纷猜测。

　　那些网络背后的人们，隔着键盘与显示屏，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妖怪，群魔乱舞。一个一个的观点，无论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沿着网络或是无线wifi，从事件的真相后面透了出来。呈现在世人面前。

　　到了晚上六点半，似乎是终于发现了舆论势头的不对，公关公司开始出动，伴随着热搜被下，视频变成了404，微博也被删除，前一秒还是民众歇斯底里的狂欢，后一秒所有的妖魔鬼怪就齐齐闭嘴消声灭迹。整个事件犹如网民们跟过的无数个烂尾八卦般无疾而终。

　　只是希望明天梁宇建筑的股价还能够平安□□。

　　芝士蘑菇饭被店员端了上来，味道微咸。

　　秦商亭用拇指翻动着那个女孩的微博，试图通过那些过往的文字和图片对这个女孩有更多的了解。

　　梁晓青是个乐于分享自己人生的人。

　　网上不停地有各种晒出她的人生，各种包包，美食，自拍。

　　秦商亭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与梁晓青合影的人的身上，那是梁晓青注册微博后关注的第一个人，也在以往的微博中多次艾特过的人—— “MIS酒吧调酒师”周正。

　　秦商亭记起来，那家酒吧似乎就在不远处，她从商场回来的时候就有路过那里，她的心思微微一动。

　　二十分钟后，秦商亭坐在了MIS酒吧的吧台位。白天的MIS酒吧没有开门，一片黑金的门帘，显得和喧哗的都市有点格格不入，过了晚上七点，这家酒吧就犹如度过了冬眠期的蛇，开始扭动着妖娆的身姿，睁开了双眼。作为齐城三大酒吧之一的MIS每晚都有乐队驻场和演出。此时的酒吧还不到高峰期，狂欢尚未开始，人还并不是许多。

　　秦商亭素颜，穿的仍是那件卫衣，她正经危坐地坐在那里，和酒吧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喂，美女你一个人来的啊，喝点什么？”吧台处，有位年轻英俊的调酒师热情地和秦商亭打着招呼。

　　“能不能让那位帅哥帮我配一杯长岛冰茶？”秦商亭说着话，指了指被几位美女簇拥的周正。

　　“唉，好嘞。”那调酒师答应着，神色中却有那么一点失望。他走过去和周正耳语了几句，周正扭过头来，隔着人群对着秦商亭微微一点头。

　　秦商亭远远望着周正，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击，富商的女儿，酒吧的调酒师，这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

　　不一会，周正端着一杯长岛冰茶走过来，放在秦商亭面前的桌子上。

　　秦商亭的身子微微倾向了吧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年轻的调酒师，“我想和你打听个人。”

　　周正挑着嘴角笑了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身体微微律动着，“谁？男的女的？叫什么？我和你说，你找我可找对了，这附近的人可没有我周正不认识的。”

　　秦商亭正对着周正的眼睛，吐出了五个字，犹如一把尖刀般扎入了他的心脏，“我找梁晓青。”
　　酒吧的灯光变换下，周正的脸色瞬间变了几遍，手里的调酒器倒了个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险些掉在了地上。

　　“你知道她死了对吗？网上都是新闻，你不会没看到吧？”秦商亭追问，她的目光带着锋利，咄咄逼人。如果还有着一点情分，他此刻也应该是悲伤涕零吧。为很么还会在这里上班为人调酒呢，越是不合常理就越是让人觉得蹊跷，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周正开始闪躲，难以抑制语调中的惶恐，“你是什么人？你是警察吗？”

　　“我是什么人这不重要。我想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死。“秦商亭的语气平静，却犹如有魔法般蛊惑人心，穷追不舍。

　　“你有病吧！她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周正试图用几句话应付面前这个故弄玄虚，说着疯言疯语的女孩，他抿了抿嘴唇，收起了眼神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说了，就算我知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秦商亭微微扬起了嘴角，笑着看向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果你知道些什么，你可以试着报警或者是自首。”

　　“自首？你在说什么？”周正冷笑着继续装糊涂。

　　秦商亭喝了一口长岛冰茶，那冰凉酸涩的液体带了点浸人心脾的甜，让她瞬间清醒了起来。她然后把壹佰元的人民币放在了杯子下，“你可能快要死了，也许寻求警方的帮助，能够让你活得更加长一点。”

　　周正没有回答她，而是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仿佛是游戏里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还想问些什么。

　　秦商亭却没有等他说话就转身走出了酒吧。

　　外面的夜深沉寂，秦商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他也快要死了，就算是酒吧里浓重的酒味也无法掩盖他的身上那种奇怪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

　　秦商亭，你别再自己找麻烦。

　　10月4日，晚上20点17分，整个齐城第二分局灯火通明。

　　溜号被抓了现行的罗小有满脸的丧气，就连出了车祸正在修养的老法医陈文都已经出现在了警局。聂江和手下的几位刑警正在整理资料，准备晚上20点30分的会议。

　　陈潇潇把下午的资料交接给陈文。陈文是二局的老法医，今年已经四十多岁，是个秃顶矮胖又有点健忘的老男人，已经开始骨质疏松，昨日坐出租车撞了一下，胳膊一直疼，去医院一照居然是个骨裂，今天出了事，吊着胳膊坚持来到了现场，主持法医室的大局。

　　陈潇潇和陈老有缘分，两人都姓陈，有点亦师亦友亦同事的关系，陈文来了警局以后，首先把陈潇潇做的报告看了一遍，随后又了解下午和晚上的进程。

　　陈潇潇问道：“陈老师，本来聂队说，这事要交接给非典研究院的，全称是非典型死亡研究院，您听说过这里吗？”

　　陈文点点头道：“在过去，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学界老前辈曾经创办过人体科学研究院，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整个机构停摆了，唯有下方分设的这个研究院保留了下来，说是研究院，不如说是一个神秘机构。”

　　“那陈老师，你是和他们里面的人打过交道吗？”

　　陈文点点头，回忆道：“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接触过一个奇怪的案子，怎么也查不出来死因，后来案子就被他们接管了。”

　　“后来真凶抓到了吗？”

　　“年代太久，记不清了。”

　　“那么您看今天的这个案子呢。”陈潇潇问道。

　　“唉，这个事情，不好说啊，我们做法医的，就是要如实报告。其余的事情呢，到我这个岁数了，就不想那么复杂了，只是希望，这个案子能够顺利破案。”陈文说着又问道，“今天过来交接的是谁啊？”

　　“有个叫做顾晏生的，还有一个叫叶上的管他叫顾队。”

　　“顾晏生？”陈老念了念这个名字，脸色有点微变，像是吃了些什么东西噎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老师？”陈潇潇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啊？”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无论见了多么狼藉的尸体都能够泰然处之的老法医似乎还没这么失态过。

　　“没有，只是听别人所过，这个人有点邪气，你可理他远一点。”

　　“这传闻没道理，我晚上刚见了，还是个帅哥呢。”

　　“总之少和那边的人接触，那里什么奇怪的事都有。”

　　陈潇潇点着头，心想自己刚加了那边一个人的微信，口袋里还有顾队的手机号。

　　晚上八点半，会议准时开始，这次会议由二分局的一把手张局主持，足见对会议的重视。
　　投影仪上投射出一张梁晓青生前的照片。

　　张局沉声道：“想必，大家已经了解过了，死者是富商梁大仁的女儿梁晓青，梁大仁我想大家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吧，一位著名的房地产商，经营着一家上市公司。目前，市局的领导已经和家属通过电话，家属正在从外地赶过来的路上，据梁大仁在电话里口述，梁晓青因为和男朋友分手导致抑郁，已经服药一段时间仍未缓解。

　　目前的情况是，家属怀疑梁晓青之死是抑郁症导致的自杀，而且家属不同意解剖。

　　网上的相关新闻已经被相关的公司与部门全部处理，我们网信办也要做好舆情工作，不要放过那些危言耸听的言论。”

　　对于这次事件，一切的外界采访，都由领导来公开作答，任何人员不得透露案情相关信息。
　　梁大仁已经在赶往齐城的路上，预计飞机11点左右降落，希望大家接待一下亲属，做好心理疏导。”

　　几句话说清了进度，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既让人无可挑剔，又实际上毫无实质进展。张局的话说完，目光环绕四周“你们谁还有问题？”

　　一片鸦雀无声。

　　陈潇潇抿了抿嘴唇，她毕竟还只是实习法医，身上的人情世故还不那么多，想着学校里老师都教着不让冤假错案发生，再想了想死者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心里头憋着一股气，不想让这事这么不明不白这么算了，一片静谧里，她弱弱举手，“那张局，既然案子留在了本局，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找梁晓青的前男友以及主治医生了解下情况？另外关于死者脑部的蜂窝状痕迹怎么解释？是否可以不在解剖的情况下，进行死者脑部ct或者是化验？”

　　“蜂窝状的痕迹？”张局一愣，随后马上为自己挽尊，“这位小法医同志，也可能是你看错了。”他的表情笑呵呵的，却在小字上加了个重音。

　　陈潇潇想说一句，自己几年的法医专业不是白学的，可她一转过头，就看到聂队给她一记眼刀。陈潇潇急忙把下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陈文一推眼镜，打着圆场，“死者由于创伤，脑组织并不完全，有可能是跌落过程中产生的震荡伤，一处痕迹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完了，还投给陈潇潇一个你还是太年轻了的目光。

　　张局心满意足地盖棺定论，“好了，会议就到这里，如果有人还有疑问，可以在会后和我讨论。以及向上级反映。”

　　“张局，我这里刚接到电话，事情有些新的进展。”一位年轻刑警站立起身，面色有些犹豫。

　　“哦？怎么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市第三分局接到了一个自首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知道案件的情况，说梁晓青死于谋杀，但是他需要警方保护，此人名为周正，自称是梁晓青的男朋友。”

　　一时间，警局的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张局的话音刚落，这打脸未免也来的太快了，情况一下子从自杀转变为了谋杀，让所有的人始料未及。

　　“这是在搞什么？一派胡言！”张局一时气的脸都红了，你给我接他们王局长的电话，我亲自问他。

　　“王局说……这案子既然是二分局的，就让几个下属把人送过来了，这会马上就到了。”

　　话到这里，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张局张局，不好了，出大事了！”进门的是楼下的值班刑警，此时一张脸已然惨白。“楼下第三分局的押运车到了！可是……”那值班刑警欲言又止。
　　“慌张什么？天又塌不下来，既然车到了，聂江，你和我一起下去看看！”

　　张局，聂远带队。罗小有也拉了陈潇潇一起下楼。

　　一行人急匆匆到了楼下，一辆警局的押运车停在楼下门口，两位押解员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地，张局隐约感到了气氛的不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押运车的大门。

　　随着门一开，几只飞虫飞出了车厢，浓烈的血腥气铺面而来，张局瞪大了双眼倒退了两步，险些坐倒在地。

　　一个年纪轻的小刑警看了车里一眼，直接奔向了一旁的垃圾箱呕吐起来。

　　陈潇潇从人群后探头看去，一具年轻男尸头颅碎裂，跪在押解车的地板上，他的头部微侧，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微睁，双目诡异地朝向不同的地方。

　　陈潇潇眨了眨眼，转头问向呆立一旁的聂江，“聂队，我们要不要再给非典研究院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