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监护人》九夜狂言

1、初见

　　“那个孩子在哪？”

　　钟贵看着冒雨来到自家门前的陌生男人，警惕的问道：“什么孩子？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浸着深夜冷雨的寒气：“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今晚要带他走。”

　　钟贵心里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不速之客，男人穿着一袭黑衣，身材修长，头快要顶到他家平房的门梁，他的脸被半遮在黑色骨伞之下，只露出了尖削的下颚，那只撑着伞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异常，像是镀了一层白釉。

　　钟贵平白觉得有种压迫感，不耐烦道：“带他走？你是他什么人啊？哪里冒出来的？”

　　空气中有细微的气流在涌动，钟贵头顶几缕油腻腻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扬，上一秒还想把门一关给人来个闭门羹的，这一秒却突然两眼发直，鬼使神差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老实交待道：“他在后院鸡舍。”

　　“带我去见他。”男人言简意赅的说道。

　　“凭什……”钟贵出于本能的想要一口回绝，可话说了一半眼神却又是一空，下一刻，竟是乖乖拿起了门边挂着的破伞，趿着拖鞋走进了雨地，引着神秘的访客向自己农家院里的鸡舍走去，“跟我来。”

　　钟贵是平章村一户农家，这几年城市周边的郊区农村都兴起农家乐，钟贵也一样，就着自家盖起的小院土洋楼做起了生意，家里后院的鸡舍有时会备上给客人留的食材。

　　那鸡舍是间四面透风、带有半人高围墙的草棚，钟贵走到草棚的栅栏门前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四周，有点奇怪的挠了挠头，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从前屋走到后院来的。

　　尽管如此，钟贵却没忘了陌生的来客为何而来，他朝草棚努了下嘴，指道：“你要找的是他么？”

　　鸡舍里空空如也，唯有靠墙的一角，有个及腰高的铁笼子，笼子里缩着一小团黑影——里面竟关着个半大的孩子。

　　钟贵把年幼的小孩当做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原本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他踢了一脚铁笼子，以掩饰自己的心虚，骂骂咧咧的说道：“不能怪我关着他，这可是镇上来的阴阳先生说的，村里最近怪事一直不断，跟他脱不了干系！先生让我们看着他，不叫他到处乱跑，可是这小畜生总想着逃跑，这已经是抓回来的第三次了，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厉害！”

　　男人的音调没什么起伏：“阴阳先生？你们村里出过什么怪事？”

　　钟贵哼了一声，“说出来吓死你！好端端的一个月死了三个人！那死相可是吓人的很！七窍流血见过么？这三个人死的时候可都是七窍流血！警察、法医都来了，都查不出个结果，我听到他们说了，这是凶杀案！你知道别的村儿怎么说我们的？说我们村子闹鬼！还有更邪门的，这三个人死的时候每个人胸前都印着个小孩的手印，青紫青紫的！”

　　这耸人听闻的凶杀案没有令男人动摇半分，他始终看着鸡舍里的铁笼子，“怎么，警方难不成还怀疑作案凶手是个孩子？”

　　钟贵却不觉得这推测荒谬，答道：“警察没这么说，但肯定心里也犯嘀咕啊，我亲眼见着那几个死人胸口的手印了，就是六、七岁孩子的手那么大，村里这个年纪的小孩一共就没几个，阴阳先生来了一看就明白是哪个有问题！就是这个小畜生！所以我告诉你，我关着这小畜生这是为了保护大家伙！叫他不能再出来害人！”

　　“怪力乱神，一派胡言。”男人在钟贵说话间，似是已经确认了小孩的身份，命道：“把笼子打开。”

　　钟贵哆嗦了一下，从身上摸出钥匙，猫着身子进了鸡舍，把笼子上的锁打开了。

　　男人蹲下了身，笼子里的小孩缩了缩身子。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孩，向前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段尘，我叫林止言，我是来接你离开的。”

　　小孩看着笼子外面的高大身影，沉默了片刻，终于慢慢凑了过来，可下一刻，却是突然一口狠狠咬上了林止言的手！

　　林止言也没有躲，任由男孩在自己手上磨着牙，似是浑不在意。

　　钟贵见状大叫一声，嚷道：“要命了要命了！他咬上你了！！邪祟不会染上你吧？！”

　　接着，那叫段尘的孩子冲出了笼子，撞开了林止言，撞倒了钟贵，撒腿就跑。

　　钟贵像是在躲着瘟疫一般，疯狂的闪到一边，“完了完了！人跑了！”

　　林止言缓缓站起了身，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孩儿弱小的身躯歪歪斜斜的跑远。

　　“你把人放跑了！”钟贵不可思议的叫道。

　　林止言这才把风衣的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钟贵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一时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竟是看的愣了。他贫瘠的词汇量最后蹦出了两个字：美人。

　　这种美无关于性别，是纯粹的令人心生向往。钟贵没什么文化，却也觉得“美人”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男人的绝色面容。他身上的一切都好像是造物者最不谦虚的手笔，根本就像是在卖弄自己的鬼斧神工一般。

　　钟贵自认他在村里算是有见识的，这些年看过的俊男美女也不在少数了，可这些人在林止言面前，统统成了庸脂俗粉，不值一提。他想不出“清冽出尘”、“光风霁月”这样文绉绉的字眼来描述男人身上的气质，只觉得对方好看的太有距离，好像叫人被他看上一眼，都会生出窃喜之意，觉得那是自己的无上荣光，恨不得去反思自己何德何能才能得此妙人浮生一瞥似的。

　　钟贵不再大吼大叫，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大美人，迟疑的问道：“你你，你不是来找他的么？现在人跑了，你怎么不去追？”

　　“他跑不远，我先和你把事情了结了再去追也不迟。”男人好整以暇的笑了笑，竟是叫钟贵看的脊背发凉。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钟贵发现男人那双眸子其实是极亮的，他觉得男人笑起来也十分好看，可这笑意却莫名的令他感到一阵森冷。

　　钟贵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站在他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带刺的花，对方浑身上下毫无阴柔之气，是个十足的男人，身上正散发着冷酷的危险气息。

　　钟贵的手握紧了伞柄，“你想干啥？”

　　林止言歪着头，俊美无俦的脸上竟是带着邪门的匪气，笑意愈发森寒，“四年前，有人将这孩子托付给你，叫你好生照顾，你把人‘照顾’成这样，你说我该怎么和你算这笔账好？”

　　钟贵退了两步，“那人把一个三岁的娃娃放在我这，说是半年后就来把人接走，可是后来呢？他就再没回来过！他当初留的生活费早就用完了！这么多年这小兔崽子吃我的穿我的，我要怎么教训他别人管不着！”

　　林止言摇头，“这个孩子，还轮不着你教训。”

　　钟贵想起了自己家里经历的晦气事，似乎都是自段尘住进他家后发生的，心里越发觉得憋愤。他原本答应收留段尘一段时间，就是贪了点小便宜，当初送来段尘的人带来了一笔相当可观的现金，钟贵看到那一布袋子红灿灿的毛爷爷有些眼晕，就答应了下来，可谁想送来段尘的人再也没有出现，留下的现金很快被他花光，段尘在他家这么一住就是四年，成了个吃白食的。

　　他的媳妇本来就不同意平白无故收养一个孩子，时不时因为这件事情和他拌嘴吵架，后来听到阴阳先生对段尘身带不详的一通说辞之后，就更是上房揭瓦，整日和他闹个不休。钟贵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算，竟是惹来了这么个大麻烦，吃了个大闷亏。

　　“呸！那个吃白食的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钟贵骂道，拔腿要去追段尘。

　　下一刻，他就整个身子被掀翻在空中，腾空飞出三米，撞在鸡舍的围栏上，重重跌在地上！

　　“你要打断谁的腿？”林止言的声音清清冷冷，气息半分都没有乱。

　　“哎呦！！我干你妈！”钟贵甚至没看清林止言是怎么出手的，破口大骂起来。

　　然而他连爬起身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林止言从地上揪了起来，跟着吃了一脚，换了个方向再度飞了出去。

　　“啊啊啊——！”

　　接下来，钟贵肥硕的身躯像是个皮球一般，在鸡舍里被林止言踢得各方飞舞，鼻青脸肿的吃了一嘴鸡毛。

　　“哇呀呀呀——！”
　　“别别别——！！”
　　“娘啊——！！！”

　　钟贵很快明白了今晚找上门来的不是善茬，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肋骨恐怕也折了几根，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提前去见阎王，于是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求饶起来：“英雄！好汉！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我求求你！”

　　林止言收了脚，似乎也觉得这种单方面的殴打挺没意思。他掸了掸衣服，扔过去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孩子我带走了，今天我来过的事你要是向外吐露一个字——”

　　“不敢！我不敢！！钱我也不要你的！你要带谁走都行！”

　　林止言轻笑一声，重新带上了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剩下刀削般的下颚露在外面，线条锋利硬朗。

　　“给你钱你就乖乖收着，吃你白食是不应该，可你不该虐待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今天只是代替他父母给你些教训，你虐待他固然该死，可这四年毕竟是你养他活，我姑且勉强饶你一命，只是他今后和你再无关系，我也从没有来过，记住了？”

　　“可，可要有人问起他去哪了呢？”钟贵冒险问道。

　　“就说他走丢了。”男人淡淡说道。

　　钟贵点头如捣蒜，对男人可以轻易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命深信不疑，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感抬起头来，男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林止言吸了口气，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泥土的味道尤为明显，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很快判定了段尘跑走的方向。追了一阵，终于看到了泥地里出现了小孩子的脚印。

　　一溜小小的脚印延伸至几块废石之后，林止言有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说道：“段尘，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是来接你的。”

　　四下寂静无声，连虫鸟的叫声都没有。

　　林止言又向前走了几步，在废石前停了下来，“我现在走过去，你不用跑，我不会伤害你。”

　　林止言又等了一阵子，觉得自己给了小孩足够的心理准备时间，才再迈开步。

　　他没什么哄小孩的经验，却也不愿对一个七岁的孩子用强，最好是段尘能够配合，既然人已经被他找到，他今晚势必要将小崽子带走。

　　林止言没走几步，段尘竟自己从废石后面走了出来。

　　小孩一身脏兮兮，衣服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头发油腻，小脸瘦的凹陷，还像是抹了煤灰一般都是污垢，唯有那双眼睛大的出奇，他咬着嘴唇走出来，仰着头望向比他高大出太多的男人，问道：“你认识我爸爸？”

　　林止言看着小东西神色纠结的走出来，小鹿一样的眼睛冒着水雾，明明胆怯，却又强忍着不显露出来，眼角没来由的一跳。

　　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硬冷：“是的，你爸爸要我无论如何都找到你，带你走。”

　　“我爸爸呢？他为什么不来接我？”

　　林止言刚要回答，忽听的一阵劲风卷过，他的瞳孔猛的一缩，只见段尘身后的黑暗长空之下，竟有一只巨大的飞兽破空而来，竟直直朝着段尘的方向逼来！

　　林止言俯身一跃，迅速将段尘揽进怀里，在地上打了一滚，起身退到一边，于此同时，那飞兽低空飞过，与他们错身而过。

　　“啊！那是什么！！？”段尘大叫一声，他从没有看过如此大的飞鸟，长宽皆有小型滑行机那般大小，虽然天色昏黑，他没有看清对方的具体样貌，但它袭来的气势却是令人感到恐怖至极！

　　林止言将段尘护在身前，将人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在段尘耳边说道：“是鲲鹏，害怕就闭上眼。”

　　林止言的目力过于常人，即使是在黑灯瞎火的荒野地里，他也能看清朝他们袭击的异兽是什么，那飞兽鱼头鱼身，鳞尾高摆，却有三对的翅膀，唯脖颈后那对翅膀最为巨大，羽毛呈赤金色，鱼身呈玄色，背脊上还生着赤金色的鬃毛，正是上古异兽之一鲲鹏。

　　鹏常年居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书籍记载的成年鲲鹏，长不知几里，宽不只知几里，是一种体型极为庞大的飞兽，这一只鲲鹏虽然已经看上去体积惊人，但却只是鲲鹏的幼兽而已。

　　鲲鹏在空中打了一个旋，鱼尾扇动不停，林止言趁着鲲鹏在空中盘旋之际，果断抱起段尘向最近的树林跑去，他们此刻身处开阔地，实在很容易成为鲲鹏的目标，若是钻进树林，有了蔽身的障碍物，鲲鹏也就不那么容易得手。

　　林止言脚力惊人，冲进小树林后迅速寻得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和段尘躲进了树洞凹槽，鲲鹏在树林上空盘旋起来，迟迟没有离去。

　　段尘从林止言的怀里抬起头，正看到男人坚毅的下颚线条，林止言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四周环境，薄薄的嘴唇抿的很紧。男人的心跳稳健有力，隔着胸膛都能感觉的到，令段尘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

　　林止言的怀抱温暖干燥，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清爽味道，段尘一直对气味十分敏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发觉这样的气息竟然有安抚心神的功效。

　　“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鸟，它会吃人吗？”段尘小声问道，最初的震惊过去，他对刚才的所见满腹疑惑，一只“鲲鹏”刷新了他过去对飞禽的认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

　　鲲鹏视觉发达，但听觉却不很灵敏，林止言并不担心这点音量会暴露他和段尘的行踪，小声答道：“成年的鲲鹏食物以哺乳动物为主，可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捕猎人类了，他们的吃食也不是非人类不可，尤其是幼年的鲲鹏，水生生物是它们的最爱，以鱼类为主，如果我们不激怒它，它应该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段尘听着放下心来，对抱着自己的陌生大人升出了点刮目相看的情绪，林止言竟然知道这样多，虽然身处险境，他却不得不说这些见闻实在太惊奇太有趣。

　　“它那么大，只吃鱼能饱吗？”感觉四大家鱼都不够鲲鹏塞牙缝的。

　　林止言低低笑了一声，低头的时候，嘴唇蹭到了段尘的头发，段尘觉得一阵痒，缩了缩脖子，却接着又往林止言怀里钻了钻。

　　“在今天之前，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庞大的鸟？”林止言耳语道。

　　段尘点头。

　　林止言：“那么你该明白，只因你没有见过，不代表世界上就不存在巨型的鱼类。”

　　段尘又是一惊，也对，巨型怪物鸟吃巨型怪物鱼，他已经亲眼见识到了鲲鹏的存在，不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古怪的生物存在。

　　段尘还有一肚子的问题，可突然感到林止言的身体绷紧了，他顺着林止言的目光向树洞外看去，竟是看到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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