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别惹月亮

2、第2章

　　奚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带有攻击性的字眼来形容自己。
　　说话的女生瞪着秦玉歌，变本加厉地抬高了声音：“傅闻天？那是我初中同桌，我同桌不就是跟她搭了个话，又不是跟你，你得意什么得意？”
　　秦玉歌脸上笑意微微一僵。

　　奚缘脑子费劲地转了个弯，咔哒卡住了。
　　她不太会揣测别人的意思。
　　所以，这个女生，到底是在怼谁啊……

　　而且，在楼下傅闻天跟自己说话的事情，传的这么快吗？

　　周洋见教室里气氛越来越奇怪，左看右看也插不上话，尴尬得直挠头，就盼望着这时候有人能如神兵天降，奇迹般化解掉这满教室的火~药味。
　　似乎是他的召唤起了作用，很快，就有人迎着他的星星眼，神兵天降了。

　　“同学，麻烦让让。”
　　奚缘乍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连头都没回就飞快地朝旁边蹿了两三步，微偏着头说了声“对不起”，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压成一张不挡路的纸片，那模样活像是只遇见了大灰狼的兔子，连长耳朵都想抱进怀里不给任何人碰到。
　　身后那人微愕地站在门口，眨了眨眼，半晌，才轻咳了声，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同学，我……吓到你了吗？”

　　奚缘猛地反应过来。
　　她……在干什么呀。
　　傅闻天怎么可能到艺术班来？
　　而且，她干嘛这么怕他？
　　真是疯了。

　　她抬起头，呼了口气，看向身后。
　　眼前的人个子很高，一双腿几乎快要长到她的胸口，可能是因为天气有些热，男生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挂在臂弯里，白衬衫整齐地扎进裤腰，绷出一条流畅优美的腰线，胸口纽扣扣得整整齐齐，连最上面一颗都一板一眼地扣好了。
　　……平视的话，奚缘大概只能看到这里了。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好想长高。

　　高个男生低头打量奚缘，女孩看起来很小只，柔软的头发扎成了半丸子头，额际有几绺碎发垂在颊边，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红彤彤的，看起来软萌的不行。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眼睛盯在他胸前，有点遗憾的样子。
　　“……”
　　他默默地含了含胸。

　　这一下，奚缘像被摁了开关似的，倏地睁大了眼，眼珠黑漆漆的，带着些柔软的湿漉，直直对上他的双眸。
　　他莫名顿了一下。

　　“楚辞？”
　　一旁的秦玉歌乍一见他，立刻惊喜地出了声，“真的是你，你也在这个班啊！我之前还在想我们会不会做同学呢，没想到真这么巧啊。”
　　秦玉歌的艺术特长是钢琴，之前在钢琴班上课的时候，她恰好跟楚辞是一个钢琴老师，本来两个人各上各的课，没什么交集，偏偏有一次钢琴老师临时有事，将两个人的课凑在了一起上，这才让他们互相认识了。两人互通了名字，连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交换，就因为钢琴水平上的差距，再也没在一起上过课。
　　因为这个，秦玉歌还惦记了好久，毕竟她觉得以她的条件，遇到个钢琴水平比自己厉害、长得还格外俊秀的男生，不知道有多难。

　　楚辞看向秦玉歌，只觉有些眼熟，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她的名字，只好礼貌地颔了颔首：“你好。”
　　秦玉歌也不尴尬，大方地挽住奚缘的手臂，笑眯眯地道：“在门口说话不方便，我们找个位子，一起坐吧。”
　　楚辞看了眼奚缘，小姑娘没什么脾气，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他笑笑：“好啊。”

　　奚缘被拉走前，悄悄瞥了眼刚刚出声怼人的女生。
　　……结果人家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怼了人，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个小镜子，在仔细地补好像根本没掉的口红。
　　奚缘越发摸不准她的路数。

　　不大会儿，教室里就零零散散来了三十多个人，艺术班人比较少，奚缘估摸着，新生差不多是来齐了。
　　她和秦玉歌坐了同桌，楚辞坐在她前面的位置，秦玉歌前座还坐了个文文静静的女生，也和楚辞一样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们坐着，似乎是想和她们一起聊天。
　　只不过她看起来不太爱说话，介绍了自己叫李之遥后，就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听秦玉歌跟他们巴拉巴拉地扯闲话。

　　聊了一会儿，奚缘就发现秦玉歌极其健谈，且几乎三句话不离楚辞，一会儿夸楚辞钢琴超级棒，一会儿询问楚辞是什么星座，热情得不得了，而她和李之遥喜欢安静，俩人便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答上两句。
　　起初楚辞还极有风度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可时间久了，他便有些口干舌燥，偏偏秦玉歌兴奋过了头，丝毫感觉不到累似的，仍旧连珠炮一样不停地问来问去。
　　他舔了舔嘴唇，脸笑得有些僵硬。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结束话题时，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位留着黑长直发型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径直站上了讲台。
　　她拍了拍手，示意底下的学生们安静。
　　楚辞冲秦玉歌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后，赶忙把身子转了回去。

　　进来的年轻女人是艺术班的班主任，名叫徐茜，是闻城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入职不过一年，这次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所以入学讲话时间格外长了些。
　　楚辞认真听了一会儿，身后突然有人戳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看见奚缘侧着脸，用眼神示意他看她的右手。
　　她动作很小，像是很怕老师发现她的小动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双眼左看右看，仿佛给他递的是考场上的小纸条。

　　楚辞侧了下视线，这才瞧见奚缘借着课桌侧面的遮挡，偷偷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奚缘见楚辞迟迟不接她的水，以为他是嫌弃，小声解释道：“这水我没喝过的，我是看你刚刚有些口渴，所以……”
　　似乎是觉得气声动静也有点大，奚缘后半句话便只用口型说了出来，楚辞一个字都没听见。
　　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她的意思，楚辞接过她手里的水，比了个“谢谢”的口型。

　　奚缘害怕老师，她瞄了眼讲话的班主任，见她没发现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她便注意到楚辞讲话讲得口渴，想起自己多带了一瓶矿泉水，干脆就给他递过去了。
　　却没注意到秦玉歌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琢磨不透。

　　奚缘和楚辞坐的是教室最靠近走廊的一列，右手靠后就是方便往来领导视察上课情况的窗户。本来这个时间，新生们都应该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听新班主任讲话，但这会儿，艺术班的窗户外面，有个人影已经安静地站了十多分钟。
　　是个男生。
　　男生弓着脊背靠在墙上，校服外套没有穿好，懒散地披在肩上，裤脚似乎是有些短，露出一小段劲瘦的脚踝，不怎么正经的打扮，看起来却透着一股子慵懒禁欲，格外引人注目。

　　男生微侧着头，鼻梁笔直高挺，唇线寡薄，下颌线锋利，额发有点长，盖过了飞扬的眉锋，侧边翘起一撮暗红色的发毛，好像是没怎么打理过的样子。他的眼睛似乎不太舒服，半睁半眯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黑色，眼尾翘起，双眼皮褶极深，线条徐徐向后展开似个小扇子，是极漂亮的丹凤眼型。
　　就是这人看起来不太高兴。

　　教室里，坐在窗边的女生已经频频向外看了好几眼，兴奋得浑身僵硬。
　　站在外面的男生……是那个传闻中凶的不得了的校霸傅闻天吧？！
　　他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好害怕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好帅啊！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帅啊……

　　徐茜讲完了新生入学的一些注意事项，翻了翻手里的花名册，准备开始进行新生的自我介绍。
　　抬眼扫了一圈教室，她突然看见窗边悄没声儿地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瞧，这不是二年级一班那个有名的年级第一傅闻天吗？不知道在看她班里的哪个人，模样还挺深沉。
　　徐茜也听过这男孩的一些传闻，说他脾气大来头大，轻易惹不得，但她毕竟是个老师，只思考了一下，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大会儿，奚缘就看见了跟在徐老师身后进来的傅闻天。

　　她懵了一下。
　　这是两年不见以后，她第一次直视他的正脸。
　　男生比两年前拔高了些，脊骨清瘦，面部棱角也凌厉了不少，黑色短发间挑染了一撮暗红色，张扬地翘着。
　　……更帅了。

　　傅闻天甫一进门，就感觉到奚缘几乎化成实质的视线，牢牢地粘在他身上。他都不用看，就知道奚缘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一定是……大睁着一双鹿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错也不错，嘴巴愕然地微张着，腮帮子也会鼓起来，像只受了惊的松鼠。
　　……想想就很可爱。

　　就算很久没见，他好像也很熟悉她的各种小动作。

　　教室里的女生见进来的是他，眼睛瞬间亮到了八百瓦，连男生都是一阵哗然，一时间，挪凳子的、喝水的、拨弄头发的、偷偷补妆的、故意咳嗽的，各种动静一齐响了起来，之前一直在开小差的人，也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边的事，将目光凝到了台上的男生身上。
　　光环加身，令他格外耀眼。

　　徐茜笑眯眯地道:“傅同学人气很高啊，来先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傅闻天根本懒得管底下有什么小动作。
　　他站上讲台，没骨头一样站着，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姿要多随意有多随意，凌乱的碎发垂在额前，有几绺长长了些，遮去了几丝他眼中过盛的凌厉锋芒。
　　嗓音还是哑的:“傅闻天。”
　　然后沉默。

　　徐茜:？
　　就这？
　　这个年纪的男生，哪怕是傅闻天，也免不了沾点中二病吗？

　　女生们快疯了。
　　谁想听他说，光看着就觉得好心动了好吗！
　　这是一个男生应该有的颜值吗！
　　对得起我们女生花这么多钱买的化妆品吗！

　　徐茜虽说身为班主任，可毕竟是个毕业不久的年轻教师，站在傅闻天身边，距离太近，被他的旁若无人气场压得有点不自在，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后，才又开口说：“同学们，这位是高二年级重点班的傅闻天同学，大家应该都知道他吧？傅同学去年入学考试的成绩可是年级第一，并且这个名次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你们虽然是艺术生，文化课上可也得跟学长学习，知道么？”
　　“知——道——啦！”底下同学们喊得格外响亮。
　　徐茜哭笑不得：“这会儿你们倒是都听我讲话了。”

　　底下有胆大的女生有意引起傅闻天的注意，又不敢直接跟他说话，就大着胆子问徐茜：“徐老师，傅学长不是在高二重点一班吗，跟咱们班位置可是个对角线，您怎么把他请过来的呀？”
　　徐茜看了一眼傅闻天：“……”
　　我要是知道他来了，还会让他在门外站那么半天？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路过。”
　　沉哑的男声，懒洋洋地突然响起。
　　傅闻天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被拽进来了。”

　　徐茜：……

　　奚缘坐在位置上，细细的眉毛起了一点褶皱。
　　怎么感觉他……嗓子更哑了？

　　谁也没料到傅闻天会说话，传言里这个男生拽得二五八万的，学校里几乎没有他愿意搭理的人，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脾气地回答问题。
　　提问的女生紧张得手都在抖，虚荣心一发作，语气就没分寸了许多：“哪有这么跋山涉水的路过呀，学长是不是来看喜欢的人的呀？”

　　尽管她尽力遏制了，神态间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得意。
　　都说傅闻天不可一世不爱搭理人，可这不是好好地回答她的问题了吗？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万一能被注意到……
　　就算他说不是，她也没说什么明确的话来，寻错处也寻不到她身上，怎么都不吃亏。
　　她沾沾自喜，自然就没注意到，在全班女生或隐晦或明显的艳羡目光中，傅闻天的脸色，不着痕迹地难看了几分。

　　一室寂静中，奚缘捏紧指尖，垂下眼盯着桌面，面无表情。
　　如果他说是……
　　如果他说是……

　　奚缘有些茫然。
　　就算他说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是说过，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小姑娘的暗恋心事总是有些幼稚，何况奚缘现在还是一个有些内向、在傅闻天这里更是有些自卑的小姑娘。
　　一想到两年前她听到他说的话，她连情绪都不会好好掩藏。

　　傅闻天一直都在用余光觑着坐在窗边的奚缘。
　　本来奚缘在认真看着他，用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到像小鹿一样的眼睛，专注地、一眨不眨地，直看得他觉得身体里最柔软的那部分都要塌陷，她却忽然垂了眼帘，嘴角抿出一点不开心的弧度。
　　他心里一抽。

　　旁边的徐茜忽然摸了摸手臂。
　　八月底的天气，怎么感觉有点冷了呢。

　　傅闻天“啧”了一声，伸手，手指插进发间，将额前挡住眼睛的碎发向后呼噜了下，露出那双又凶又冷的眼睛，牢牢盯在了提问的女生身上。
　　他喉中闷出不悦的哼声，像一只被惹到了的野狼，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说出的话一字一句，磨碎在齿间，淬了毒似的，扎向那个女生。

　　他说：“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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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明显，男女主性格都不完美，会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