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韩灿灿

5、第五章

　　宫宴结束，隆平帝留下几个儿子和皇后，又让人叫来了几个妃子和女儿，开始家宴。
　　家宴自然要说家事，而太子的婚事则是目前所有家事里最重要的一项。本来这事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皇家更该是如此，可是当初徐程慕单枪匹马从乱军之中救出隆平帝后什么赏赐都不要，要的就是一个“自主择妃”的特权。当时隆平帝没多想大手一挥就答应了。他以为不过自己选择妻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选谁他们徐家都选得起，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臭小子居然不选！！可是君无戏言，即使他是皇帝老子也拿他没办法。更可恨的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徐程域也有样学样在某次立功后要了同样的特权，这个刺头恐怕也不好对付，不对，肯定更难对付！隆平帝真是又气又悔啊！
　　徐程慕例行公事一般，语气平稳，说道：“儿臣暂无取妃的打算。”
　　隆平帝一瞪眼，“胡闹！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徐程慕语调未变，“大赵还未统一，天下未平，何以成家。”
　　隆平帝吹着胡子，“胡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徐程慕目不斜视，“天下未平，无心成家。”
　　隆平帝气得猛得灌下一杯酒，“孽障！”由于喝得急再加上气又不顺，酒一入喉隆平帝就呛到了，一时咳得停不下来。
　　皇后责备地看了徐程慕一眼，起身轻拍着隆平帝的后背替他顺气。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次家宴都会遇到，徐程慕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不松口，隆平帝吹胡子瞪眼还是，众人也早就习以为常。
　　徐程域给一直盯着桂花糕咽口水的小妹妹拿了两块，放在她碗里。
　　徐蕊摇摇头，“谢谢二哥哥，蕊儿不吃。”
　　“不喜欢？”不可能呀，馋猫一样的眼神，他不可能看错。
　　徐蕊惆怅地看着她二哥，“蕊儿近来长胖了很多，不能再多吃了。”
　　“……”徐程域看着徐蕊尖尖的下巴和恨不得比他指节还细的手腕，一时无语。
　　隆平帝缓过来了，依旧吹胡子瞪眼，“那如果朕要降旨给你娶妃呢？”
　　徐程慕这倒是认得清，“那儿臣不敢不从。”可就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从”的意思。
　　于是乎隆平帝刚缓过来的气又被提了上去，“嚯”得站起来，甩袖离开，离开前还阴沉着脸对还在恋恋不舍地望着桂花糕的徐蕊呵道：“你！你不许给我禁食，把桂花糕都吃了，这么点大的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的禁什么食？什么年纪就给朕干什么样的事！”
　　吼完，隆平帝“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徐蕊。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挨骂？不是在说太子哥哥的婚事吗？还有这桂花糕，“都吃了”是吃她碗里的这两块还是碟子里的全部？
　　徐程域看着张着嘴还不太搞得清楚状况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主角走了，众人也都零零散散地开始离开，徐蕊也苦着脸抱着一碟桂花糕走了，很快，只剩下皇后母子三人了。
　　皇后对着正在喝酒的徐程域说道：“域儿，你也劝劝你哥哥。”
　　“遵命！”徐程域勾起嘴角，向他大哥举杯，“大哥，你放心，你要是娶不到媳妇，以后我儿子匀你一个。”
　　徐程慕笑，也举起了酒杯。
　　皇后气得一巴掌拍在徐程域的脑袋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徐程域也不在意，移开自己的脑袋，斜着身子继续喝酒。
　　皇后放弃他，直接对着徐程慕，“慕儿……”
　　徐程慕打断她，视线直接得近乎不太礼貌，“母后，您，也希望我赶快成亲吗？”
　　皇后被徐程慕看得有些发怔，这样的慕儿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慕儿跟域儿不一样，从小就沉稳有礼，即使她说的是他不爱听的话也会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再反驳，这是他第一次打断自己说话，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想必是催婚催得孩子急了，定定神，说道：“做母亲的，当然希望你能早点娶妻生子，况且你是太子，没有子嗣，是要被人诟病的！”
　　徐程慕没有再说话。

　　临别前，徐程域真诚地说：“大哥，我是说真的。”
　　“什么？” 徐程慕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跟你的爱人生不出孩子，我到时候过继一个给你。”
　　琢磨明白徐程域的话后，徐程慕的脸黑了，“快滚，大过年的别逼我揍你！”
　　徐程域犹不怕死，“大哥，你是喜欢哪种小郎君啊？是那种阳刚的小郎君还是那种长得像姑娘的小郎君？那长得像小郎君的姑娘可以吗？因为喜欢小郎君所有对姑娘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多漂亮的也没有？”
　　回答他的是他大哥的拳头，徐程域险险避过，大声呼冤，“大哥别恩将仇报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真的关心你！”
　　徐程慕磨刀霍霍，“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是真的想揍你。”
　　徐程域求饶，“好了好了，不关心不关心了，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本来徐程慕是打算送送他的，但是现在，“快滚，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徐程域也不在意，跟大哥告别后就负着手往宫外走，走得慢悠悠的，他不着急回去，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
　　“二哥！”
　　有人叫他，徐程域回头，是徐程坪，他三弟，他觉得不怎么讨喜的三弟，“三弟。”
　　“二哥一个人？”
　　废话，看不出来吗？徐程域不想理他，但是这会子人家也没招他，而且又是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弄得不好看，于是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徐程坪与徐程域并排走，“二哥，你说大哥他为什么不娶妻啊？”
　　“不知道。”
　　“大哥身为太子，既不娶妻也没有子嗣，这说不过去啊，是不是？”
　　是你个头！徐程域的耐心终于用完了，沉声道：“太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说罢就快步上前走了。
　　“……”徐程坪看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看你们兄友弟恭到什么时候。

　　正月十五，隆平帝下令由徐程域担任行军统帅，总理一切军事，徐程挚为副帅，北伐罗诚。
　　徐程挚是徐家老五，隆平帝未登基前的妾侍所生，同样骁勇善战，只是两年前生了场大病后人就虚弱了很多，这次是他生病以后第一次出征。隆平帝虽然儿子多，但也没不在意到让一个病秧子去上战场，这个机会是徐程挚自己求回来的。
　　徐程域幼时长在外祖家，上马作战后也未与他并肩作战过，是以虽是兄弟，徐程域对他并不了解。不过他知道他的战绩，是很厉害，但是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此次北伐，路途遥远气候严寒……算了，父皇既然已经下旨，到时候他派人再多注意些就是了。
　　除夕夜之后的转天清晨，徐程域就找来宫里就讨伐平叛事宜与隆平帝长谈了一次。
　　“首先，儿臣以为罗、林二人必不会结盟，除了太子说的原因外，还有如下几点，其一西北草原与东部沿海之间隔山隔水，两地之间的行军调兵是个大问题，而且草原的主力是骑兵而东部林怀恩的主力是水兵，他们互相不能适应，异地而战他们的战斗力皆会大幅下降；其二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轻易请求对方支援，因为无论是谁请谁，都有巨大的风险。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其三我们若是攻打林怀恩，他可能也许会向罗诚请求援兵，罗诚也可能也许会答应增援，但我们若是先打罗诚呢？罗诚被灭，林怀恩只会拍手称快。”
　　隆平帝沉思片刻，“唇亡齿寒的道理林怀恩岂能不懂？”
　　徐程域笑了，“是，林怀恩还是个秀才，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明白，但是草原和东部之间隔山隔水啊，它们不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在他们看来，我们拿下罗诚不过是拿下一个叛贼，我们的实力统一不了草原，事实上我们目前的实力也确实拿不下草原，所以拿下罗诚对我们的整体实力并没有影响甚至因长途作战还会有所减损，所以即使罗诚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出一兵一卒去支援。”
　　隆平帝也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们拿下罗诚倒成了费力不讨好了？”
　　徐程域摇头，“当然不是，当然讨好，而且是大好。父皇接受禅让成为皇帝，名正言顺，是正统，罗诚弑君称帝是谋逆，即使逃到天边也是个逆臣贼子，我们大赵举全国之力捉拿罗诚是诛逆贼是维护正统，谋反必诛之，尤其是罗诚，明目张胆的弑君，整个大赵都知道的贼子，必诛之，再者草原部落兵强马壮世人皆知，我们若是能在他们手里拿下罗诚，兵力非但不会削弱，士气也只会大振。”
　　隆平帝笑意渐浓，“那依你之见，我们能拿下罗诚吗？”
　　徐程域实话实说：“六成把握。”
　　隆平帝点点头，“好歹是过半了。”接着又问，“罗诚与林怀恩，确定先罗诚？”
　　“确定。”
　　“那两线作战如何？”
　　“我们实力不够。”
　　“那何时出征为好？”
　　“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再准备准备，十五出征。”
　　“是，儿臣告退。”
　　“站住。”
　　“是。”
　　隆平帝眯起眼睛，眼眸里尽是毫无掩饰的属于帝王的猜疑，“你的这些话在昨天我问你时为何不说？”
　　徐程域早料到会有这一问，搬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答案，“回父皇，这些想法是儿臣昨夜躺在床上才有……”
　　“放屁！”隆平帝蓦地打断徐程域，眼眸里的精光也全都换成了不耐烦，“把我当娃哄呢？你……算了算了，快走快走，看见你就心烦。”
　　徐程域拱手退下。隆平帝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叹了口气。只要慕儿在场，域儿就绝对不会做出彩的事儿，知进退是好事，尤其是在皇室，但是若是太知进退……或者说故意太知进退……恐怕就值得商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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