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喜欢你》宿冰

15、失足少年

　　这一年的七月，天气格外的闷热，空调在当时还是很稀罕的高档家电，像曾芒芒这种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是不可能拥有这种奢侈品的，更何况，家里主要依靠母亲一个人工作来支撑，父亲不定期的寄钱回来，也只有寥寥几百元而已。

　　这一段时间，曾芒芒每天早晨都是四点就醒了，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床上，一直到天亮，然后起床梳洗完毕，开始读书。

　　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的曾芒芒，短短两周，清瘦了不少，母亲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在上班前总是为她准备好丰盛的午餐，再加上一锅绿豆粥。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好几天了，还没到拿成绩单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些中学生们最开心的暑假时光，上一阶段的拼搏已经结束，下一阶段的奋斗还没开始，绝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玩几天。

　　可是曾芒芒，从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一天开始，就每天六点准时坐在书桌前开始看书，从来也不出门，母亲以为女儿学业压力太大，有些心疼，几次让曾芒芒约夏米粒出去玩会，都被她拒绝了。

　　母亲上班走后，坐在书桌前的曾芒芒总是很努力的集中注意力，不是做题就是背诵，很怕一走神，又陷入一团迷雾中，几个小时都走不出来。

　　拿成绩单的日子到了，夏米粒一看到曾芒芒就大惊小怪，问曾芒芒为什么几天不见，就瘦了那么多？为什么蹲在家里怎么约都不出门？

　　曾芒芒只是敷衍的回答了几句，天气太热，吃睡不好，怕热，不想出门流汗之类的。

　　曾芒芒从未将自己与韩青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夏米粒，一是没好意思主动提，二是怕夏米粒嘴巴大，如今两人既然分手了，曾芒芒更不会往外说了，她把所有的话都憋在自己的心里，把自己憋得茶饭不思。

　　“喂，曾芒芒，你知道吗？”夏米粒靠近曾芒芒的耳朵，神神秘秘的说，“这次期末考试，韩青缺考了。”

　　“为什么？！”曾芒芒赶紧问。

　　“据说是因为生病了。”夏米粒偷偷观察着曾芒芒的眼神。

　　曾芒芒露出了焦虑的神色，忧心忡忡。

　　“喂！芒芒，”夏米粒小声说，“送温暖的时间到了。”

　　曾芒芒看着夏米粒那副欠揍的八卦表情，很想怼她一句：“你知道什么呀，傻瓜。”

　　曾芒芒知道，夏米粒肯定是看出来她和韩青之间关系暧昧，只是没有猜到两人居然真的谈了一个月的恋爱。

　　“你这些天去哪里玩了呀？”曾芒芒问夏米粒，试图岔开话题。

　　“我和我爸去海边玩了三天奥，好开心呀，我们坐了大轮船和汽艇，吃了各色海鲜，还去了海底世界，真希望一辈子都在旅行，都在玩呀。”夏米粒一提起和父亲的这趟旅行，开心的呱呱呱的说个不停。

　　夏米粒很幸运，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好爸爸。

　　曾芒芒回想起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很短暂，很无趣，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美好回忆”的只有一次大年夜，大雪堆积地很深很深，父亲难得好兴致，带着她和母亲出门玩了一会，空荡荡的街道上，他们一家三口并排行走，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排脚印，曾芒芒回头看去，在路灯的照耀下，一家人的脚印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除了这短暂的美好时光，父亲留给这个家的只有经济上的拮据与精神上的痛苦。

　　在夜深人静却难以入眠的时候，曾芒芒总是反复考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对韩青如此决绝，她太自爱？她不够喜欢韩青？还是因为她太没有安全感？

　　“如果我的父亲也像夏米粒的父亲那样，慈爱又有责任心，也许，我也不至于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曾芒芒心里想。

　　百分百的投入一段感情，百分百的相信一个人，百分百的对恋人好，曾芒芒有时候很希望她自己可以这样的直接、单纯，不瞻前顾后，但是同时她又很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贴出了年级排名前一百名的学生，曾芒芒的排名在七十八名，她不知道回家如何与母亲交代，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一向排在年级前二十名。

　　韩青的名字没有在榜单上，看来他确实缺考了，他的成绩一直都是排在年级前十名的。

　　曾芒芒正站在那里担心着韩青的病情，杜小飞忽然出现在曾芒芒的身边，他很失落地告诉曾芒芒，自己这个暑假将会去训练营进行封闭式集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但是，”杜小飞很认真的盯着曾芒芒的眼睛，恳切的说：“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只要一有空我就写。”

　　杜小飞当着周围那么多同学的面说这话，引来不低的关注度，笑声和议论声飘入到曾芒芒的耳朵里。

　　曾芒芒本来就够心烦的了，现在又碰到这样一个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杜小飞，一时间，心情郁闷到极点。

　　曾芒芒转身就走，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回家之后，曾芒芒有些羞愧地告知了母亲自己此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母亲却难得的宽容，认为只是发挥失常而已，而且女儿最近消瘦地这么厉害，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的原因，然后说，希望曾芒芒能够赶紧调整好心态，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好迎接新一轮的学习。

　　随后，母亲告诉曾芒芒，自己要出差几天，让曾芒芒自己在家学习，并留了一些钱，让女儿自己上街买些吃的东西，还提醒她一定要锁好门。

　　交代完毕，母亲就去卧室收拾行装了，一边收拾一边哼着小调，这一段时间，母亲心情很好，总是笑意盈盈的，还爱上了跳舞与唱歌。

　　这样的母亲，曾芒芒已经好几年不曾见到了。

　　第二天，母亲刚出门不久，曾芒芒就接到了夏米粒的电话，夏米粒申请要来曾芒芒家住两天，曾芒芒答应了。

　　“夏大小姐，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来寒舍小住两天呀？”曾芒芒对着满头大汗的夏米粒说，“我们家可没有空调，你放着家里的空调不吹，来这里忆苦思甜呀。”

　　刚刚顶着太阳骑了一刻钟的自行车，夏米粒热得满脸绯红，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她边扇着扇子边说：“哎，我爸爸这几天出差了，我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对着我妈，我妈更年期，那脾气大着呢！”

　　夏米粒的妈妈比爸爸要年长几岁，现在已经四十五岁开外了，而夏米粒的爸爸还不到四十岁，再加上个子高瘦，气质儒雅，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岁左右。

　　“你爸也出差了呀？我妈也是，家里就我一个人，正好你来了，我们俩好好玩两天。”曾芒芒笑道。

　　曾芒芒的妈妈与夏米粒的爸爸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一起出差也很正常。

　　好一会，夏米粒才缓过劲来，脸色重新变回正常的粉白色，她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一副八卦的神色瞅着曾芒芒。

　　“芒芒，我昨天听陈小小说，你最近有新动向奥，而且指天发誓，是她某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亲眼看到的，你给我坦白交代。”

　　“坦白交代什么呀，陈小小一向信口雌黄，你又不是不知道。”曾芒芒虽然心虚，但是嘴巴上依然不放松。

　　再说，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不对奥，我前段时间一直觉得你面带桃花，经常自己偷偷地笑，我就怀疑你春心动了，后来又听说韩青有女朋友了，当时我就怀疑你俩是不是偷偷好上了，想观察观察再说，结果期末考试太疲于奔命了，这件事情就没顾上，”夏米粒分析的头头是道，“结果呢，昨天陈小小和我说，某天亲眼看到你和韩青在小河边又搂又抱，又亲又摸的，而且还以自己的性命发誓，绝对没有撒谎，我这一考虑吧，我觉得这个事情肯定就是真的了，你和韩青谈恋爱了，是不是？赶紧坦白交代，别和我扯谎啊，不然，朋友没得做！”

　　曾芒芒心里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又搂又抱，又亲又摸”？怎么自己和韩青的那点事从陈小小的嘴巴里说出来，和三流言情小说没啥两样？

　　曾芒芒知道夏米粒已经笃定她和韩青关系不清白了，只能坦白到：“我们前段时间确实在一起了几天，但是哪有陈小小说得那么什么……露骨呀”曾芒芒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我们俩就是在一块做了做义工、逛了逛街，其他没什么的，后来我觉得这事挺影响学习，就和他算了，我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我也已经放下了。”

　　“你放下了？”夏米粒一脸的不相信，“你快照照镜子吧，看你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你今天吃饭了吗？你昨天几点睡的？你现在整个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呀，你不是因为恋爱才影响学习的，而是因为失恋才没考好的。”

　　对于这种说法，曾芒芒没有否认，和韩青分开后，总是休息不好，不能集中注意力，影响了考试的发挥。

　　“芒芒，韩青不是挺好的嘛，又高又帅，学习又好，还有个当官的爹，而且你们俩又彼此喜欢，多不容易，你干嘛甩了他呀？”

　　“他要是真这么好，你干嘛不喜欢他呀，你和他接触也挺多的呀，你不是一直和我说，你觉得他是一个标准的帅哥嘛，而且还说，他‘颠倒众生’什么的吗？”曾芒芒不愿意正面回答夏米粒的问题。

　　“我？”夏米粒笑着摆摆手，“我是觉得他挺帅，我也喜欢欣赏帅哥，但是，那是出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这种毛头小子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是我爸那种，成熟、稳重、儒雅、温柔，我觉得我有我爸就够了，我不需要男朋友。”

　　“你恋父情结啊？”曾芒芒继续把话题扯到夏米粒身上，“我看你以后啊，得找个年纪比你大不少的男朋友，好照顾你，呵护你，永远把你当成小公主。”

　　“哎哎，别转移话题啊，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夏米粒再次集中火力对准曾芒芒，“其实你挺喜欢他的对不对？是不是后悔和他分开了？”

　　“有啥好后悔的，我们这么年轻，谈什么恋爱，都没有将来的。”曾芒芒嘴硬。

　　“你看你还嘴硬，你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收男生情书了，这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对谁动过心，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你钟意的了，而且他又特别喜欢你，干嘛随便放弃呀，不可惜吗？”

　　“你咋知道他特别喜欢我，你有透视眼啊，能看透人心呀，也许他没你说得那么好呢，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移情别恋呢？”曾芒芒指出。

　　“啊……那个……”夏米粒卡了一下，接着说，“我能感觉出来呀，你看吧，韩青作为校草，平时追他的女生，那是多了去了，但是呢？你看他和谁好过了吗？没有吧，就连李娜娜那种有颜有身材有手段的尤物，他都不理不睬的，单单喜欢你，追求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特别的喜欢你呀。”

　　曾芒芒没有回答，在心里觉得夏米粒说得很有道理，这几年，韩青的追求者真的不少，还有外校的女生直接追到学校来的，但是韩青这颗校草始终没有哪个女生能拔了去。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曾芒芒耳边又响起韩青那晚的告白，她觉得心里一阵酸楚，难受到难以言说，眼泪跟着就掉下来了。

　　“芒芒，我看得没错，你真的很喜欢他。”夏米粒故作成熟的叹息了一声，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你瞧你，装模作样的，还吟起诗来。”曾芒芒破涕为笑。

　　“你看你，不舍得对吧，赶紧去联系一下韩大帅哥，破镜重圆呀。”夏米粒怂恿着。

　　曾芒芒沉默了，她想起分手时自己对韩青说的话：“也许，我没那么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亲我，也不喜欢你抱我，这让我觉得……很烦。”

　　话已经说得这么绝，人已经伤得这么深，当时太害怕，拼命地想保护自己，结果却没有考虑对方的感受。

　　即使现在后悔，韩青难道还会要自己吗？还会要这个怯懦、自私、臭脾气的曾芒芒吗？

　　“先别提这个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啊。”曾芒芒岔开话题，转身出门，去了院子里的厨房。

　　夏米粒看着曾芒芒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她轻轻地把客厅门掩上，拿起电话，偷偷摸摸的拨了一个号码，小声的说：“喂？我是夏米粒……”

　　傍晚时分，夏米粒觉得天气太热，阻止了曾芒芒筹备晚饭，提出让曾芒芒与自己一起出去逛逛夜市，品品小食，吹吹晚风。

　　两人出去时，正是七八点钟，夜风徐徐，沁人心脾，夏米粒提议去那条夜市一条街——城西路逛逛，这是一条步行街，聚集了各类的小商铺，小吃摊，还有酒吧、茶馆、游戏厅等等，这条街道，对于那些来尝尝地方小吃，买买小商品的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去处，但是，这条街道上，也聚集着很多不务正业的青年男女，他们将大把的时间都耗费在游戏厅、网吧以及桌球馆里，很多人甚至通宵达旦，放浪狂欢，待天亮方才散去。

　　曾芒芒从来没去过那些游戏场所，她有时候路过这条街道，看到游戏厅、桌球馆以及网吧里，那些少年少女忘乎所以的玩乐着，往往会叹口气，将他们与不良少年、堕落少女等群体划上等号。

　　曾芒芒跟着夏米粒，东转西转，来到一处烤羊肉的小摊，夏米粒胃口不错，要了三十串烤羊肉，曾芒芒食欲不佳，没有胃口，只吃了一串，就在路边找了个石墩子坐着，等夏米粒把一大捧羊肉串吃完。

　　“芒芒，你不吃了呀？那你坐在那里，看看风景吧，你看这周围，游戏厅啊、酒吧呀，好多的呀。”夏米粒指指马路对面。

　　曾芒芒没往夏米粒指的方向看，而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商店，“足浴”、“按摩”、“美发”，灯光昏暗，曲径通幽，似乎另有乾坤。

　　曾芒芒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马路对面，“激越游戏厅”、“夜行人酒吧”“莎莎桌球馆”，一个一个的招牌密密麻麻的横向排列着。

　　曾芒芒又摇了摇头，不再四处张望，转而看着自己的脚趾头，催促夏米粒赶紧吃完走人。

　　“芒芒，你看，那是谁呀？我瞅着怎么那么像是韩青呢。”夏米粒用长长的羊肉串签子指着马路对面。

　　曾芒芒听到“韩青”的名字，打了个激灵，急忙向夏米粒指的方向看去，那站在桌球馆门前的少年，分明就是韩青！

　　今天的韩青与平时特别不一样，那个夏天总是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今天居然穿了一件骷髅头的T恤搭配破洞牛仔裤，头发高高的梳起，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一串链子，他左手拿着一个桌球杆子，右手拿着一瓶啤酒，正在和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笑着，那两个小姑娘穿着暴露，画着非常夸张的烟熏妆。

　　曾芒芒的心脏“忽地”一下抽紧了，她紧盯着对面的韩青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呀，曾芒芒，你可作孽了，你看你都把韩青都伤成啥样了，那个白衣少年去哪里了，现在的韩青，简直就是一个失足少年啊。”

　　“失足少年”？曾芒芒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她想都没想，马上穿过马路，走到桌球馆门前，喊了一声：“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