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夙愿得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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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离魂魔君不敌，躲在林子里观望的魔修众人纷纷逃命，简亦之就算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有些力有不逮。
不过他还是眼神如鹰，精准地捕捉到扭成一团的三个人影。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其中两人顿时浑身一僵，没再纠缠，将第三人丢在地上，飞快地跑没影了。
那人正是先前出声提醒过他们的女子，手脚都被一种粗黑的铁链拷在一起，她体内的魔气也因此被封锁住了，挣脱不开，只能慢腾腾地挪动着站起来。
她没走，也没靠近，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向这边，凌乱的发丝里露出乌圆的杏眼，流露出近似近乡情怯的胆怯。
尤其是和简亦之探究的视线对上之后，她更是瑟缩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简亦之眉峰轻轻拢了下，拔剑隔空将她身上的铁链砍断。然后没再看她，走到施玄玑身边，握住他手腕，用意识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见没有伤及本源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心里仍旧存了一份担忧，施玄玑伤在神魂，究竟会不会有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他将山洞前堆成一堆的落石扫开，然后抱着施玄玑走了进去，将他安置在山洞深处。转身时看了眼不知何时站到山洞外的魔修少女，没说什么，越过她走向不知死活的采桑。
采桑浑身都是血，在地上滚过一圈后，污脏一片，尤其是脸上，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所幸命大，还有一丝气息。
简亦之摸了下储物镯，却有些尴尬地发现，他身上丹药并不多，除了天狰留下来的魔修用的丹药之外，其他的最低都是筑基期的丹药，采桑肉体凡胎，最多只能承受一粒练气低阶吃的疗伤药，若服用筑基期的丹药，怕是会爆体而亡……
见简亦之顿在原地，魔修少女忽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玉瓶递了过来。
简亦之看了她一眼，接过，发现是瓶中正是一粒没有品阶的养气丹。
“多谢。”
他没有问她为何会有道修的丹药，直接将其倒在手上，塞进采桑嘴里。丹药入口即化，效果显著，服下后没多久采桑脸上便渐渐恢复了血色，胸脯的起伏也变得更加明显起来，不一会儿，他剧烈地咳出一口浓血，呼吸彻底顺畅起来。
简亦之将他也搬到山洞里，和施玄玑并排躺在一块，自己走到山洞口，掸了掸衣摆，席地而坐。
在他动作时，少女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却也没挨近，此刻就在山洞外停下，踟躇半晌，才轻轻喊了声：“恩，恩公……”
简亦之不喜欢这个称呼，下意识皱了下眉，少女忙识趣地改口：“前辈。”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简亦之反而生出些不忍，无声地叹了口气，难得主动地挑起话题：“一别二十年，你居然也踏入了修炼一途，并且有了练气五层修为，不错。”
她四品灵根，资质不算太好，二十年修炼到练气五层确实不错，只是练气五层到六层是一个小坎，以她的资质想要跨过恐怕还有些时候。
少女却因他这句而吃了一惊，双眼微微瞪圆，脱口而出道：“前辈认出我了？！”
简亦之有些无奈道：“我又不瞎。”
修真之人记忆极好，几乎可以说是过眼不忘，眼前少女正是二十年前他在碧水城外无意救下的女孩儿宋梨，。虽说二十年过去，她变化极大，但那双眼睛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简亦之第一眼见时便觉熟悉，再结合她的称呼，稍一细想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宋梨讪讪笑了笑，理了理头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简亦之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目光在她耳垂上鲜艳欲滴的朱砂记上顿了顿，眼神微凝，淡淡道：“二十年前我回山洞时你已经不在了，我还以为……”
“我那时被一个广寒宗的魔修抓走了，”宋梨苦涩道，“他教我修炼，为的是让我做炉鼎，我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逃出来。
不过我那时才刚刚练气，孤身一人，在魔域根本生存不下去，我东躲西藏，一边拼命修炼，就这么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年。”如今说得轻巧，但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想在魔域生存下去，那两年是如何光景，不用想也能猜到。
宋梨顿了片刻，继续道：“有一天突然传出万尸魔尊的消息，万尸魔尊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成功修至出窍，建了万尸城，广招门徒。我心想着万尸城才刚刚建立，正是缺人的时候，不若去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真的能加入其中，就是有了靠山，日子怎么说也比现在要好过不少。于是我就去了，果然如我所料，万尸城没有嫌弃我修为低，将我收了进去。”
简亦之心里微动，问道：“万尸城是什么样的？”
宋梨不笨，知道他想问什么，立马道：“我修为低下，入万尸城也有十六七年了，却没有见过万尸魔尊。万尸城建立时间不长，内部不算复杂，城主府之下一共设三司，三司分别是刑司、内务司和监察司，掌管万尸城大小事务，每个司的掌司都有金丹修为。三司之外还有三名魔主，分别被称作离魂、惊雷和悲问，这三人均是万尸魔尊的心腹，其中的悲问尊者是万尸魔尊最宠幸之人，不仅兼任了刑司掌司一职，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城主府。
我，我听不少人说，悲问尊者其实是个阴阳人，是，是万尸魔尊的榻上之人……”说到最后那句时，她脸皮涨得通红，吭吭哧哧地说完，头顶几乎要冒烟了。
简亦之微微蹙眉，不知为何升起一个十分莫名的联想：“那人俗家名你可知道？”
宋梨想了想：“听说过，好像复姓司徒……叫，叫……”
“司徒千水。”
“对！”宋梨讶然，“您怎么知道？”
简亦之哑然失语，眼前浮现出一张阴柔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感觉。
对司徒千水，他总不能将他当作毫不相干的人来看待，一来是因为他和宋别章纠葛良多，自己占了这具身子，总觉得有些亏欠，二来便是也相遇过几次，他眼底偶尔流露出的孤独总让人觉得可怜。
他的有些举动，不像真的是有深仇大恨，反而更像是小孩子为了吸引他人注意而做出的恶作剧。那次在龙宫，他是有机会彻底杀死他的宋师兄的，但他最后还是留了手，这也导致简亦之对他出手总忍不住留几分余地，故而才三番两次令他逃脱。
“前辈？”见简亦之久久未言，宋梨眨了眨眼，唤道。
简亦之回过神：“这么说，万尸城在万尸魔尊之下，至少有四名金丹修士和一位元婴修士。”这股势力可以说非常不小了，不过也不算太惊人，出窍期修士轻易不出手，否则必会引来其他势力潜修的出窍修士出手，而四名金丹和一名元婴比下有余，比上还不足，至少盈天宗不怕。
岂料宋梨却摇头道：“不止，我知道的金丹修士就有三十余人，其中金丹大圆满有五人，据闻都已经闭关了，下一次出来恐怕就是元婴期了。而且每位魔主手下都有近千人的直系势力，这些人都是筑基期。”
简亦之脸色不由变了一变。
宋梨道：“结婴我不清楚，不过万尸城有独特的成丹方法，只要修炼到筑基大圆满，便可以申请一次面见离魂魔君的机会，这些人要不就再也没从城主府出来过，要不等下次露面，便是金丹修为了。”
“不过奇怪的是，”她揉了揉耳垂，这是她新养成的思考问题时的一个小动作，“我们在万尸城从来没见过结丹的异象，有人说万尸魔尊怕他们引来的雷劫毁坏万尸城，所以在他们结丹之前就将他们移到了城外，但我觉得不太像，万尸魔尊出窍修为，不至于有那个闲情为了准金丹做这么多事……”
这些年万尸城一直很低调，实力也藏得很深，外界对其一直有所猜测，但除了大概知道三名魔主的情况，其他一无所知。
没想到万尸城居然有独特的结丹方法，实力这般强横，可是他们作为兴起的势力不该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实力吗？魔域可是正正宗宗弱肉强食的地方，隐藏实力又是为何？
简亦之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简亦之心里有事，下意识随着宋梨的动作看向她的耳垂，宋梨动作一顿，脸皮微微泛红，不自在地松开手，垂眼道：“这，这个是万尸城特有的标记，每个入万尸城的人都有。不过因为这个形状好看，像装饰用的面靥，有人就将它称为梅钿，也有人将其称作美人痕。”其实还有些不太好听的称谓，不过有几次被刑司的人听到了，那些人被抓走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就没人敢再叫了。
简亦之沉吟着看向一直低眉顺眼站着的宋梨，心里有些发堵。
记得之前见到时她还十分活泼狡黠，然而此次再见，不知是不是在魔域养成的性子，她声音轻细，好像不敢大声说话一样，甚至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
当初是他疏忽才使她被人抓走，简亦之难免生出些愧疚，声音不由也放缓了许多，回忆着施玄玑平时的语气，尽量柔和地道：“你这个美人痕，我可以帮你解掉，就算万尸魔尊察觉了，一时半会也赶不到这儿，你大可以逃开。”
他有心补偿，岂料宋梨却一口回绝了：“多谢前辈好意，不过……不用了。”
“为何？”简亦之微微蹙眉，“你身为万尸城的人，却被其他人制住，回去了恐怕也会受罚。”
“非是我舍不得离开万尸城，”宋梨张了张嘴，不甘心地握了握拳，声音苦涩，“只是这个美人痕如果用外力硬除，我会当场暴毙。”
“有这限制？”当初他身上的却是没有这些限制。
简亦之招了招手，示意宋梨走近点，握住她手腕，想用神识查探下。然而他神识刚刚碰到鲜红的梅花印，宋梨便凄厉地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手，痛苦地捂住头。
简亦之神情凝重，万尸魔尊恐怕吃了教训，将这个蛊痕做了改动，只是不知除了这个限制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却是没有猜错，万尸城的人每三个月都需要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暴毙。只是这些宋梨没有说，因为说出来也只是徒增担心罢了。
简亦之犹豫着道：“那你……”
“其实我也只是犯了个小错，没有什么的，”宋梨打断他的话，其实她是偷跑出来想在离魂魔君动手前提醒恩公，此事形同叛变，下场恐怕……她微微抬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如今已经修了魔，无路可退，万尸城其实挺好的，比魔域很多势力要好得多。前辈放心，我会好好修炼下去的。”
这话倒有一半没说错，下场再糟糕又如何，她从绝境中闯到这儿，又哪里还有退路。
“其实魔修和道修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道修大多压制本欲，希望做到心如止水、心境通坦，而魔修则顺从欲/望，故而行事大多放肆。但殊途同归，修魔亦能得道。”简亦之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这样劝道，然而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太过苍白无力，遑论宋梨本人了。
宋梨果然只是笑，轻声道：“这次能再见前辈，和您聊了这么多，我已经很知足啦。您这么厉害，小时候的救命之恩我恐怕是没法还了，只能先，先欠着了。”
简亦之微微皱眉，不知为何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等他细想，宋梨已经开始道别：“我还是戴罪之身，得走了。”
说完，没等简亦之说话，宋梨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然地转过身，毫不停留地往外走去，步履之快，仿佛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停留。
其实有很多话她没说，也不想说。
从小到大，有记忆起，她便只有一个哥哥，可是有一天哥哥也不见了，从那之后她颠沛流离，从没有过一刻好时光。
她总忍不住幻想，有没有人会从天而降，将她救出苦海。
后来真的有人对她伸出了手，可是她啊，命里薄缘，只稍稍抓住了片刻，就错过了。
在魔域的二十年，她总忍不住回想那短短的半月光阴，那么美好，想着想着，心里的黑暗就能稍微被驱散些许。
能再见一次，倒也算夙愿得偿。
这大概是老天对她最后的宽待。
恰好是旭日初升，泛着清冷的晨光透过疏密不均的枝叶洒在她脸上，她唇畔笑容真诚，眼角却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迎着朝阳走，却是踏入末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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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天宗内，宋偃正和诸位师兄弟一起练剑，怀里毫无预兆地传来“喀嚓”一声轻响，他心里忽然十分不安，仿佛有什么融于骨血的东西，就此失去了。
他愣在原地，伸向怀里的手微微颤抖，拿了好几次，才将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玉牌，中央一滴心头血如朱砂痣，这是修真界里常见的魂牌，人在玉在，人亡，玉碎。
而他手里的这块玉，就碎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说第87章 夙愿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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