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兄今天扒我马甲了吗[修真]》瓜哥

6、入门试炼（四）

　　简亦之眼睫挣扎般地颤了颤，终于睁了开来。

　　只是眼神好似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之中，一片空洞木然，许久才轻轻动了动。

　　“师……尊……？”

　　“你心魔竟然重至如斯的地步，”白衣人侧首看他，眉头紧锁，“从前你一颗心纯净如赤子，走这条洗心路时畅通无阻，如今却是心魔缠身，连最简单的心魔境都能困住你，这心魔境亦真亦假，若不是为师出手，你怕是要折在这儿了。”

　　简亦之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心间还未聚起的喜悦一点一点散开。

　　眼前的霄云真人衣衫洁白，似冰雪所裁，容颜如旧，冰雕玉琢，无半分瑕疵，然而他脚不沾地，整个人微微透明，发着莹润的白光，根本不似活人。

　　简亦之心里已有预料，却还揣着一丝希望，勉强道：“师尊，您这是……”

　　霄云真人淡淡地道：“如你所见，为师这不过是一缕神魂而已。”

　　短短几息便经历了大喜大悲，简亦之眼神萧索，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为师就怕你会这样，本不欲现身……罢了……”霄云真人轻轻一叹，主动解释道：“从前为师忝为一宗之主，本门至宝洗心镜也在为师手中，那时突然遭遇不测，为师只能于仓皇中分出一缕神识寄在洗心镜之中。为师座下只有你一名弟子，一直放你不下，念及你若是得知为师死讯，定不会罢休，只要你还在盈天宗，日后必有再见之日，这才一直等候于此，若你有难也能相助一二。”

　　简亦之勉强收拾好情绪，突然想到一事：“弟子如今这副模样，师尊是如何认出来的？”

　　“此处是洗心镜，可以破妄留真，为师曾祭炼过洗心镜，神魂里与此处器灵还有一点联系未断，认出你实属易事。只是不知你出了何事，为何会换了躯壳？心魔缠身也就罢了，神识受伤也如此严重。”

　　简亦之对自己这六十年来的遭遇闭口不提，反问道：“师尊可知究竟是何人害的师尊？”

　　“那人修为极高，为师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霄云真人脸色微肃，“为师当时也有金丹后期的修为，身上又有众多法宝护身，就算遇上元婴修士也有自保之力，然而在那人面前为师却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再者来说，那人能没引起丝毫注意就进入护山大阵，必定是个阵法大宗师……若是为师没猜错，那人极有可能是出窍期的修士，你如今修为太低，千万莫要冲动。”

　　“师尊放心，”简亦之跪直身子，用力磕了一个头，埋下去的眼神里的仇恨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弟子绝不会枉送性命。”

　　霄云真人定定地看着他头顶，又问起方才那个问题，“算算时间，离那时也有六十年光景了，你如今怎会是这副模样。”

　　简亦之见避不开，又不欲师尊死后还为自己担忧，只能尽力将事情淡化，简言答道：“那时出了点事，弟子不得已之下只能舍身夺舍，这身体原是魔修，弟子夺舍之后只得从头开始修炼，这才修为大降，神识也受了重伤。”

　　“你曾是金丹修为，六十年过去，怎会才至筑基中期？”

　　简亦之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他当年花了十年就重新筑基，原以为重新修炼回从前的修为并不会有多难，谁知筑基之后修为进境便缓慢起来，每每入定便心绪难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被关在了心底，一趁他入定就想方设法地想要逃出来。

　　如此过了四十年，也不过从筑基初期升到筑基中期而已……

　　霄云真人已明白了几分，叹息道：“还记得为师说过，你一生太过顺遂，心境不稳，若是遭逢大变，恐怕会……没曾想竟一语成谶。”

　　简亦之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弟子有愧师尊教诲……”

　　“唉，为师知你心魔缠身，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霄云真人负手在身后，十分为难地踱了几步，见他模样痛苦，又出声安慰，“不过不破不立，你遭受这些，未必不是幸事，若能平安闯过这一劫，成就定非前人所能及。只是……以你现在的状况，这洗心路是断然闯不得了，为师与这器灵还有一丝联系未断，便先送你出去，你日后……且珍重罢。”

　　语毕，不及简亦之反应，他忽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简亦之身后，一掌拍下，简亦之浑身一颤，只觉得浑厚的灵力有如江海一般滔滔涌来，一直寸步不前的修为更是节节拔高，眨眼间便突破了筑基后期，直达筑基大圆满。

　　“为师只能保下这点灵力，尽数给了你也不算亏，”霄云真人轻声道，“为止，莫要忘了为师当初为你起的名字与道号，为止，明己，望你不论走到何处都要谨记这四字。”

　　“师尊……”

　　“为师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简亦之忽然觉得灵台一阵清凉，一股庞大的神魂力量涌入识海，便如广漠荒原忽然吹了一阵春风，残破不堪的识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起来。

　　却是霄云真人在用自己这缕神魂修复他的识海。

　　然而也只恢复了一半，那股力量便无以为继，断开了。

　　“师尊！”简亦之目眦欲裂，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任他如何呼唤，又哪里有霄云真人的影子。

　　也就在这时，那双金色的眼睛再次缓缓浮现，他感觉到自己深陷一股柔和的力量当中，白光闪过，这片广袤无垠的幽暗空间里再也不见他的身影，又恢复了亘古以来的寂静。

　　*

　　又是一个五年之期，盈天宗山门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阿爹，我真的能入盈天宗吗？！”人群里，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攥着中年模样修士的手，眼里满是憧憬和兴奋。

　　“阿爹相信囡囡。”中年修士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他灵根是下品，资质有限，不过练气七阶，但是女儿灵根却是中上品，又十分聪慧，将来成就定远在他之上。

　　“阿爹，我不小了，不许再叫我囡囡了！”

　　“好，好，”中年修士笑道，“我们家小玉长大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排到了报名处，负责登记的弟子问道：“姓名，年龄？”

　　不等阿爹开口，小女孩就脆生生地答道：“我叫游问玉，今年九岁啦。”

　　登记的弟子点了点头，正要测女孩的灵根，忽觉不远处山门空地上传来一阵灵力波动，紧接着，一道青色人影竟然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突然出现的青衫修士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有少年人模样，五官精致，面白如玉，然而散发出的气息浑厚，威势逼人，竟隐隐有半步金丹的修为。

　　山门处负责收人的弟子已不是五年前的那一批了，自然没人认得简亦之，而他们不过才练气后期，管事的最高也才筑基中期，简亦之忽然出现在这里，还不知是友是敌，一群人顿时紧张起来，正要喝问，却又听得“刷刷”两声，两道人影由远及近而来，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山门上空。

　　待看清来人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赶忙行礼，“见过霄澄真人，见过素冲真人。”

　　原来，这闻讯而至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曾和简亦之有过约定的霄澄真人和陈顽君二人，金丹修士神识何其敏锐，简亦之一出现他们便感应到，立时就过来了。

　　若无要事，金丹期的真人几乎不会露面，这些负责收人的弟子都是外门弟子，平时几乎见不到这些金丹真人，如今一见就是两个，心绪难免有些激动，倒头便拜，心里也忍不住暗暗揣测，这两位真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真人感受到今年新弟子里有百年难见的不世之材，跑过来收徒来了？

　　要能惹动金丹真人连入门考核都不想等就直接过来了，那资质得有多好啊？难不成可以和当年的萧为止相媲美？

　　这些普通外门弟子的想法两位真人自然不知。霄澄真人微一抬手，便将行礼的众人托了起来，陈顽君却没他这份闲心，直接冲到简亦之身前，揪着一翘一翘的山羊胡须，语气不无夸张：“你小子居然出来了，老夫还以为你折在里面了呢！”

　　众外门弟子的目光不由随着这句话落到了简亦之的身上，互相看看，却发现竟无一人认识此人。听真人的语气，似乎认识此人，有人不由揣测，此人莫非是某个真人的亲传弟子？可是那些核心弟子总共也就二十多人，他们在门里这么多年了，也是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啊。

　　却说简亦之突然被器灵送出洗心镜，出现在山门外，心里悲恸仍在，却被陈顽君这一声唤回了神，勉强将思绪压在心底，站起身，回头看到陈顽君和霄澄真人均在，不由一拜：“晚辈见过素冲真人、霄澄真人。”

　　说完后，却觉得似有些不对，扭头一看，只见到山门外人山人海，一时竟好似回到了入门前的场景。

　　简亦之心里不由犹疑起来，莫非此刻他还在心魔境当中……？

　　霄澄真人似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拈了拈胡须笑道：“小友有所不知，你在洗心镜中已有五年，如今正是新的一轮开山收人的时间。”

　　简亦之大惊，想到自己在洗心镜中并没做什么，就连和师尊重逢，师徒说的话也十分有限，若说浪费时间，只有他入心魔境的那次了……

　　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心魔境，竟将他困了整整五年，若不是师尊出手，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他心里苦涩非常，不知是何滋味。

　　自夺舍后，修行一直十分不顺，他也猜出不全因为这具肉身资质不行，自己心境也有问题。然而他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今被师尊点破，宛如当头棒喝，一朝梦醒。

　　从前的萧为止身为天之骄子，一直到结丹都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过心魔所困，他性情高傲，对那些会被心魔困住的人十分看不上眼，总觉得若非心性不够坚定，又怎会被他物所扰……没想到如今换成自己，这份心性更是不堪一击，怕是随便拉一个修士来都能比他强……

　　这其中差距未免太大，有如云泥……饶是简亦之早有准备，此刻不免也有些心灰意冷，师尊说那人至少是出窍期的高手，如今整个青冥大陆，能突破到元婴期的修士已是极其罕有，至于出窍，更是望尘莫及，以自己如今的况境，报仇之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咦，五年不见，小友竟然突破到了筑基大圆满！”霄澄真人惊奇的声音唤回简亦之的神智，他勉强定神，轻声道：“侥幸而已。”

　　霄澄真人却不知他在洗心镜中的一番境遇，还以为他这是自谦之词，微微笑道：“小友能在洗心镜中得此造化，不仅心性坚定，悟性也非同寻常，日后定能大有作为。五年前本座曾和小友有过承诺，却不知小友如今可还愿入我盈天宗。”

　　比起五年前，霄澄真人如今这番话可要真诚的多了。如今盈天宗虽然有两位元婴老祖坐镇山中，更有十五名金丹修士，但寻常金丹修士不过一千多寿元，金丹后期也才一千八百年寿元，不说别人，就说他自己，如今也有一千五百多岁了，只剩下两百多年好活，若不能进阶元婴，只能就此坐化。

　　“明”字一辈的门人里，只有萧为止和玄玑可堪大用，可惜萧为止叛出宗门，只剩玄玑一人勉强撑着场面。盈天宗青黄不接，着实尴尬。虽然这些年也费心收了不少有天赋的弟子，然而这些弟子成长到独撑一面还需好长一段时间，等再过三四百年，如果还没有新的金丹修士出现，盈天宗恐怕真的要从四大宗门里除名了。

　　现在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筑基大圆满、极有可能突破金丹的修士，霄澄真人如何不动心？

　　要知道，筑基不比练气，每一个阶层升级都极为困难，心性悟性资质缺一不可，有很多修士虽然侥幸筑基成功，但却能在筑基初期蹉跎一辈子。霄澄真人也能看出，简亦之灵根只是中上品，资质并不算好，骨龄也快五百岁了，筑基修士寿元不过六百来岁，这份成绩并不算太过出色，若是从前，盈天宗还是那个天才遍地的盈天宗，霄澄真人定不会多看简亦之一眼，但今时毕竟不比往日……

　　在修炼初期，灵根的好坏会影响吸收天地灵气的快慢和多少，所以上品灵根的修士修炼速度会远超下品，但越往后修炼这种先天资质对修炼速度的影响就会越少，分水岭便是结丹，修士结丹之后，会开辟紫府、修炼出元神，对□□的依赖大大减少，等结婴之后更是能自发沟通天地灵气，在那时先天资质几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记得进洗心镜前此人才只是筑基中期，不过短短五年便已步入大圆满，悟性和心性必然远超常人，若能成功结丹，前途可期，霄澄真人这才动了惜才的心思。

　　简亦之心神还在被方才洗心路中的事所影响，颇有些意兴阑珊，听了霄澄真人的邀请，勉强提起力气笑了笑，看在霄澄真人眼里却成了宠辱不惊，不由更加满意。

　　“承蒙前辈不弃，晚辈愿意。”

　　霄澄真人笑呵呵地捋了把长须，正要再说什么，陈顽君连忙挤了过来：“哎哎，我说小橙子，这小子可是老夫先看上的，你可别想挖老夫墙角啊。”

　　“咳，咳。”霄澄真人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刚刚确实动了这个想法，可是就这么放手又有些不甘心，清了清嗓子，他厚着脸皮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夺人所好，只是……师叔不是说过此生再也不收弟子了吗？”

　　“不是我弟子就不能去我小剑峰了吗！”陈顽君吹胡子瞪眼，耍赖道，“再说了，老夫说过不收徒弟，但老夫没说过不收徒孙啊！”

　　霄澄真人苦笑，知道再和这位师叔纠缠下去，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摇摇头不再说话了。陈顽君得意一笑，看向简亦之，脸色忽然一肃，整个人顿时变得庄严起来：“老夫门下只有一名弟子，道号霄诎，老夫问你，你可愿拜入霄诎真人的门下？”

　　简亦之其实是不太愿意拜师的，在他心里此生只有霄云真人是他师父，不过就在拒绝的话快脱口而出时，他忽然想起这霄诎真人已经于一百多年前意外身陨，就算拜了，也只是名义上的师徒而已。

　　再者来说，今后以核心弟子的身份，或许更好行事。

　　这么想着，他便应了：“弟子愿意。”

　　陈顽君嘻嘻一笑，方才端出来的威严肃穆顿时烟消云散，拉着简亦之就跳上了飞剑：“来来来，为师，啊不对，师祖带你回去啊。”

　　霄云真人无奈地摇摇头，也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们都离开后，碍于两名金丹真人在场、一直噤声不语的众人这才略带艳羡地看着陈顽君和简亦之消失的方向。方才那三人说话并未瞒着他人，在场的大概都听懂了来龙去脉。

　　“这就是金丹真人啊，我刚刚都吓死了，动都不敢动……”

　　“真希望我也能拜金丹修士为师，听说核心弟子光月例就有五十灵石，更有数不尽的资源。”

　　“醒醒，人家好歹是筑基大圆满，你都五百多岁了吧，寿元都快到了，还卡在筑基初期，哪个真人会看上你啊。再说了，我们这些散修，盈天宗根本不放心，就算进去了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外门弟子了。”

　　“唉，寿元将尽不假，你看来这儿的筑基修士，哪个不是年龄一大把快要坐化的，外门弟子也很好了，我们来这不过是冲着大门派福利好，可以安度余生罢了。”

　　“就是就是，来来来排队了排队了。”

　　天下修士千千万，能成功筑基之人不过十之二三，自是有过人之处，大多心念通达，对这些事倒也看得开，没说两句便笑着扯开了话题。

　　……

　　话分两头，简亦之跟着陈顽君飞入护山大阵，只觉空气一清，精神一振，因为阵法里有一套聚灵阵，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是外面数倍，处在其中，只觉得每个毛孔都熨贴地舒展开来。

　　翻过最前面的山头，眼前豁然开朗，五座山峰众星捧月一般团团围住最中央最高的那座山峰，除此之外，各种高低错落的小山峰遍布其间，绿树葱茏、仙气缭绕，从山脚到山顶都有白玉雕成的楼宇坐落，不时有灵禽飞过，引吭高歌，更添一派仙气。

　　最中央那座山峰便是主峰大道峰了，而外面五座稍微小一点的分别叫做小术峰、小药峰、小符峰、小剑峰和小莲峰。大道峰是宗主所住，从前萧为止就跟着霄云真人住在那，如今霄云真人陨落，霄澄真人只是代理宗主一职，也不知大道峰是否还空着。

　　至于小剑峰，是六座山峰里唯一一座荒芜无匹、寸草不生的山峰，这是因为历任山主均是剑痴，是整个宗门在剑道方面最有所成的人物，整座山峰常年受剑气所伤，剑气属金，金克木，这才会寸草不生。

　　不过小剑峰上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山顶有一汪灵泉，可以促进伤口的愈合、增强体魄，对修炼有极大的好处，每当小剑峰上有弟子被剑气所伤，在里面泡一夜就痊愈了。

　　简亦之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原本物是人非，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大的感怀，然而真看到了，心里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一口古井，没起一丝波澜。

　　眼见就快到小剑峰了，简亦之目光落在身前干瘦的背影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只是他没说出口，一直关注着他的陈顽君却不耐烦了，甫一落地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五年前老夫为何会救你啊？”

　　简亦之一愣，随后倒也坦然，“前辈慧眼如炬。”

　　“确实事出有因，”陈顽君扭头瞅着他，“你现在既然已经是我小剑峰弟子了，告诉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