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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龙宫之行(十四) ...

  •   “你做了什么事?”

      阿挽却没急着回答,她转头看向铜镜,铜镜里映出一张有些模糊的脸。“行衍有一只伴他长大的灵兽,是一只龙,名叫离烬,他们与其说是主仆,更似密友,行衍所有的秘密都不曾瞒他,就连我也是。他常常跟着行衍来地宫之中为他望风,有时候行衍外出,便是由他看着我,防止出意外。”

      “我于是趁行衍外出时,常常借口孤寂找他闲话,起初他不理我,但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后来终于会偶尔应两句。不过他十分古板愚忠,就算我们关系逐渐亲密了,也从未逾矩,”阿挽声音忽然一下子低了下去,近似自语,“他甚至从未打开过这扇门,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也只不过他守在门外,我靠在墙边。我讲家乡的趣事,他静静听着,我给他唱歌,他也静静地听着,后来我哭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听着……但我看到他映在门上的影子晃了晃,他似乎想进来的,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但也许这也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罢了。”

      这一回停顿的时间长了点,她才又恢复了先前柔和平静的口吻,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淡淡地总结:“总而言之,我试图勾引他,但失败了。”

      简亦之眉头一拧,嘴唇动了动,施玄玑轻轻拉了他一下,他还是忍住了。

      施玄玑问道:“后来呢?行衍坐化之后,你为何会一直被困在这儿?”

      阿挽没有在乎他们的小动作,却因为他这句问话而笑了起来,“你这句话有一点说错了,行衍不是坐化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施玄玑和简亦之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见两位听众被勾起了好奇心,阿挽却没立即揭露谜底,仍旧顺着先前的话,娓娓道:“我当初勾引那人,起初是想报复行衍,后来是想着他能帮我逃出去,最后我自己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好像有个一直达不成的目标悬在眼前,日子便比从前多了许多盼头。”

      她东一句,西一句,似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絮絮叨叨的。

      “然而还没等我成功,意外倒先一步发生了。纸包不住火,行衍有一次来见我,还是被他的夫人嵇连雪发现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嵇连雪,和我想象中的差了许多,原以为会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天之骄女,不然如何解释行衍只敢将我藏在地下?岂料见到了才发现是个体弱多病的弱女子,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在药物的助力下才勉强筑基,穿着一身白衣裳,瘦瘦细细的,看起来跟一朵皎洁如月的莲花一样。行衍应当是也爱她的。”
      “当事情败露的时候,行衍有一刹十分慌乱,然而嵇连雪却很宽容地原谅了他,并且提议将我接出去,正式纳为妾室,行衍一时感动,愧疚之下拒绝了这个提议,仍将我困于地下,嵇连雪哭了出来,行衍心疼地带她离开,并且此后过了许久都没前来。”
      “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真的把我忘了,我很害怕,这个世上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害怕得快要发疯。然后我终于等来了人,是行衍牵着他的夫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屋子外,那时的嵇连雪似乎病得很重,风一吹就能散架了,任谁看到她那副模样,都会以为她没有多久好活了。”

      阿挽似乎彻底陷入了回忆里,脸上的表情时而惊恐,时而慌张,时而迷茫。施玄玑和简亦之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行衍对她的愧疚或许在那时达到了巅峰,他不知道答应了嵇连雪什么,在我的屋子外面设下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阵法,保证我一步都出去不得,从前我还能在地宫里走一走,可那之后就只被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就如现在一般,这里与外面似乎隔绝了一切联系,就算有人前来,也不能看到我。然后没看我一眼,他们就离开了。”
      “但是没过多久,嵇连雪又来了,这回她是一个人来的,她的一身病在短短几日之中便奇异般的好了,她用一种怜悯又疯狂的眼神看我,告诉我行衍死了,被她杀死了,她还告诉我,要送一份礼物给我。”

      阿挽似乎回过神来,微微笑着看向二人:“你们应当也猜出来了,她所谓的礼物,便是将我的神魂剥离了出来,以一种很奇异的能量供养在这,不死不灭,永世不得超生。”

      故事算是讲完了。她的语调仍旧一如既往的柔和,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在千万年里被磨光了一样,平静到令人胆颤。

      不过若她有恶意,二人也活不到现在,所以施玄玑和简亦之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施玄玑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我们进来时曾被一只火龙追赶,他是否便是前辈口中的‘离烬’前辈?”

      “……不错,”阿挽手指抽搐般弹了一下,讥诮地道,“他和行衍有魂契,行衍死之前虽然强制解开了,却还是对他神魂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使得他变得痴傻。他也忠心,几千万年里仍旧替行衍守在此处,也不知道离开。”

      似是不想继续谈论此事,阿挽转开话题:“三千多万年过去,终于有人来了这里,只可惜你们修为太低,恐怕无法帮我解脱……”她轻轻叹了口气,话语却一转,道,“这么长时间,我的神识已经一点一点渗入了整个龙宫之中,外面发生的事,我都能看得到。”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简亦之,简亦之心中一凛,心虚使然,下意识觑了眼施玄玑。便听阿挽继续道:“架子上的灵宝就算放在如今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二位只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些便都归二位所有,若二位看不上这些,如何进入药园取凤还草,我也能告诉你们,亦或者被‘千雷万劫阵’毁坏的灵剑,我或许也知道修复的方法……”

      不论她方才那番话是否有威胁之意,便是她最后那句话,便另简亦之浑身一震,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应道:“只要是晚辈可以做到的事,前辈但说无妨。”

      “这几千万年里,只有岁岁一直陪着我,我也不知还要在此再困多久,”阿挽温柔地摩挲着手里的内丹,道,“二位能否答应我,将它带出去,以后若是可以,替它重塑肉身。”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简亦之略想了想,见她没有设陷阱的必要,便点点头,正要应下,却听施玄玑忽然道:“当初行衍前辈布置阵法时,前辈可曾见到?”

      阿挽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他有自信我逃不了,是当着我的面设的,没有瞒我。”

      施玄玑迟疑道:“晚辈不才,于阵法一道有些精通,听前辈方才的描述,有些想法。前辈若是信得过晚辈,不如将当时行衍真尊布置阵法的过程与晚辈说一说。”

      阿挽神情坦荡,笑道:“那又何妨,你若能解开,那于我自然是好,便是解不开,我也没甚损失。”话虽如此,她语气里并无期待之意。不过还是将行衍施法的过程讲了一讲。那日于她来说记忆十分深刻,便是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施玄玑听完,松了一口气,笑道:“果然是苍冥影游阵,若要设此阵,需有破碎虚空的能力,破开虚空,借由此阵,可形成一处现实世界的投影的小天地,可困人神魂于其中。然而若要破此阵,倒简单许多,以晚辈如今实力,也可一试。”

      这个阵法简亦之闻所未闻,他抿唇看了眼施玄玑,原来此人说精通阵法,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若将这些精力都放在修炼上,当初怎么会被萧为止甩那么远。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阿挽猛地站起身,见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失态的情态:“此言当真?!”

      “不过前辈如今只有神魂,如果脱离此阵,一时寻不到肉身,恐怕会就此神魂俱灭。”

      阿挽大笑:“神魂俱灭倒也落个干净。”

      施玄玑不再多言,开始解阵,他这回倒是没有取那个罗盘,而是十分小心地在屋中一寸寸试探,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双手打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嘴里也时不时念叨着晦涩拗口的口诀,简亦之本来还仔细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看不懂,甚至有些头昏脑涨之感……

      他心里愈发不痛快了。

      后来见施玄玑一时三刻怕是好不了,他索性闭上眼走到一边打坐。阿挽也冷静了下来,从简亦之那里要过一枚空白玉简,将自己承诺的东西刻在了玉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遭灵气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简亦之睁开眼,只见施玄玑立在一处,灵气在他身边疯狂地转动,像漩涡一样,这样的冲击显然对他来说十分勉强,他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却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宛如波涛之中的一叶小舟,摇摇欲坠。

      简亦之皱着眉,出现在他身后,按住他肩膀,将体内浑厚纯粹的灵力传过去。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股气势惊人的冲击,连忙站稳。

      得他相助,施玄玑一鼓作气,将阵法破开了!

      好像有一张透明的水镜在眼前四分五裂一般,一股不同于先前的空气缓缓流动,带着历经三千万余年的腐朽气息,却令阿挽惊喜得嘴唇直哆嗦。

      施玄玑吐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眼简亦之,低声道:“多谢师弟相助。”

      简亦之皱眉推开他,下意识冷笑一声,讽刺道:“师兄以后量力而行才好。”

      施玄玑早就习惯了他的口不对心,忍不住就想逗他,湿润柔软的眸子盯着他,柔声道:“我就知道师弟是关心我的。”

      ……这人有毛病吧???

      简亦之瞪着他,耳朵发热,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关心你了?!”

      阿挽站在门边,一切发生得太快,几千万年的夙愿突然达成,她反而不敢去验证,唯恐一推开门,才发现一切不过是梦罢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咆哮,施玄玑听多了,自然一下便认出是那只红龙。他有些紧张地按住剑,方才破阵时破坏力太大,将这附近其他禁制一同破坏了,拦住这龙的禁制恐怕也不在了……

      然而离烬却在门外停住了,紧接着,门上的倒影化为了高大的人形。

      阿挽面色冷漠地看着门,施玄玑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忽然流露出一股怜悯之情。他轻声开口:“就在方才破阵之时,晚辈发现此阵的能量来源,实则就是离烬前辈……”

      阿挽浑身一震,止不住地发起抖来,转头看他,疾言厉色:“你说什么?”

      “前辈说之所以能保存神魂,不死不灭,是为一股奇异的能量所支撑,那正是离烬前辈的神魂力量,然而他修炼速度赶不上消耗的速度,才会变得这般痴傻。”

      “不,不可能,”阿挽剧烈地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可能,既然不是一开始就变得痴傻,他起初又为何要留在这?!他为什么要帮嵇连雪困住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施玄玑长长地叹了一声,眼里悲悯之色更浓,便是素来不通人情的简亦之,也有些同情起面前的鲛女来。

      像是为了找到证据否决一般,阿挽猛地拉开门。门外站着一名形容落魄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头上还有角,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脸上胡子拉碴,一双眼干净又迷茫,嘴唇翕动,似是在重复念着一个词,可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施玄玑低声道:“难怪那时见我们往这边走,这只龙便跟疯了似的追我们……可他却进不来,不仅进不来,连声音都被人禁掉了。”

      简亦之神色复杂:“……嵇连雪。”

      “女人的报复心真可怕。”施玄玑感叹了这么一句,怕刺激到阿挽,没敢再多说什么。

      阿挽却好像早就忘了他们在这,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像在看一场荒唐的梦一样。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伸出手,像是想碰一碰离烬,离烬懵懂地也伸出了手,可是没等他们触碰到,阿挽就消散了。

      一滴泪珠一样的珍珠滚落在离烬的手里,那是鲛人泪。

      离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把珍珠捂在手心,蹲下身,跟一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无声地哭泣起来,无尽的哀恸蔓延,他的肩膀抽搐一般耸动着,哭得不能自已,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静了下去,气息也渐渐消弭。

      “三千多万年折磨,本就只凭一口气吊着,如今这口气散了,他也解脱了,”施玄玑唏嘘不已,“嵇连雪算的便是他对阿挽前辈的情意,若他心中无情,早早离开,阿挽前辈也就解脱了,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一守就是三千多万年……唉……”

      简亦之犹豫了下,走上前将离烬怀里挂着的玄天铃解了下来。

      施玄玑看着他,将讹兽内丹捡在手里,微微笑道:“鲛人泪也是好东西,鲛人一生只落一滴眼泪,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宝。”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没动,简亦之也没去拿,放了一把火将离烬的尸体连同鲛人泪一同烧了。

      “至于这些半灵器,”施玄玑道,“师弟看看有没有需要的,若是没有,也可以拿出去换成灵石。”

      简亦之自然不会推拒,看他从法宝里挑出几样,自己便将剩下的收在了储物袋里。多宝阁上除了灵宝之外,剩下的册子都是一些打发时间看的杂记话本,还有一些是阿挽写的一些日常琐事。简亦之想起自己先前曾拿过一本,没来记得看就被司徒千水设计陷入了九星五行连环阵之中,那个册子被他随手收入储物镯中了。

      他把那个册子取出来,本以为也是杂记之类的,没曾想看到封面写的几个字时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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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龙宫之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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