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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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之桃漫长的成年人生涯中，虽然说她算不上一个十分安守本分的人，但踏足“斗场”一类的地方，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在正式进入“斗场”之前，她也以为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然而当富贵为她申请到入场的权限，并直接把她带进那个被称为“斗场”的，游移在平静湖面之下的巨大泡沫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范之桃惊呆了。
所谓的“泡沫”，其内核其实是个坚硬的半实心冰球。玩家可以选择撞破冰墙来凿开一个新的斗场，或者撞穿冰墙进入另一个斗场。
也就是说，斗场不只有一个，而是同时存在着无数个。
进入斗场，你看到的将不只一场搏斗，随意撞穿一面冰墙，你都将迎来一场新的搏斗和新一轮的激情。在这里欢呼不绝，汗血不止，厚实的冰块里藏着热烈如火的情感……
范之桃自认为不是那种热爱“搏斗”之人，她以为自己跟随富贵去斗场，完全是出于好奇。然而不知怎么的，穿梭在人声鼎沸的搏斗之中，观望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搏斗之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萌生了一丝丝打架的冲动。
并不是每一场搏斗都要把知觉开关调到最大，斗场上也有不少女性，而且就算是打输了也同样会有金币奖励……
何乐而不为呢？
范之桃在逐渐膨胀的冲动中撞穿了一面又一面冰墙，而富贵一直在一旁乐此不疲的向她解说。
“一看那个人就是新手，根本不敢打啊，一直挨揍……”
“快看那个！那个是斗场大佬！他基本上就没输过！”
“昂，这面墙撞不过去就换一面吧，里面是很私密的搏斗呢……”
“喔……”
居然还有私密搏斗这种说法，这里值得探索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范之桃有些晃神起来，没想到这一不小心，在撞穿某一面冰墙的时候她直接撞飞了一个人。
“你长不长眼睛啊？”
那人很生气，从老远处的地面上爬起来之后立刻冲了过来，而在抬手要打人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范之桃的ID，动作即刻停了下来。
“我靠，你不是那个……那谁的花魁吗？怎么现在花魁都堕落到来斗场了？”
“不行吗……”
她连黑无崖都去过了呢。
LL里有明文规定花魁不能去哪或者不该去哪吗？再说了，凭什么说她是“那谁”的花魁，“那谁”压根没对她负责过好吗？
想到这里还有点小生气呢。
范之桃正犹疑着要怎样怼回去才好，怎知那人见她停顿，便先她一步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既然你来了，也撞上了，不如来一场？我还从来没揍过花魁呢。”
“……”
不知是刚才多看了几场搏斗涨了几分勇气的缘故，还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确实也练了些招数，心里多了几分底气。面对如此挑衅，范之桃居然冷笑了出来——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
“哦？”
范之桃人生中的第一场搏斗，突然由此开始。而富贵却像是早就料到两人会打起来了似的，已经开始在一旁做准备了。
在斗场里，一场搏斗的开展需要多方面准备。斗场有自己的小系统，参与搏斗的双方需要依照规则录入一些数据，以确保双方自愿、人身安全等。
富贵对这些准备早已轻车驾熟，没一会儿就为两人开好了场。
和范之桃对打的人ID为“鲁鲁修琪儿”，她的游戏角色是个剑客，正常人体型。而范之桃的体型为巨人，角色为武士。体型与破坏力都比对方大很多。因此一开始范之桃下手并不重。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鲁鲁修琪儿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一上场就给了她后颈一顿暴击。
“爽吗？”
“咳……”
范之桃痛得连脏话都骂不出来，只能对着背后一顿盲锤，奈何她的灵敏度没有对方高，所以最后还是变成了给自己捶背。
……
一连几个回合，范之桃都是在挨打，有的地方很痛，有的地方不痛不痒，有的地方被锤之后仿佛直接打通了她某个穴位……
这一场搏斗最终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花了一百金币入斗场就是为了来体验一个“挨锤大保/健”。
终于，在“大保/健”进行到第三十三分钟的时候，范之桃单方面喊了暂停——
“体力要透支了……能休息一会儿吗。”
她喘气道，“可不可以……体谅一下中老年人。”
富贵及时的点了中止搏斗，鲁鲁修琪儿则“咻”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一脸懵比的喊道，“中老年你还来斗场？想什么呢？不会是要碰瓷吧？你那老胳膊老腿的，早说我就不锤那么重了啊……”
“……”
范之桃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富贵却笑着结算了这场搏斗的金币，侃道，“她知觉开关没开多大的，你这顶多算是给她捶捶背，孝敬长辈了。”
“……我靠。”
鲁鲁修琪儿骂道，“原来你们是在占我便宜。”
“差不多得了吧，你不也赚了好几百金币吗，这波捶背不亏。”
“怎么不亏，我在家给我妈捶一次背值几千金币的！”
“……”
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十分“世故”的来回对话，范之桃忽然觉得，此刻自己不是个长辈，在斗场里，她还太“嫩”了点。
不过，她很庆幸。因为在此之前，她曾一度以为“热血”、“叛逆”、“冒险”等词汇已经随着青春消逝而从自己的身上消失，并一去不复返。
但是在这样一场漫长的，很明显是自己占下风的搏斗之中，在每一个将拳头挥打出去的瞬间，在身体承受一次又一次灼热的痛感时，她突然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对这冗长乏味的人生恢复热忱，如春芽萌生，一寸一寸的生长……
范之桃陷入了一种绝妙的感觉之中，等两位小朋友交谈结束再注意到她时，两人才发现她正瘫坐在地上，嘴角漾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鱼鱼？你没事吧？”
富贵率先走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鲁鲁修琪儿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而范之桃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靠，不会真的中老年痴呆发作了吧？”
“中老年会痴呆？”
“难道是中风了？”
“该怎么治中风啊？”
“……”
两人着急了，继续不停的摇她，一下，两下……直到摇到第七下的时候，范之桃才轻咳了两声，露出了痴汉一样迷离的微笑。
“我没死……”
“富贵啊……我突然觉得……我似乎有点爱上这里了。”
“你们俩以后打架能不能带带我？”
富贵满脸问号，就你这个状态，怎么带啊？
鲁鲁修琪儿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死就好。打架有个呆子在前排扛伤害也是极好的。你说呢？”
富贵：“…………………………”
从那以后，范之桃便也成了斗场的常客。
一开始她至多算得上是富贵和鲁鲁修琪儿两个人的跟班，他们会给她解说搏斗，也会教她如何搏斗。
富贵算是斗场里的“老人精”了，所以他的打法大都比较“精明”。而鲁鲁修琪儿脾气暴躁，打法比较直接且暴力。二者的打法融合到一起也就让范之桃变成了一个精明的暴力巨人。
很快，在上了几天“斗场速成班”之后，她连胜了好几场，赚到了大把的金币。虽然自己也因此受了伤，身上多了些大大小小的淤青，但是范之桃第一次觉得LL这个游戏如此好玩，让她觉得充实。
有很长一段时间范之桃都处于一登录LL就立刻前往斗场的状态中。去的次数多了，金币自然也就慢慢累积了起来，加上之前选上花魁时系统送的那些金币，范之桃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快要挣够该还给沈鱼的数额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觉……自己有些沮丧。因为理智告诉她，还完金币就必须远离这个游戏了。有弟弟的前车之鉴在，她必须舍弃得格外坚决……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做到那么坚决……
从前远离LL只代表着舍弃沈鱼他们，现在却是要连富贵他们和斗场也一起舍弃了。
这是似乎是目前为止她生命中仅存的激情与热血了……
范之桃很难受。
然而让她更难受的是，在她预计还有三天能挣足金币，正准备做个倒数计时来提醒自己时，她收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号码发来的消息——
“之桃，好久不见……问个好。思来想去，我发觉我突然结婚一事也是有亏欠于你。之前你破坏订婚典礼那事我就不追究了。发这条信息也是想知会你一声，这周末我和她打算补办一场，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们诚心邀请你来，希望还能做朋友。”
是景照。
尽管她已经把他的号码从通讯录中删除，但那串熟悉的号码她还是一看便认出来了。
范之桃不知道是谁给了他“我们还能做朋友”的错觉，但这条信息看得她直恶心。犹记得在她成功选上花魁，霸屏LL各大相关主页成为网红之前，他的态度还是“只求你别再纠缠不休了”。
而现在……居然变成了“希望还能做朋友”。
他是不是对自己渣的程度认知得不太到位？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渣够，可以再渣一点？
反复确认了几遍信息上的内容之后，范之桃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然而他却不肯消停，没一会儿，又重新发了一条内容大致一样，但结尾多了个署名的信息过来，生怕她忘了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他似的。
这样卑微的小心翼翼终究让范之桃没忍住红了眼眶，再怎么坚强的人，终究也是人。他凭什么那么笃定她能冰释前嫌？
范之桃的眼眶很热，越来越热，她知道自己想哭，但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再为这种人哭。所以她昂起头，深呼吸。
好在五分钟之后。
她成功的压制住了喉间的那股酸涩，恢复了平日里冷漠且尖锐的样子——
“景照，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再骚扰我。”
“除非你死，我去你坟头蹦迪。否则这辈子我不想，也不会再见你。”
……
信息发送成功之后没多久范之桃就下班了。今天是周五，没什么大事发生的话，她通常会选择在这天和语小言她们小聚一下，吃顿饭什么的。然而今天面对语小言的热情邀约，她却干脆利落的回绝了。
她只想尽快回到家里。
许久之前，范之桃曾读过这么一段话——成年人的崩溃是不动声色的，因为成年人时时事事都被教导着要有分寸，要体面。
在后来的岁月中，范之桃也确实深刻的体会到了成年人世界里的“分寸”与“体面”。
许多成年人的分手是不需要大吵大闹的，比如她和景照。分手这种事，时间长了，只要你提我便应，不会强求，也不会挽留。彼此安静的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出门你左我右，背道而驰，从此各不相干。
再风起云涌的思绪也会被强行按下去，藏起来。似乎大家都这么做，这就会成为一种有用的方法。
然而在之后的某一天，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你认为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的时候，一根细小的针穿过了心底，只轻轻挑一下，无须任何多余的动作，那万般错乱的思绪却还是炸开了，如同潮水冲撞海岸一般猛烈的来，又咸又苦涩，人根本无法抵挡。
几番猛烈悲戚的冲撞之后，大多数人都只能躺平任其淹没，小声呜咽——
“我尽力了。”
是的，范之桃已经尽力了。她为了维护这成年人的“体面”压制了太多的情绪，她就要受不了了。
她想要躲起来，躲到可以任意宣泄任性崩溃的地方去。所以一回到家她便迫不及待的登录LL进入斗场，她忽然发觉，现在的自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
而且，这一次搏斗她没有告诉富贵和鲁鲁修琪儿。
她选择了独自一人闯荡，她想要不管不顾的把知觉开关调到最大，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
这一场搏斗所迎来的欢呼声比以往都要热烈，当然，痛的感觉也比以往更加猛烈，挥洒过来的拳头不再是想要帮你捶捶背而已，那力度更像是怀着深仇大恨，要把人骨头都打碎。
开局不知第几分钟，范之桃已经被打得有些懵了。虽然她也成功的还击了好几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把知觉开到那么大，那感觉太痛了，似乎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她此刻的承受力都远不如别人。
她开始恍惚了。
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像在眼前晃来晃去，漫天的吆喝声，那些“打他”、“锤他”、“站起来啊”的喊叫，几乎要把她吞没。
恍然之间她听到了一串熟悉的倒数声——
“十！九！八……”
“鱼鱼还能不能站起来！”
“七！六！鱼鱼！能听得到我的喊话吗？”
“……”
她听得到，甚至还在笑，原来自己已经倒下了吗？
“五！四！这场比赛才进行了二十分钟，难道鱼鱼要认输了吗？”
“……”
范之桃才不会认输。她单手握拳，强硬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怎知在她视野不明的情况下，对手毫不客气从侧面又给了她一拳……
巨人武士当场吐血再次倒下。
周围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传到范之桃耳朵里却只有嗡鸣。她确实不想放弃，可她现在是真的动不了了，不管是游戏角色还是真身，似乎都达到了一个可支撑的极限。
“鱼鱼再次倒下！倒数继续！”
“三！鱼鱼还在笑！我的天！我第一次看见被人锤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的选手！难道这就是花魁的特殊魅力所在吗？”
“……”
也许吧……也许她很开心，毕竟开心是件多么难得的事。
“二……”
倒数慢慢接近结尾，输就输了吧，范之桃已经闭上了眼睛静待结果。
意外的是，那个“一”字却迟迟没有落地。
应该说，在那声激动人心的“二”之后，猛烈躁动的四周忽然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静止。
一秒，两秒……
足足十秒过去了，范之桃还没等到那个“一”字。她原以为是自己掉线了，或者晕过去了，可当她尝试着缓慢的睁开眼……
是的，她还能睁眼。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他身着黑衣，戴一顶黑色的斗笠，脸色冷且肃，像个死神一样站在她身旁。
瞥见那人的ID，她下意识就想躲。翻了个身，却忽然发觉巨人武士身上的伤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而那个正在治疗着它的人，就是他……
是尤。
他把她圈在一个绵软的泡沫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被黑绳捆住、正拼命挣扎而不得解的人群。他们似乎反抗得很激烈，很快其中也有不少人成功逃脱，有的人似乎想要报仇，他们凶残的冲了过来，但却始终没有人可以成功突破这层虚幻的泡沫。
像是有股神奇的力量，那些声音与攻击在触到泡沫外壳的瞬间通通被融化成了柔软的水波。
此刻他与她仿佛与世隔绝。
该说点什么……
范之桃暗自捏了自己一把，想要清醒一点，怎知不偏不倚刚好捏中了一个伤口，疼得她“嗷”的惨叫了一声。
尤立马白了她一眼，“受伤了？”
“我没事我没事，”她慌忙摆手，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不问还好，问出口之后尤的脸色简直“风云大变”。
“我在做一个连环任务，”他冷着脸告诉她，“这个任务很重要，丢了一关就得全部从头再来。”
“嗯。”
“但是系统一直在给我发消息，发紧急消息，发十万火急消息，甚至发‘最后通牒’。”
他的语气让范之桃感到恐慌，这不会是跟她有关吧？
她瑟瑟发抖的问道，“系统给你发……发了什么啊？”
“您的花魁正遭受攻击，您的花魁正遭受猛烈攻击，您的花魁正接近生命值承受的极限。”
他把和系统的对话框拉出来甩到她面前，凶得跟抓到学生作弊的教导主任似的，问道，“范之桃，你到底在干什么？”
“……”
范之桃有那么一点懵比。他不是都把和花魁的“感应”关了吗，怎么还能收到系统的这些消息？而且居然还因此过来了？还给她疗伤了？
“嗯……”
她犹疑半天不知该回什么才好，这会儿她真身上还疼着，根本没法思考。眼神飘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慢慢凝聚起来，也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回答——
“在……嗯！我在锻炼身体啊！”
尤：“？？？？？？？？？”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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