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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二 ...


  •   “还请侠士先别将此事告诉王爷。”

      叶流云讶异地睁大眼睛,万没想到老管家沉思半晌后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心头疑问重重,正欲询问时,却见老管家回身关上房门,道:“老朽看着王爷长大,太清楚他了。”

      “若是让王爷知晓此事,侠士便没有了价值,”老管家满是沟壑的脸上,愁苦更加浓重,“到时候,怕是一点转机都无。”

      价值?

      叶流云皱眉。难道在赵容眼里,人只有有无价值之分?

      似乎看出了叶流云的疑问,老管家重重的叹了口气:“侠士为何一定要留在王府?”

      “……报恩。”哑着嗓子,叶流云回答,“幼时偶得王爷相助,捡回一条命。”

      寥寥几字,也被他的语气绘上了冗长的意味。这其中曲折,确是个不短的故事。叶流云望着面前慈祥和蔼的管家,几欲出口,最终还是缄默。

      “报恩,报恩好啊……”老管家看着叶流云的眼睛,略有些浑浊的眼里光影明灭,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总比无牵无挂的好。”

      “……王爷太像瑞王了。”

      他所说的瑞王,是赵景行。那个世人赞誉、惊才绝艳,却落得谋逆下场、凌迟处死的二皇子。叶流云不曾见过瑞王,只零星从江湖传言中得知,这位瑞王虽不通武学,但广纳贤才,最爱和能人异士交朋友,在江湖中也有颇高的评价,都说他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提起他时,长辈皆叹一句可惜。

      温文尔雅的瑞王,和性格冷漠的慎王,又有哪里相像?

      “多年前老朽看瑞王时,也和现在的王爷一样,遗世独立,静悄悄的。老朽心里看着,却无能为力,可怜啊。”

      一朝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银财宝唾手可得,芸芸众生俯首称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位置,如今却被这半百老人,摇头叹息说着可怜。

      叶流云似懂非懂。初见与赵容对视时,他就知晓,赵容绝非池中物。之前叶流云尚参不透他的眼神,老管家这一番话后,才有了确切的形容词——寻常。赵容看他,和看路边的野草、山间的飞鸟这些飞禽走兽并无不同。而他看其他人亦然,漠然如超然之外,就连陪伴许久的管家,或许在赵容眼里不过也是一枚棋子。

      人生天地间,又如何能没有羁绊?

      “想必侠士对王爷的身世略有耳闻,小郡主的离世对王爷的打击实在是……老朽此般请求,只希望侠士能与王爷结一段善缘。”

      叶流云越听越是蹙眉,梦中小赵容冷漠的声音一声声在脑海中回响,后背的隐痛阻止了他再细细思考。

      “唉,老朽这人老眼花的,都忘了侠士需要多休息。温侠士先歇息吧,明日再议此事也不迟。”老管家回过神,仔细打量了叶流云的脸色,走上前来扶他躺下,又笑道,“温侠士的眉眼,确实像一位故人。”

      “……故人?”

      “也算是你我的缘分吧,人老了,就越发相信缘分了。”

      老管家避而不谈,叶流云也就不再追问,顺势放松了自醒来时就紧绷的神经,顿觉十分疲惫,十面八方的困意都汹涌地向他袭来,数息间,以往明亮的眼神已朦胧了,蒙上一层雾气。

      有遥远的声音隔着云端寄入他的耳畔。

      房门吱呀,衣袂拂动。

      “……王爷。”

      “既然提到了故人,为何不继续说?”

      “赵福不敢。”

      “人死如灯灭。赵福,本王说过世上不再有‘故人’,也没有下次。”

      ……

      叶流云睡得并不安稳,无名的焦灼炙烤着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往事旧怨影影绰绰又反复浇上热油,使他在稍有虫鸣的凉爽春夜里忽地惊醒,满身冷汗,鬓发尽湿。

      醒了反倒是安心的。叶流云试着动了动,后背的针孔已不像下午时那般疼痛,待他坐起时,没有压迫的伤口只余细密绵绵的痛感。微微支起的窗户下送来一阵清凉,出汗过后有些黏腻的感觉倒比疼痛更来的不适,叶流云依稀记得王府后院有一口不大的井,正好可以冲冲凉解解乏。

      适应了沉睡许久而有些麻木的身体,叶流云并未在屋内久留。照着记忆绕过屋外那株月光下皎皎的安城梅,再走过这条小径,后院里月下朦胧的亭台楼阁、花鸟池鱼,都入不了他的眼。此时此刻无心欣赏美景,叶流云只想快些冲个凉,仿佛能把他的烦躁也一并冲了去。

      这厢流云与美景无情,自有欣赏之人在。

      叶流云不知这慎王府的王爷是夜夜在鱼池旁喂鱼当□□好,还是又一次的巧合。总之,他思考再三,还是停下了急匆匆的步子,对月下独立的背影行礼:“王爷。”

      许是深夜的缘故,赵容只在月白里衣外披了深青色绣白云底边的披风,转过身来时,露出大片因月光照耀而白皙的胸膛。他似乎也有些讶异,大病初愈的人竟在半夜乱跑,略微挑眉:“是你?”

      此时的赵容不再是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四下无人,又在说的上是美好的夜风里,他的表情也比平时生动许多。

      譬如,叶流云看出了赵容神情中的责问,甚至有一些担忧的意味。

      “回王爷,草民睡不着,春夜里凉快,索性出来走走。”

      赵容闻言,复又看了叶流云一眼,显然是看见了他汗湿的鬓侧,嗓音沉了些许:“东方和你说的都没听进去?”

      那时叶流云正想着些旧事,又是刚醒,哪能一心二用,是根本没听。但他又怎能如实托出,摸了摸鼻子,回答:“回王爷,草民已经睡了很久了,练武之人身强体壮的,不碍事。”

      他心想,杏林圣手说的无非就是多多休息之类,就算不是,也八九不离十。

      然而望着赵容逐渐沉下来的眸色,不见清风明月,多了乌云盖顶,怕是错得离谱了。

      “本王费了万金药材救回来的命,你就这么糟蹋?”

      不待叶流云解释,赵容又道:“这条命是本王救的,怎么处置本王说了算。”

      叶流云张口欲辩,又怕惹得赵容生气,呆在王府的机会更加无几,只能皱紧眉头等待发落。他眉间淡淡疤痕,在皱眉时格外显眼,本算是温润的模样,硬是添了几分不和谐之感。

      却不料等待他的是带着体温的披风,和淡淡的熏香气息。

      惊讶抬头,赵容也在看他。

      “初二。”

      星光黯淡的夜色中,一道黑色身影应声而来。

      按身量那身影年纪不过二八,不像一般暗卫隐藏面容,跳脱落地,正是俊俏少年郎,然而轻功身法已在叶流云之上。

      “王爷。”

      行了个吊儿郎当的礼,不等回复,自顾自站直了,好奇地盯着叶流云打量:“就是你救了王爷?”

      名叫初二的暗卫有一双猫儿般的大眼睛,嗓音也还未似成年男子般沉着,被这双乌黑的眼眸好奇地看着,叶流云只能尴尬笑笑,点了点头。

      “哎,你笑起来比皱眉头好看多了。”

      “既然你救了王爷,我们就是兄弟啦!我叫初二,你叫什么?”

      “嗯……初一好像说过,温……絮?那就叫你温大哥好啦!”

      “叫大哥会不会有点老了,可是温大哥确实比我大好几岁唉……”

      也许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精力旺盛、特别能说会道的。叶流云看着初二鲜活的面容,不禁想起尚是生死未卜的陈玉鸣来。想比起眼前少年的活蹦乱跳,陈玉鸣虽也少年意气,更显得进退有度,有世家公子的风范。一般的真诚无暇,不一样的风姿。

      思及此,叶流云开口:“王爷……”

      “带他回去,”眼神制止了初二,赵容对安静下来的暗卫吩咐,“准备热水给他沐浴。”

      初二也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遵命,这可是今年以来最简单的任务。”

      见叶流云还想说些什么,又看看赵容阴沉的脸色,初二眼疾手快,抬手将叶流云身上的披风系紧,转瞬便拉着人几个起落回到了那一方小小院落。

      轻轻巧巧落了地,初二围着叶流云转了几圈,不住点头道:“轻功很不错嘛温大哥,有空切磋切磋?”

      叶流云给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想摸鼻子,比他矮一头的黑衣少年又伸手将他的手按回披风里:“嗯?被人扣住脉门也不反抗?”

      少年说话时故意沉下声音眯起眼睛,作出一副危险模样。叶流云却笑了:“王爷信赖之人,我为何要反抗。”

      他知晓初二有意试探,也坦荡配合。

      “好一个信赖之人!”两颗小虎牙再次冒出头,“我呢,是个爽快人,只要你不威胁到王爷,我们就是兄弟,你就是我的大哥!”

      “唉,话说回来,温大哥怎么一身汗的出来吹冷风?”

      “……不可以吗?”

      “唉?!”猫儿眼顿时睁得大大的,“温大哥,东方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受凉,你不会没听见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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