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煮文[短篇集]》银河祁

2、第 2 章

　　九月的湘东王府内，一派红艳艳的喜庆。

　　今日湘东世子大婚，作为湘东王的嫡长子，萧方等的婚礼上来了京师皇族的各路人物，连湘东王的生母阮娘娘都请了圣旨来参加，场面颇为壮观。

　　荆州的生意人倒是赚了一把。

　　湘东王妃徐昭佩是个美人，但有个嗜酒的毛病，这会儿更是一杯接着一杯饮个不停。湘东王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便一直由着她。

　　等到客人散去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王妃醉了，正在耍酒疯，丫鬟们怎么拉扯都不肯回房去，一群小妾在一旁假惺惺的劝着。

　　湘东王萧绎站在一旁，看得有些不耐烦，一挥衣袖，走上前抱起王妃，乘上车撵。

　　大伙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每王妃喝醉，最后照顾她的还不都是王爷。

　　王夫人此时正怀着身孕，咬着帕子恨恨道：“哼，这女人再这么下去，早晚玩死自己。我可是听说，王爷每次见她，她都只画半面妆，而且喝醉了酒，只往王爷身上吐！”

　　夏夫人附和着：“还有她干的那些个丑事，这王府里谁不是心知肚明的，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偏生咱们王爷就这么沉得住气？”

　　又是一阵附和声。

　　边上的树荫下，静静的立着个小身影，穿着大红色的罗裙，头上梳了两只角，看起来粉嫩可爱，这便是王府的嫡女，只有七岁的萧含贞。

　　含贞听着这一切，也不出声，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踱着步子，向王妃所住的金楼院走去。

　　金楼院内，正忙做一团，王妃将秽物吐了王爷一身，丫鬟又是为王爷更衣，又是拉扯王妃，忙个不停，最后总算收拾妥当，房内的人退了出去。

　　王妃推开正喂自己醒酒汤的手，迷迷糊糊道：“萧绎，今天我儿子大婚，嘿嘿，方才我碰到世诚哥哥了，他......他可是高兴的很啊，还说等含贞也长大嫁人后，就和我一起到塞外去，去看看大漠是长什么样子的，果真是寸草不生吗？”

　　萧绎听了这话，一时理不清到底是喜是悲，“昭佩，我永远都是你的世诚哥哥，永远都是。”
　　王妃却又发起疯来：“我的世诚哥哥早就被你害死了！萧绎，你这个一只眼的废物！我恨你！你给我滚！”说着抓起身边的枕头就往萧绎身上砸。

　　萧绎最恨别人说自己一只眼瞎的事情，偏生这人是自己的王妃，他气不过，便夺门而出。

　　含贞就站在屋外的窗户下面，萧绎出来一转眼就看到了她，眼神立马软下来，“贞儿，没事了，你母妃已经睡下了，父王带你回去吧。”

　　含贞乖巧的点头，眼睛里蒙着一层雾：“父王，我担心母妃，也怕母妃给父王添麻烦，父王是在生母妃的气吗？”说完眼泪便流了下来。

　　萧绎心里一阵疼痛：“乖贞儿，父王和你母妃开玩笑呢，父王答应过你，要照顾你们一辈子的。”

　　含贞破涕为笑：“父王，含贞今天晚上要和父王睡，我也要听小镜子读书。”

　　“好啊，乖女儿，本王的好贞儿。”一路欢笑，萧绎在王妃处所受的气，又一次被含贞浇灭了。

　　是的，又一次，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数不清发生多少次了，在含贞懂事的这几年里，萧绎算是最顺心的，每次他都能顺过气，不会每次都憋到内伤，他们虽然夫妻不和，但王妃所生的含贞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距离萧方等大婚过去一个月，这一日，含贞正在屋内睡觉，她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睡觉，这时外面传来喊声：“含贞，听说昨天你那不争气的娘又把父王气着了？”

　　进门的是含贞的姐姐，十岁的萧含芷，是王夫人的女儿，平日里看不惯王妃，更嫉妒含贞的受宠，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份的问题。

　　含贞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拢了拢头发走过去，笑吟吟的给含芷倒茶，“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可是还不知道呢，这不，刚从床上起来。”

　　说完向外招招手，“小翠，去拿一盘江米糕来，要热乎点的，姐姐，来先喝点水。”

　　含芷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一会儿，小翠便拿来了江米糕，含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咱们姐妹倒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平时王府用饭并不在一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聚一聚。

　　含贞笑道：“家里总共就咱们三姐妹，含介妹妹还不到五岁，可不就咱俩可以说说话。”

　　含芷被哄的眉开眼笑，“妹妹，刚才姐姐说话不好听，不过那话可不是我说的，那些个姨娘都这么说，还有我娘那里的下人们，不过姐姐也要说一句，妹妹你要多劝劝你娘亲，父王老这么受气，谁看的过去啊。”

　　含贞只是笑：“姐姐说的极是。”

　　含芷心满意足的走了，含贞的贴身丫鬟小翠今年十四岁，她向外怒了努嘴，道：“郡主，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你没看她那副嘴脸，您是嫡女，教训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含贞已经躺在被窝里了，嘟哝道：“我们总归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亲相爱些的。”小翠急的直跺脚。

　　含贞独自住在沙汀院，院子位于王府的西北角，位置偏僻，是含贞自己选的，理由是站在二楼能看到王府外面的桃树。萧绎一向宠她，也就准了。

　　伺候含贞的丫鬟有二十人，大多数是在含贞出生时各房夫人送给她的，只有小翠是王妃亲自为她选的贴身丫鬟。

　　“小翠，今天母妃要带我去瑶光寺进香，你守好院子。”含贞难得起了个早。

　　“郡主，为什么每次都不带我去？”小翠很不解，边上的丫鬟拉拉她，低声说：“小翠，你真是傻，主子心善，年纪又小，她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小翠更迷茫了。

　　含贞在边上没什么反应，只拿上包袱，递给来接她的小厮：“小翠，帮我照看好我种的月季。”

　　去往瑶光寺的轿子上，王妃一身素衣，粉黛未施，她搂着含贞，给她讲故事：“有个姑娘很早就成婚了，就是跟你一般大的时候。”

　　含贞睁大了眼：“七岁么？”

　　王妃道：“是啊，她七岁就嫁人了，不过嫁的那个人呀，也才九岁，俩人什么都不懂，不明白为什么成天要住在一起，又不是亲戚，又不是熟人。”

　　说完俩人都咯咯笑了起来，王妃继续道：“可是呀，日子长了，两个人果然亲近了不少，那女孩子长得漂亮，男孩子呢，又有才学。”

　　“母妃，他们可真是般配。”含贞道。

　　“是呀，他们起初生活的可真是幸福，可是有一天，男孩子又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做小妾，女孩子怎么能同意呢？可是男人啊，就是不知足，娶了一个又一个。”王妃的眼里渐渐泛起癫狂来。

　　含贞连忙道：“母妃，照我说，那男孩子娶那些个其他的女人，是不是要做件大事，光凭他自己不行，需要那些女人的娘家帮忙呢？皇祖父就这么说。”

　　王妃垂头想了一会儿，笑道：“是了，含贞说的真对，那男孩子，对那女孩还是极好的，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可是呀，那女孩，已经不喜欢他了，因为她喜欢上了别的。”

　　“别的什么？是别的人吗？”含贞疑惑的问。

　　“你这个鬼丫头，不是的。”王妃伸出手指点点含贞的额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娘就告诉你那姑娘喜欢上了什么。”

　　“好呀好呀，母妃最好了。”含贞高兴的在王妃脸上亲了一口。

　　到了瑶光寺，寺里的方丈僧人在等候，“恭迎王妃、郡主。”

　　每次王妃到了瑶光寺，进香后，是要单独听高僧智远讲经的，其中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偏生湘东王度量大，也就无人敢说什么。

　　含贞被请到后院用斋饭，她问小僧：“这位师傅，你们寺里的疯和尚呢？前几次我都见他在练拳，今天怎么不见？”

　　小僧回到：“郡主，您说的那是昭远，他只是有些不修边幅，并不是疯子，他今天下山了，不在寺内。”

　　含贞笑道：“是我看错了，我想见见他，等他回来后，师傅能不能帮我传个话呢？”说完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

　　那小和尚受宠若惊，忙道：“郡主放心，小僧这就到门口去守着，等他回来，立马带他见您。”

　　王妃晚上是要在这里过夜的，第二天回府。小和尚拿了银子，果然尽责，含贞终于在天黑前等到了昭远和尚。

　　那和尚背上扛着一根碗口粗的漆黑的棍子，含贞正在喝茶，抬头看见，立马站起身，合掌弯下身：“昭远师傅，含贞有礼了。”

　　昭远放下棍子坐下，拿起碗喝了口茶，道：“我听说湘东王府的郡主点名要见我，我还当是跟王妃一般的人物，要拿我当智远呢，原来，只是个小娃娃，哈哈。”

　　含贞笑道：“大和尚，你拿那根棍子就是为了防着我的？”

　　昭远倒是不笑了，“小娃娃，我眼里可没有俗人的那套尊卑分明、上下礼仪，你有什么事，赶紧说，要是无理取闹，和尚我可有棍子。”